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宛如交代后事一般,李老太爷也确实知晓自己没有多少时日了,让秦婳染回去之后,就又找了赵礼过来一番吩咐。
李瑛玥一直都陪在秦婳染的身边,可是安慰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能如同一个小尾巴一样跟来跟去,却不知晓自己能做什么。
这天到晚间就下了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突出一种离愁别绪来。秦婳染就着这点小雨给外头的花草松了松土,脑中却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来。
远溪镇中有一座山名为春溪,上头有不少好东西,每每有猎户或是农妇上山,总能猎着些狍子野猪、捡到点菇子草药,听说还有能救人命的千年人参。
秦婳染想到这里就将手中的铲子一扔,没管李瑛玥让她别自个儿往外去的嘱托,立刻就跑了出去。
雨越下越急,山路也就愈加难走,可秦婳染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扒着旁边的树木乱石一步一步朝上头爬着,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才上山。
此时雨还未停,秦婳染就已经是满身泥泞,即使是在晚夏,她还是被猛烈的风吹得一阵发抖。
实在走不动了,她只能在山上的一处石头休息,然后漫无目地开始寻找人参。
人当真是有些玄乎,明明知晓在这偌大的山上找一株不起眼的人参,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困难,可好像只有不放弃任何办法地挣扎之后,才能让自己不会后悔。
秦婳染大约就是这么想的。
只是她今日确实是运气不大好,没走多远就听见一阵哼哧喘气的声音,听着竟然像是野猪。
人参固然重要,可秦婳染又不是不要命了,此时心中只觉恐慌,猛然跑了起来。
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这么一跑起来就头晕目眩,然逃命要紧,秦婳染也顾不上这些。
春溪山不小,山路也特意经过修整,秦婳染又经常随外祖父进山找野味,倒也算是轻车熟路。
可她到底是高看了自己,还没跑上大段,她就被一根枯枝绊倒在地,顺着斜坡就滚了下去。
“婳染,外祖父教子无方,唯独一个女儿年轻时还算明个事理,到头来痴心错付,不仅自己没落着好,连家里头的人也给她牵连进去。好在教出一个你来,外祖父总算是小有宽慰。”
斜坡不长,很快也就滚到了底,可秦婳染此时眼前发黑,身上各处无一不是叫嚣着疼痛。
“外祖父得等你长大,给我老头子养老送终。”
耳边不停回响着老人难得温和的话语,秦婳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一步步蹒跚着往树林中走去。
也好在野猪似乎没发现她的踪影,即使她此时一身狼狈,至少是保了命。
只不过当她刚刚靠在树干旁边休息时,就听见几人的脚步与谈论声。
“当真是在此处?”
先开口的人语气之中明显带着疑惑与探究,而后者则是十分焦急,赶忙回道:“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你且找着就是,等找到了卖上个好价钱,肯定少不了咱们的好处。”
那二人说话引人遐思,秦婳染现在脑子混沌,本能地就戒备起来。
可待人走近,却只是一位面容和善的老妇。
“这怎么还有个女娃?”月上中梢,又是在人迹罕至的山上,冷不丁瞧见一个人影还是着了白衣,可把老妇吓得够呛。
秦婳染还没缓过神来,此时循声望老妇那儿望过去,满脸的擦伤与失神的眼睛,正是又显得可怜几分。
“阿襄快过来瞧瞧。”老妇明显是紧张起来,一边托住她摇晃的身形,一边招呼起了不远处还在找着东西的青年。
后者听见声响,还以为是自己找的东西有了着落,谁知一眼见到这狼狈的少女,倒也有些无从下手。
还是老妇自己给做了主,扶着秦婳染小声安慰:“咱们出自沈家,不是坏人,丫头你可记得自己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也不知是因为走投无路,还是老妇语气实在温和,秦婳染就仿佛在汪洋大海上拾得一根浮木,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我是远溪镇李家的人,此番上山是想找人参,却没想遇着了野猪,只能仓皇逃窜。”
说话间,与他们一同来的青年公子也走了过来,看见她时微微挑起了眉梢。
只是还没等他说话,那个被唤作阿襄的青年人就开了口,“那你与我们也算是有缘,方才的野猪是我与我家少爷打伤的,绑在那儿只知哼哼,没想到会吓着你。至于人参,咱们也都还在找。”
并且已经找到了。
青年公子在心里头替阿襄补上了一句,对眼前的秦婳染还有几分愧疚之心。
老妇却丝毫不知他们年轻人心里头的弯弯绕绕,看着秦婳染只觉心疼,于是轻声问道:“你是哪个李家的姑娘?”
