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木兰围场的草木,就从嫩芽变成了老枝,从青翠变得初黄。水草蜕变的丰美,生长在这里的飞禽走兽也自然变得格外精壮,这不皇帝及随行的王公及诸妃来到这里时,牲畜正肆无忌惮的在晴空下撒欢呢。
以往围猎,皇帝因年纪大的缘故,基本上都只是做个看客,但今个的情况却很是反常,他不但戎服上阵,而且看起来还格外的精神抖擞,仿佛就像年轻了十多岁似的。
彼时,皇帝携了太子奕詝,五阿哥奕訢,六阿哥奕誴,以及众多亲贵大臣,正尽兴的开始逐鹿围场,刹那间,四处号声飞扬,闹声酣畅。
原上放养的禽兽种类极其丰富,以鹿、獐、麋、狍居多,黄羊、豺狼、鸿雁等次之。不过这些动物一概都入不了皇帝的眼,毕竟好赖天子持弓,怎么也得射头豹子或黑瞎子才行。
就在皇帝兴致勃勃的寻觅猎物时,头顶上传来几声尖锐的鸟鸣,他抬首望去,只见一只金雕正在低低的盘旋。皇帝望着那遮蔽阳光的振翅身躯,兴奋道:“一身能臂两雕弧,虏骑千群只似,朕若是能射下这只金雕,那便说明朕仍旧宝刀未老啊!”
皇帝正欲拉弦,忽然身后“咻”地一声便飞出一只穿云箭,眨眼间,那金雕便被贯穿了身子,悲鸣地漂零坠落。皇帝不悦地扭过头,正欲训斥这个抢他猎物的人时,眼神瞬间就从凶戾变得温柔,温柔就宛如那没有脾气的绵羊。
“皇上,臣妾在圆明园里做淑人久了,实在是难受很,今日难得可以出来活动筋骨,回归本色,内心很是激动!所以刚刚一时情难自己,抢了您的金雕,还请您莫要怪罪!”循着这句爽利且清脆的声音望去,只见身着赤色行服的美娇娥正勒马笑言,是了,这便是近来处在风口浪尖的乌雅·秉文。
皇帝那生有白须的嘴巴,宠溺地咧巴着:“朕原是想射下那只金雕,在你面前表个威风,可你倒好,生是将朕的算盘给掉了个儿。”
秉文娇俏地赔罪道:“皇上恕罪,臣妾一会就老老实实的跟在您身边,绝不会再抢您的猎物了。”
皇帝驭马到秉文身边:“朕可不相信你这个好动的丫头会安分的跟着,除非你能丢掉弓箭,同朕共骑一马。”
秉文眉开眼笑道:“这好办,臣妾这便下马,依您怀中。”
就在她松了缰绳下鞍时,皇帝竟直接伸手,一把将她搂到自己的马上,受惊的秉文尚未坐稳,皇帝便迫不及待将那布满皱纹的笑脸紧紧地贴着她的颊边:“美人,朕这揽腰上骑的本事,可威风否?”
粗沉的呼吸哼在脸上,挺挺的竹萧贴着臀腰,秉文红着脸,羞涩地回道:“皇……皇上,威风。”
“哈哈哈哈……”
看着性子豪爽的秉文在自己面前变得这么柔弱,皇帝觉得很是满足,他大笑一声后,便更加亢奋的围猎起来。
远处的看台上,阿木尔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给看呆了,睦嫔拈着被风吹的如彩蝶般的绢子,惊叹道:“她就是传言中的乌雅氏?天哪,这身段,这样貌,简直与孝全皇后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唯一差异大的地方,怕也只有性情了!”
祥妃正了正惶惑的脸色,道:“她的父亲不是个文儒么,怎么在这样的言传身教下,会教出个将门武女?瞧这射箭的准头,估计都不比一些骑兵差。”
琭常在道:“拿骑兵与她相较,都是小瞧她了,嫔妾听说这个乌雅氏还擅长武剑弄枪呢,皇上每每去她院里啊,都得同她练好久的鸳鸯剑。”
彤贵妃轻轻地抚摸了下她那微隆的腹部,冷冷道:“哼,女子该学的应是针线女红,琴棋书画,像她这般练骑射,简直就是粗鄙至极。”
蔓贵人羡慕地望了眼郎情妾意的皇帝和乌雅氏后,低眉顺目朝向阿木尔:“在我们眼里或许是粗鄙,但在皇上眼中或许就是英气了。皇贵妃,您之前答应要阻止乌雅氏进宫的事,可还能成否?”
