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六阿哥遇险的事很快便传遍了草原,原本还沉迷于秋日美色的皇帝当即没了兴致,他急令臣工返京,并召集所有御医为两个皇子诊伤。经过好一番折腾,终于在傍晚时分,宫中才回归稍稍平稳的局面,然而虽然风雨停息,但是罩在空中的乌云却还未消散,刚歇下来的皇帝,旋即又召集僧格林沁、阿木尔、彤贵妃等人于养心殿训事。
僧格林沁面色惊惶地走进来殿中,自责地告罪道:“皇上,微臣操办秋狩不周,酿成大祸,特来向您请罪!”
皇帝面色很是晦暗,他狠声反问道:“请罪?太子坠马,虽未受重伤,但却也饱受惊吓,六阿哥以身相救,生生的摔折了一条腿,这样的滔天事故,你打算请个什么罪名来赎!”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此情此景,即便是久经沙场的僧格林沁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只要能让皇上解恨,微臣愿意以性命来赎。”
皇帝的语意犹如五岳压身,沉凝而又凌冽:“杀了你,就能让太子跟六阿哥康复?朕已经坏了对心肝,若再损失一臂膀,这大清的国本还能保吗。僧格林沁,朕就不明白了,你办事一向周全,可为何这次却让围场里混进去一个烈驹,还偏偏是太子要乘的坐骑!”
僧格林沁道:“皇上,皇子及王公用的马,都是微臣从蒙古带来的上等良驹,并且每一匹都让内务府的人试驾过,按理说在如此严格的筛选下,是不可能混进烈驹的。恕臣无能,今日之祸,微臣实在说不出个因由来。”
彤贵妃望了眼神情紧绷的皇帝,挑唆道:“确实按着郡王说的这般悉心检验,是没道理混进来这等烈驹的,毕竟有心办事,不可能酿出无心之失,除非……”
皇帝见彤贵妃欲言又止,便沉沉地追询道:“除非什么?”
彤贵妃假意露出几分难色,恭声低语道:“除非是这办事的人将这心思下的有些略过,生是将这有心给变成故意了。”
阿木尔和僧格林沁的脸色霎时绿的如同桌案上的碧螺春,僧格林沁看着周身散发出微沉气息的皇帝,急道:“贵妃娘娘这话是在暗指这烈驹,是微臣故意配给太子的吗?皇上,天地良心,微臣对大清和对天家一直都矢忠不二,微臣是绝不会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的!请您相信微臣!”
彤贵妃垂眸,端起手边的腾着热气的茶水,吹了吹道:“本宫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在暗指什么,郡王这般多疑,反倒显得有些心虚了。”
阿木尔怒目瞪向她,沉沉道:“彤贵妃,你方才的话有没有在挑事,你心知肚明,你可以说家弟操办秋狩不利,但你却不能空口无凭的说他陷害太子!皇上,这牲畜的品性是难以捉摸的,或许是这马原本是好的,只不过因为这两日患了病或发了情,所以才导致它变得暴躁。不过不管怎么说,造成这样的纰漏,家弟难辞其咎,他受到惩罚,实属应得。”
彤贵妃娴娴地饮了口后,道:“连个小小的秋狩围猎都能办出纰漏,那将来处理军政,岂不得出大疏失,郡王如此做为,如何能替皇上分忧?”
阿木尔极力压制着心中隐怒,反击道:“军政二字也是你一介后宫妇人可以提的?彤贵妃,咱们现在讨论乃是家事,但你若是扯到国事,你可就触犯了祖宗家法了!”
皇帝冷然道:“彤贵妃干政是不对,但她讲的话却是有几分道理。僧格林沁,这次的乱子足以反映出你做事毛躁,这个问题不改,将来确实难以帮朕分担政务。这样吧,朕给你安排个活计,让你这段时间再好生的磨砺一番,重塑你办事的态度。”
僧格林沁恭顺道:“有什么活计,皇上尽管吩咐,微臣这次一定尽心尽意的完成。”
皇帝的面容上笼上一层老沉的笑容,肃然且诡谲:“这事你还真确实得尽心,因为朕打算安排你为皇贵妃督建身后吉地。”
皇帝这句话,宛如霹雳一般打的所有人猝不及防,僧格林沁望了眼被初点的烛火,给映照的脸色发白的阿木尔,惊恐道:“皇上,家……家姐今年才三十三岁啊。”
皇帝道:“虽然你姐姐年纪尚轻,但世事难料,谁也说不准她是否就一定活到鹤龄之年,所以这个陵墓嘛,自然还是早些备下的好。”
僧格林沁沉默片刻后,问道:“那么请问皇上,家姐的陵制该怎么安排,陵名可要现在定下?”
