在上官英姿的劝说下,众人决定在避世山庄逗留几日,以避风头。陈桂既来之,则安之,即便之前被秦驭风教训得千疮百孔,没多久就恢复了精气神。只不过仍然刻意避开对方,以免自讨苦吃。
话说,这避世山庄不愧为皇家秘院,可比铸剑山庄气派多了。虽不似皇宫那样金碧辉煌,却是清雅宜人,曲径通幽,后院堪比一小型园林,前院亦大得可尽情奔跑。
陈桂闲着无事,便四处溜达起来,每经过一处屋舍,便入内探个究竟。这山庄平时虽不住人,屋内用品却是一应俱全,一点都没闲置的气息。
经过前院角落一处小屋,她好奇推门,探身而入。这不过是一杂物间,堆着闲置的家具,及锤铲镐帚等各类工具。而叫她注目的,是旮旯里一个纸糊的东西,貌似,是一只纸鸢。
她过去将之拾起,看清楚是一只燕型纸鸢,就泛黄程度来看,有些年头了。燕子的胸部牵着根只剩一小节的线,孤零零垂落着,显得有些凄凉。
她伸手抚过,不禁感叹,真是上好的纸品,上好的竹丝,只是,不知还能不能飞起来?恍惚中,她想起童年时光,那时她多自由,忙里偷闲,看着纸鸢飞上苍穹便觉心旷神怡,好像自己也跟着直上九霄,看遍世间。那时她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沾染上俗世尘埃,面对的都是自己不愿面对,且无能为力之事。
“阿桂。”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她回头,见到沉阙。
沉阙上前来,看看那纸鸢,又看看她,道:“我当你在干什么,原来在鼓捣这孩童的玩意儿。”
她没吭声。
“你很喜欢?”
“没有呢。”她细声细气说。
“明明就喜欢。”沉阙笃定,“之前在京城市集,你一看到这东西就移不开眼。”
彼时同沉阙相交还不够深,她自然隐藏心事,而今,她忍不住一吐为快:“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她叹息,“曾经,我每天最大的乐事便是放纸鸢,我在铸剑山庄,还有个纸鸢作坊呢。”
“那后来呢?”
“后来爹说玩物丧志,庄里又发生了一些事情,便把作坊关了。”
“不过是纸糊的玩意儿,何以叫你如此钟情?”
她伸长手,举高那纸鸢:“它这么小,这么轻,只要一阵风,便能翱翔。可不管飞多远,总有一根线牵着,只要线不断,便能安然归巢。就像思念,哪怕隔着万水千山,都能望见来时路。”
她的眼中,净是憧憬与向往。沉阙心中一动,在屋内翻找起来。她疑惑地望着对方,最后见他找着一捆细线,笑着说:“那我们便来看看,它能飞多远。”
不等她反应,他便拉她至院中,将线与纸鸢绑在一起,一并交给她:“来,你教我。”
她有些无措,愣愣地望着对方。
“来教我放纸鸢啊。”沉阙眼中闪现孩童般的雀跃。
她觉着这眼神有些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头绪还没理清,手却是不受控制地动了。将线拉长,跑动几步,一阵风吹过,纸鸢荡漾着悬了起来。沉阙过去猛地扯了一下,刚飞起来地纸鸢一下坠地。
她哭笑不得:“哪有你这么粗鲁的。”她捉着他的手,手把手教,“要等它升上头顶,稳妥之后,再放线轻扯。”
沉阙愣愣地望着她,由着她上下其手。她认真的样子,真的很像个通达万物的先生,一点不似平常的她。
在她的操控下,纸鸢顺利飞上高空,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催促:“快放线呀。”
沉阙照做,纸鸢迎着风,又升高了些许。两人携手跑动,笑声连连,这一刻,他们就像一双天真无邪的孩童,为着最原始最简单的游戏而喜悦。
转眼间,线就放到了尽头,沉阙望着那纸鸢,笑声爽朗:“如果线再长一点,它是不是会飞到我们都看不见,寻不着的地方?”
“线有多长,就能飞多远。但只要你不放手,总是能将它收回来的。”
“像思念一样?”沉阙若有所思地呢喃。
“恩,像思念一样。”
他侧首望她,二人目光汇集在一起,这才发现彼此的手,一直没有松开。瞬间,她脑中一片模糊,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青城山,回到了那片青翠山坡,她执着阿沉的手,在绿地上跳跃,笑闹,心神雀跃,快意满满。沉阙看她的眼神是那样地一尘不染,像极了那个早已消逝于她生命中的人。怔忡中,记忆里少年的脸竟合眼前的男子重叠在一起,叫她产生一种错觉,好似阿沉从来没有离开,她陪伴着自己,从两小无猜,到青春少艾,如同他们当初预想的一样。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微妙气氛。二人猛然回过神来,一个略显尴尬,一个面红耳赤,不约而同收回手,线团掉在了递上。纸鸢失了羁绊,慢慢悠悠往下落。
沉阙收拾好心神,盯着门口,自言自语:“谁在敲门?”