阿木尔的目光夹杂一丝深深的担忧:“乌雅氏去了圆明园之后,敬征一家颇以为耻,家弟去了他们府上仅是鼓动数语,敬征便立即壮着胆子,去向皇上讨面子。几位与家弟交好的老臣见苦主伸头,便也以维护皇家颜面为借口,劝阻皇上打消纳乌雅氏为妃的念头。可惜逆耳的忠言始终比不过枕边的蜜语,闹到最后,皇上仍旧决定要将她给纳进后宫,这不前几日,他便设法查出敬征这些年做官的纰漏,定罪卸职,让他无颜再开口要儿媳。杀鸡儆猴,眼看着苦主都被禁了声,那些老臣们自然也就成了哑炮,不敢再行劝阻,所以啊,乌雅氏这事,本宫终究还是没能阻成。”
蔓贵人失落道:“唉,真是红颜祸水,皇上为了个女人,竟然不惜伤宗亲感情,驳亲贵面子。皇贵妃,这个女人这么会摆弄皇上,您难道就不担心她会威胁您的地位吗?”
阿木尔淡淡地笑了笑:“皇贵妃位子再高,终究也只是个侧室,她若真有本事夺得,本宫心甘情愿让贤。本宫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太子,我总觉得他们将来会面后,多半不吉。”
祥妃低声谓阿木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眼下无力阻止此女入宫,那咱们只消做好见招拆招的准备便好。不管怎么说,你我也都是在宫里熬了几十年的人了,难道还真治不住一个黄毛丫头?”
阿木尔温声道:“后生可畏,不得小视,况且若以年龄来论心计的话,如今的本宫恐怕还不及豆蔻之年的孝全皇后呢。”
秋狩的成果是可以反应出诸皇子骑射的本领的,所以三个阿哥在这场围猎中难免不会相互较劲。不知怎的,起初还在前面领头的太子突然停了下来,好奇的奕誴策马追上道:“四哥怎么了,好端端为何不走了?”
太子焦愁地回道:“不是我不走,是马不肯走,奇了怪了,这御马怎么不听驯呢?起初我想让它向东头去,它却死活要往西面来,这会子就更过分了,我令他去追猎物,它竟然擅自停下来吃草!”
奕誴笑道:“四哥,这上围场的马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断不会出现烈马,所以我估计啊,这马不走,不是它的问题,而是因为四哥你马术不精。”
太子脸色立时变得生冷:“你胡说,明明是这马不听话,你竟然反过来挖苦我?你真是太放肆了!”
奕誴哂笑着赔不是:“得得得,小弟不在这挖苦您了,小弟这就离开。”
太子不耐烦道:“赶紧走,别在这碍眼!”
临离开时,奕誴特地低声地拿太子开玩笑道:“四哥,不如您就退出秋狩,回去歇着吧,反正这今年的头筹,您也无缘了。”
太子气恼地眼睛一瞪:“你!”
奕誴顽劣地喊道:“走喽,驾——”
望着奕誴越行越远的背影,恼羞成怒地太子愤愤地唾骂道:“该死的马,可恨的畜牲!本太子被你害得受人讥讽,丢尽了颜面!我……我抽死你我!”
太子扬起手,狠狠地对着马脖子就是一鞭,没想到这下可捅了大篓子,这马本就有些桀骜难驯,不听指挥,现下再受了鞭笞,便更加暴躁不安,只见它抬起蹶子,嘶鸣一声后,疯了似的狂跳起来。
奕誴正安逸地在前头行着,忽然听得身后传出阵阵惊呼,他回首望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回事,太子的马怎么还惊了?难不成这还真是匹烈驹?”
奕誴虽然与太子有些言语不快,不过在面对这样的险情时,腾起的手足之情登时将方才失和的记忆给冲到九霄云外。奕誴焦急地大喊道:“四哥莫慌,抓紧缰绳!我马上就来救你!”说罢,便驱马冲了回去。
马越跳越急,太子坐在上头仿佛就像是置身在一个弹簧上,根本坐不住,终于,头晕目眩的太子被马用力抛离了马鞍,说时迟那时快,追近的奕誴见他坠落,当即奋不顾身地跃下马将他牢牢抱住。两人在草地上翻滚了数圈后才停下来,由于坠地时,奕誴躺在下面做了肉垫,所以受得伤非常重,不仅身上有多出剐蹭,腿也因撞击而骨折。
惊魂未定地太子跪在地上,冲着哀唤不止的奕誴急急地询道:“六弟,你怎么了,可是腿摔坏了?来人,宣太医!六阿哥受伤了,快宣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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