皇帝冷笑道:“陵制自然是妃陵啊,这还需要问么?至于陵名么,皇贵妃毕竟是诸妃之首,不宜太过寒碜,故拟慕东陵吧。”
僧格林沁拂了下额上的细密的冷汗后,继续壮着胆子试探道:“臣再请问皇上,家姐之陵,可独葬否?”
皇帝正色道:“独葬?大清自建国以来,就从没有嫔妃独享一园的待遇。僧格林沁,你不会是在担心,如果了修筑了陪葬墓穴的话,会妨碍你姐姐将来的吉地会升制吧?”
僧格林沁垂首道:“微臣不敢,微臣惶恐!”
皇帝哂笑道:“何必惶恐?你能够为陵制的将来考虑,可见你已经开始变得仔细了。得,既然你心中有所顾虑,那朕就给你讲清说明,捋捋清楚。你姐姐,也就是皇贵妃她将来是绝不会成为皇后或者是皇太后的,所以这个慕东陵呢,你就安心将它修成普通的妃园便好。”
僧格林沁怅然地叹了口气,回道:“微臣明白了。”
皇帝又道:“僧格林沁,修建皇贵妃陵墓对你而言,既是罚也是赏,罚你接下此般重任,将功折罪,以赎秋狩之过,赏则是朕亲点皇贵妃吉地,耀你一族门楣,以示天家对蒙古多年尽忠的回报。如此赏罚皆俱的差事,你可千万不要只当做朕是在为难你们,而对朕心生芥蒂啊。”
皇帝这话显然是在点拨阿木尔姐弟,即便知道在被他恶意打压,也仍然要天家感恩戴德,不得生出半点不恭不敬之心。
敲锣听音,阿木尔做为这修陵的“享受”者,自然是难逃表忠心的,她端了端失措的脸色后,巍巍起身谢恩道:“皇上放心,您待臣妾及家弟的好,我们姐弟自然是明白的,臣妾和家弟绝不敢无视隆恩!”
皇帝淡笑着颌首:“明白就好,行了,秋狩的事就这么结了,尔等都回去各忙各差吧。”
众人欠身跪安:“是——”
回宫的路上,彤贵妃显得很是高兴,她回味着养心殿里场景,掩唇笑道:“哈哈哈哈,瑠音,你看到皇贵妃他们那般踌蹉的模样吗,那神情,简直就像是丢了魂似的!”
瑠音笑道:“能不丢魂么,皇上让僧格林沁为皇贵妃修陵,简直就是给他们送了个晦气的霉头。”
彤贵妃道:“送霉头倒也不算什么了,重要的是皇上这么一安排,便等于就向天下人布告,皇贵妃日后不会被扶正,皇五子奕訢也没有机会能够夺嫡。唉,蒙古和皇贵妃这次的脸真是被打得生疼,不仅打没了他们的颜面,还打消了他们争储的心思。”
瑠音道:“皇上让郡王和皇贵妃如此难堪,显然是认定了太子坠马,乃是蒙古在背后捣的鬼,殊不知这真正的幕后主使呀,却是毫不相干的咱们。”
彤贵妃怡然自得道:“意料之中,太子是嫡子,出于维护国本之心,皇上很容易就被咱们牵着鼻子走,将矛头对准他一直都在提防的皇贵妃党。”
瑠音道:“娘娘,眼下皇贵妃封后无望,那么按照顺次,这中宫之位大可能就得落到您的手里了。”
彤贵妃蹙了蹙眉头:“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本宫若想要成功晋封,至少还得有个生养的皇子之功做筹码,否则即便家父他们再怎么提建议,也是无济于事的。”
瑠音道:“娘娘,之前索院判不是说了吗,您中脉下脉俱跳,显怀早,胎动烈,很有可能这胎怀的是对双生子,一胎二子,您怎么也能生下个男孩吧。”
彤贵妃用着期盼的目光凝了眼肚子:“最好是能生下个男孩,否则本宫就又得熬上几年了,哎对了,围场的事,可善后了?”
瑠音谨慎地打量下无人的四周,压低声音道:“回娘娘,奴婢收买的小厮,早就领了银钱离开了京城,所以就算有人怀疑到马匹曾被调包,也没法查出犯人。”
彤贵妃脸色浮有疑虑:“让他离开了?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以绝后患?”
瑠音贴着彤贵妃的耳畔道:“娘娘,杀人灭口之事不能搁在天子脚下做啊,您放心,奴婢已经安排了杀手一路跟踪,只待他出了京郊,便立马让他上路。”
彤贵妃轻吁了口气,满意地笑道:“那就好,如此看来,秋狩的过,是要铁定要僧格林沁及上驷院他们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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