陈桂摇摇头,但她想,会拜访避世山庄的,应该不是外人吧?
二人一同走向门口,陈桂拉开门,见外头站着两名华服男子。一个身形高大,肤色偏黑,面容刚毅,貌似中年。另一个则年轻许多,身形细弱,皮肤净白,浓浓书卷气,像那吟诗作对的文人。
这二人,都身带贵气,可教陈桂多心的并非这个,而是,那羸弱的男子,像极了方才萦绕她脑中的人。
“阿沉?”她不受控制地喊了出来,愣愣地盯着对方。
男子因她热切的眼神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礼貌地望着她。
对方眼中的莫名其妙叫她幡然醒悟。怎么会呢,只是相似而已,细看下来,这人与阿沉还是有差别的。阿沉长相更阴柔些,却比这人多分英气。这人虽然容貌俊朗,目光却过于温和,温和得……有些仁懦。而且,这人双眸很正常,她的阿沉,有一只全天下最特别的左眼。
沉阙望着二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那高大男子出声,嗓音浑厚有力,“我还想问你们是谁,怎会在皇家秘院?”
不等他们回话,身后就响起一道清脆女声:“皇兄?礼皇叔?”
几人注目过去,只见上官英姿惊喜上前,带着亲昵道:“你们怎么会来?”
斯文男子笑了笑,宠溺地望着她:“朕听人说,你自由来镇回来后,与江湖中人在城门口大打出手,后不知所踪,便猜到你是躲这儿来了。”
“还是皇兄了解我。”
那高大男子却没这么和气,冷哼一声:“都叫你不要惹事,你不但不听,还将是非带到避世山庄来。”
“礼皇叔,你别这么说,他们都是好人。”上官英姿说着,面向陈桂与沉阙,一一介绍道,“阿桂,沉少侠,这位是我皇兄,这位,是礼亲王上官骁礼。”
陈桂双目圆瞪,下巴都要掉下来,一时间呆若木鸡,没有反应。
沉阙则是出奇的冷静,他面无波澜地望着那二人,语气更是平缓沉着:“沉阙见过皇上,见过礼亲王。”
这一声拜礼,叫陈桂如梦初醒,她慌慌张张跪了下来,语无伦次:“草民拜见皇……皇上。”
上官承泽虽是受惯了叩拜,但她突然行如此大礼,还是叫他猝不及防:“起来,快起来,朕此次是微服出巡,不必诸多礼节。”
陈桂缓缓站起,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她没忘记,自己之前是说过这九五至尊的坏话的,即便他没有听到,她还是心虚。
这时候,上官英姿又出声了:“皇兄既然来了,我正好有事要同你们说。”
“什么事?”上官承泽问。
“进屋说吧,秦盟主也在这儿,我得叫上他一起。”
在上官英姿的号召下,众人聚到了一处。秦驭风早与这两位贵人打过照面,彼此之间没有繁文缛节,直入正题。
上官英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一通,最后道:“无论如何,这几位都是忠义之士,请皇兄务必帮他们一把。”
“怎么帮?“上官承泽问。
“阿桂要送曲虹剑回铸剑山庄,此行必将经过京城。京城遍布风烛堂眼线,还请皇兄下令清扫一番,好叫他们安然离城。”
上官承泽刚想应允,却叫上官骁礼抢得话头。上官骁礼望着秦驭风,语带暗讽:“江湖事,江湖了,不是有秦盟主在么?”
秦驭风道:“风烛堂的总部位于京城,秦某需得在此坐镇,以防他们乱来。所以护剑回庄之事,实在无暇顾及。沉少侠虽是英勇,但天谴门门徒零落,难敌风烛堂泱泱众生。礼亲王手下有支护国军,若有他们帮忙扫除障碍,护剑回庄之行,则更为稳妥。”
上官骁礼似是存心为难他,怪声怪气道:“帮忙可以,我只是怕连累秦盟主落人口实,说你勾结朝廷。”
上官承泽见二人之间暗生火花,遂出言相劝:“亲王别这么说,这事不算难办,我们何乐而不为。”
秦驭风没有理会上官承泽的干涉,径自对上官骁礼道:“礼亲王,七年前摄政王指使风烛堂毒害皇族,是秦某与家父救下了郡主与陛下,家父甚至因此殒命。此行,秦某只为正义,从未要求回报。而今请求护国军支援,亦是为正义。若礼亲王不记昔日恩德,便当秦某欠你一回,日后,定当加倍偿还。”
听他这么说,上官骁礼面色柔和了许多,却并未答话。倒是上官承泽又站出来了:“秦盟主说得对,此事,朕允了,君无戏言。”
“谢皇上。”秦驭风道。
见上官骁礼没有多言,上官承泽又笑道:“此事亲王会安排妥当,盟主尽可放心。”他顿了顿,又对众人道,“朕这皇妹,向来不安于室,亏得诸位英雄帮衬,才得已安然回京。难得诸位集结在此,为表谢意,朕今夜便在这山庄开一答谢宴,还望诸位赏光。”
众人没有意见,上官泽云唤来仆役,将旨意传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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