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就你话多
众人没有等太久,一个大夫模样的人就被个侍卫用快马送进了庄子,下马时险些没把胆汁都吐出来。
不过,红英来得比大夫更快一些,只是不敢冲进去见贾先生。
她在外头急得团团转,截住止薇打听。
回来之后,止薇已经从侍卫口中得知了大致事情经过。
原来,皇帝、信王二人轻车简从去林子里打猎,没料到居然会有人只身跑到山林里发呆。刚好,信王追一只獐子时就接近了此人,后者又被浓密的灌木丛遮挡住了,信王射出的箭就十分不巧地将这人的小腿给射穿了。
“说是当时已简单处理了伤口,上了金疮药,等大夫来了就好了。”
红英急得眼泪汪汪,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止薇,想要进去照顾那位贾先生。
止薇只能硬着心肠拒绝,又宽慰她,方才信王似乎提出让贾先生留在庄子上养伤,或许红英还有机会可以亲自照看。
然而,等大夫诊治过,重新处理了伤口,贾先生还是被马车送回了邻近村庄的自己家里养伤。
这让红英极为失望,甚至跑去找管事请假,被拒绝后竟然做出了辞工的决定。
止薇下意识就劝她:“辞了这儿,你哪里还能找到酬劳更丰厚、差事更清闲的?就算你爹娘哥嫂没意见,可你要以什么身份去照顾那贾先生呢?你们无亲无故,你就不怕乡里人说闲话吗?”
可红英说:“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我心里就是放不下他。先生本来就腿脚不便,这回又伤了好的那条腿,家里也没人照顾,眼见着要入冬了,一定诸多不便……”
止薇扶额叹道:“那位贾先生若是明理懂事,便不会希望看到你做这样的傻事。他若是对你听之任之,又不给你任何承诺,只怕这人品性也不值得你牵挂。再说了,大夫不是说了只是皮肉伤,并未伤及筋骨吗?”
红英摇头,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止薇。
“止薇,你不懂。我心悦他,就想对他好,想亲眼看着他安然无恙,我才能安心。你说的那些考量很实际,却不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事。如果换了是你,你的意中人正在遥远的地方受着煎熬,难道你能为了这点钱和差事就将他弃于不顾吗?”
止薇微怔:“可,再过几日,你不就能休假回家看望他了吗?”
红英仍是摇头,扔下一句“那不一样”,就挎着她的小背囊走了。
红英的一席话让止薇很是震惊,她第一次认真审视红英提出来的问题,然后可悲地意识到,她想象不出自己的意中人会是什么模样。
或者说,只要还用这个皇家奴婢的身份小心翼翼地活着,她就不可能对任何一个人卸下心房。
如果能恢复自由,回到家里,有了娘亲和兄长的保护,做回个正常的小姑娘,或许,到那时她才会考虑这个问题吧。
这场虎头蛇尾的私人狩猎就此落下帷幕,止薇也失去了一个可以说点心事的伙伴。
但她没空为此懊恼,因为,皇庄里多了个常住的贵客,她这个每隔五天忙活一次的假厨子也变成了日日上阵,忙得不可开交。
住进来的贵客是信王。
那日,和贾先生深谈过后,这位王爷突然拍板,自己要学习皇兄重视农桑的工作精神,决定在庄子上住一段时间,好好参悟下老庄之道。
但,止薇觉得,信王住下来似乎只是为了每天定时定点去拜访那位贾先生。
鉴于她没能随侍,也不知道两人是如何相谈甚欢,具体说了什么,只能从信王每日回来时的神色猜到,那位断绝了仕、途的贾先生或许将会成为信王的一个得力幕僚。
皇帝的态度有些微妙,最直观的表现是,狩猎那日之后的休沐日,他没来。
止薇委婉问起膳食的安排,信王却露出个颇有深意的笑。
“皇兄近日只怕都不会过来了,止薇姑娘不用太紧张,本王饮食不用太精细,做些家常菜就好。”
虽然不知信王的笃定从而何来,但止薇却相信他不是随口编来哄自己的。
确认短期内皇帝不会出现,止薇却不觉得卸下了肩头重担,格外想建议信王从自家王府弄个厨子过来,拯救她于水火之间。
信王果然是个怜香惜玉的好王爷,一次见着止薇手指冻得通红的可怜模样,立马就让止薇的心愿成了真。
他不仅弄过来两个厨子,甚至还把他府里的花匠、一些名花异草、以及他的诸多个人用品也搬了过来,又大费周章地让管事在庄子里新搭一个棚子养花,还指了止薇去做这项事务的管理人员。
止薇对自己不断变换的职务调动已经麻木了,只当自己是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她开始重操旧业,跟信王的花匠一起侍弄花草,切磋养花心得。
只是,如今天气越来越冷,这些名贵的花儿多半都进入了冬眠状态,多半都懒洋洋的,一如庄子上的大多数植株。
故而,止薇的耳边已经清净许久了。
一直到半个月后,皇帝才若无其事地再次出现。
期间,信王只有逢大朝会才会进宫一次,偶尔回京城一趟,时不时去找贾先生说话,大多数时间都泡在庄子上,看书、种花、闲逛,俨然一位年轻隐士。
皇帝的到来让止薇颇为吃惊,当时听信王的话音,她甚至以为,起码这个月都不会见到他呢。
赵久福却一点都不吃惊。
事实上,在这半个月里,他已经从一开始的狐疑、到震惊,现在已经心如止水了。
回宫的第二天,皇帝让他去皇庄给信王送东西,怕他住不惯。
第三天,皇帝让他去皇庄送珍馐佳肴,说是怕他吃不惯那里的“粗陋饭菜”。