“家中外祖父经营李记食府。”
此言一出,老妇与青年面面相觑,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来。最后还是老妇先开了口,温声说道:“别怕,咱们送你回去,我瞧着你脑袋上的伤也得重新涂药,仔细别染了风寒伤上加伤。”
老妇说完,就将自己胳膊上挎着的篮子放在地上,要来扶她起来。可秦婳染却微微躲开了她的好意,“我还得在山上找人参,就不劳烦婶娘了。”
面对秦婳染的谢绝,老妇也就收回了自己的手,不准备强迫于她。
然而一直无话的青年公子却突然开了口。“你要人参做什么?”
他头顶是繁盛的枝叶,月光被阻绝在外,秦婳染实在是没法抬言,只是见他腰间环佩不似凡品,应是富贵人家。
“外祖父患了重病,咱们镇上的大夫束手无策,外头的大夫我也请不来。可我听说山上有千年人参,所以就想来寻上一寻,给我外祖父治病。”
阿襄一听便摆了摆手,正想说这人参并非包治白病,而春溪山行成估计也就才百年,出不了什么千年人参。可他还未开口,青年公子就扫他一眼。
“人参我也是方才寻得,既然你我有缘,那就赠与你吧。”
他说着真把人参递到了秦婳染面前,后者虽知晓无功不受禄,可这株人参对她而言确实是有不小的用处,是以此时再过不去心中那一关,她还是接了过来。
“公子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待来日如若有能报答公子的地方,做牛做马我都甘愿。”
说着又似乎是在害怕对面人会轻易反悔,又赶紧把带土的人参给塞到了自己袖子里头。
青年公子自然发觉了她这点小心思,此时只觉好笑又可爱,于是他走上前来蹲下。
秦婳染虽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知他身形颀长,背却宽广。
“上来,我背你下山。”他道。
秦婳染也想与他客气个一两句,但别说身上的伤,就是跑了这么久,她的腿也是一阵抽疼,实在没了力气。因而只能郑重地道了谢,复才趴在了他的背上。
也正是因为离得近些,再加上没有刺眼的光芒扎在眼上,让她能拿那双模糊的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你!”秦婳染一阵的惊喜。
青年公子却不知她是谁,回过头来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就见秦婳染拿衣袖胡乱抹了抹自己脏乱的脸,半天才堪堪露出一个面貌来。
是自己两次帮过的那个小姑娘。
“倒还真是缘分。”青年公子感慨了一句。
“可不就是缘分吗?”秦婳染附和,随后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回回遇见我都给你添了麻烦,这对我来说是好运,对你来说可就是孽缘吧。”
青年公子笑笑并未说话,只不过对于她所解释的那“缘分”一说却不大赞同。
因为他们的缘分还远远不止在此。
背着一个人,脚步就没办法勤快,好在青年公子或许是经常习武的缘故,脚步也十分的稳健。所以明明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他却只花了秦婳染上山时一半的时间,此时就已经到了山脚下。
“回去以后这人参交给大夫,若是合用就用,不合用也别乱用。”青年公子如是嘱托道。
秦婳染自然点头,对于他的话也听了进去。只不过有关于这个“千年人参”,她却丝毫没有想过会不会不起作用。
“就送到这儿了?”待到山脚,青年把她放了下来,问道。
秦婳染点了点头,这半个时辰的歇息已经够了,她此时也恢复了些力气,没道理让人拿出人参还要亲自送她回去。
“回家的路我也认得,不必担心,就是今日多些公子大恩,如若没有你,我现在恐怕还在上头找人参呢。”
青年看着她几乎是一身的脏污,连带着脸上也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可她的笑却是十分的纯真,如同一汪清泉潺潺而过,让人觉得十分舒心。
“举手之劳罢了,就当做是我给你的一个见面礼,你且收着。”
毕竟他们相交的时候还在后头,希望秦婳染在此之前能有点眼力见儿,能认出他就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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