第四天开始,皇帝没再送东西了,可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
休沐日当天,皇帝派了两个侍卫去庄子上,明面上是保护信王安危,实际上嘛……
赵久福回想了下近来每天定时定点送到皇帝案前的小纸卷,以及某个不慎被他看到只言片语的小纸卷内容,决定把这件事彻彻底底忘掉。
他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某日大朝会后,皇帝留信王说话,问了几句在庄子上住得如何的关心话,后者赞不绝口,又对前几日皇帝的赏赐连连谢恩。
信王没有提到其他人,可转头就回信王府,把小半个王府的家当都搬了过去,俨然有常住的打算。
得知信王开始在皇庄上养花弄草,还有红袖添香之时,皇帝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尤其是后宫里闹出皇后和安王妃争吵这件事后。
赵久福虽然把那些来路不明的小纸卷都“忘掉”了,可“忘掉”之前,他依稀记得,那日的小纸卷似乎比平日多了好几个,陛下面上也比平时黑了几个度。
幸好,南下征讨南越叛军的一干将士们凯旋回朝,终于将萦绕在乾德宫诸人头顶上的阴云驱散了一部分。
赵久福伺候着皇帝接见了不少将领,却因为某日不慎着凉犯了寒证,偏巧就错过了那位传说中如有神助的刀疤脸小将宋止戈。
不过,他从“代班”的徒弟王德喜口中得知了当天皇帝接见宋止戈的经过。
“师傅,不是我吹,这位宋将军长得跟止薇姑娘可真像!要不是有那么一道疤,走出去绝对能引得大姑娘小媳妇追逐。都说平远候家的大公子俊美无俦,我看,这位宋将军也不遑多让……”
“说起来,这位宋将军也是个传奇啊,原本都考中了贡士,却突逢变故,又弃笔从戎,从个九品小副尉做起,如今才过去短短半年,居然已经混到正五品的定远将军啦,简直是太厉害了!”
“嘿嘿,陛下当时还想封他更大的官呢,只是宋将军死活不肯答应,还说什么自己年纪小,经验不足,立功全凭运气,不值得陛下这般看重。又说,如果陛下愿意给他机会,他愿意远赴边疆,继续磨练自己,不为立下赫赫战功,只为不做纸上谈兵之流。陛下似乎挺喜欢他的,还留他一起用膳了,甚至拉了几句家常……”
因着这些越来越明显的迹象,赵久福再也没法否认,陛下很可能真的对止薇姑娘另眼相看了的事实。
结果,跟着陛下来到庄子上,听见陛下对止薇姑娘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厨房的活忙完了?知道信王大度宽容,故意蹬鼻子上脸地偷懒?快去备膳,朕饿了!”
赵久福不禁陷入迷茫。
若说陛下无心,他每天盯着那两个侍卫传回来的消息阴晴不定是为哪般?
若说陛下有心,他每次对着止薇姑娘不是冷嘲热讽就是言语挤兑,这又是什么操作?
赵久福虽然只是个太监,没了男人的功能,也没了追逐女子的心思,可他起码知道“投其所好”这个道理啊。
他忧愁地看了眼皇帝,又看向止薇。
彼时的止薇正蹲在新搭好的棚子外头,跟前摆着几个大木盆,里面都装满了清水。她伸出指尖,探进水里搅了搅,勺起一瓢正要起身,就遭到了皇帝的这番诘问。
她愣愣地解释:“见过陛下。此事是信王爷的吩咐,奴婢需得照看这棚子里的花草……”
皇帝把脸一板,本就不怒自威的脸庞此刻更加庄重肃穆、不可侵犯。
“朕看,你是在庄子上待太久了,不仅忘了自己的身份,还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
止薇心中如遭雷击,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委屈。
她一个小宫女,因为某个不够光明正大的理由被“发配”到庄子上,而皇帝不来,常住于此的信王便是地位最高的话事人。难道,信王让她往东去,她还能说自己偏要在西头么?
长长的眼睫微颤,掩去小小一帘阳光,巴掌大的小脸大半竟隐没在了阴影之下。
“陛下教训的是。奴婢这就去厨下帮忙。”
止薇没有犹豫,只轻轻放下手中木瓢,朝身后老花匠点头示意,便飘然远去。
留在原地的霍衍之默然不语,心头隐隐烦闷,好似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颇感无力。
赵久福心里嘀咕了句:“一个好奴婢就该及时为主子解忧除烦……”
他也学着皇帝把脸一板,说:“陛下,这个止薇姑娘脾气可真是越来越大了。您瞧瞧,她刚才的眼神多么冷淡,一点愧疚之色、尊敬之意都无,竟像是有恃无恐的样子。她定是找信王爷为她撑腰去了!”
霍衍之恍然,心道,怪不得他心里觉得不对劲,原来那丫头的眼神果然不大对劲。幸好赵久福及时指出,否则他就要被那丫头在信王面前告黑状了!
他愤愤道:“今日就让她回宫去!日日在这里,心都待野了!实在是不像话!”
只是,他嘴上抱怨个不停,却没有一句准话说要如何惩罚这个“脾气大”“性子野”的坏宫女。
赵久福严肃点头,附和说:“照奴婢看,这样不听话的丫头就该送去慎刑司,好好教训一番。”
听到慎刑司三个字,霍衍之却沉默了,似乎被勾起了某一桩不大美妙的往事。
冷静下来后,霍衍之似乎恢复了理智,不善地瞪了赵久福一眼。
“就你话多!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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