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清脆悦耳的声音自院门口传来,浅浅的欢乐,似初春出谷的黄莺,有着说不出的动听。
我的视线从蓉妃身上挪开,还未看清,一个小小的湖绿色身影便扑了进来。
“母妃,您怎么住到这儿来了呀?”锦乐睁着大大的水眸,黝黑的眼眸如小鹿般无辜而纯真,水水润润地闪烁着灵动的光。
“锦乐怎么跑这儿来了?”我笑笑,不回答,反问。
小孩子的问题,总是那么直言不讳。一句话,却堵得我不知该如何向她说起这后宫中女人争斗的黑暗。
“苏尚书带我过来的呀。”锦乐说着,从我怀中跳了出来,往身后看去,破败得嘎吱作响的大门处,苏玲珑婀娜多姿地站在那里,目光复杂而凌厉地盯着我。
“好些天没来看宸姐姐了,不知姐姐在这儿,可住得习惯?!”苏玲珑嘴角上扬,扯出抹得意的笑。
身旁落漆的朱红大门,有着说不出的斑驳,门外两名侍卫持刀而立,冰冷的盔甲在阴沉闷热的天色中无比压抑。墨青色的天际衬着苏玲珑身后的背景,有着怪异的诡异。
“劳郡主挂记了,好得很。”我淡淡地道,松开锦乐,又倒回院中这个一直为我而存在的缺脚圈椅里,有片刻愣神。
不在景阳宫,还有个好处就是每天有大把的时间坐在这里发呆,除了抓鱼的时间,其它时候都是想怎么发呆便怎么发呆。这里什么都缺,却独独不缺时间。
“是因为这个地方给了你片刻宁静?又离他很近?”苏玲珑的声音无不嘲讽,高高挑起略显英气洒脱的秀眉,慢慢踱起来道。
我愣了愣,不可否认,她说得极对。同样的话,昨夜嬷嬷说那些话时,我亦想过。
这个地方,离他很近!
“可能是吧。”我叹了口气。
终归,落毛凤凰不如鸡,何况,我一直都不是凤凰……
“锦乐,你先到一边去玩一会儿,我与你母妃说几句话。”苏玲珑双手抱胸,远远地站着,对锦乐道。
“哦!”锦乐放开抓住我的手,乖乖地站好,然后向一边跑去。
“一个不贞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在确定锦乐走得够远,不会听到我们说话后。苏玲珑才慢慢走向我,英气的细眉向眉心靠拢,尖利的声音自她的嘴中吐出。
“一个与侍卫通奸的妃嫔,凭什么说这样的话?!他的话,他在所有人眼中心中,都是一个神祗般的存在,你的一个字,都是在玷污他!”
苏玲珑又恢复了她的高傲与得意,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异常清晰。
她说得极对,在所有人眼中,我都是个赖不住寂寞的荡妃,居然与人偷情,在床上被抓个正着。可是……心痛,腹痛……
“那个‘侍卫’到底是谁,相信郡主比谁都清楚。”我冷冷地笑开,苏玲珑抓住的,也不过是皇甫哲对皇甫晨心中的那份私心!
“是吗?可是,谁信呢?”苏玲珑低低地笑开,整个人透着一股疯狂的执念。
我侧首,看着远处锦乐上跳下窜的欢快模样,追逐着蝴蝶满院子跑。蝴蝶绕过长长的回廊,向后院飞去,锦乐也快乐地跟了过去。
“本宫做事,从不需要别人相信。”我微闭着眼眸,将这烦纷的世界拒之眼外。
没人相信,没关系!
我是华孤音,皇甫晨是我的小晨哥哥,可他更是半月地如神祗般的王爷,他可以是我的全部,但我却成不了他的全部。
我的余生,应该为我自己,为小蚕努力,摆脱这里的枯槁,过属于我们的简单日子。亦或许,我们还有机会寻到父母,一家人在一起,晨起昏归的日子。
我们的生活,不应该有宸妃,王爷与帝王……
“好大的口气,华心宸,你以为,你还是那个权倾后宫的权妃么?”苏玲珑眼中满满的都是不屑。“现在主掌这后宫一切的是皇后陈嫣如,与你没半分干系。”
“我从不曾想要争取这样一份不属于我的权势!人,有时候走上那一步,是被逼无奈也说不定,你说呢?玲珑郡主!”我笑。
笑得有几分无奈,有几分苦涩。
“你……”
“救命……”远远地,传来一声极为惊恐和慌张地呼叫声打断了苏玲珑的话。
我心中一惊,那声音是锦乐的。脑海中闪过锦乐追逐着蝴蝶向后院而去的情形,顾不得想其它快速从圈椅中起身向后院跑去。
后院穿院而过的小湖中,锦乐挣扎着的身影在湖面冒了几个泡,便消失在我的眼前,我心中闪过惊恐,仿似很多年前,那场大水袭来时,无数生命在水中无力挣扎,最后随着洪水而去……
我浑身一个激灵,人已经冲至河岸,想也没想一头扎进水中……
很多久远的记忆慢慢袭来,儿时的渔村,父亲憨厚老实的的脸,母亲的美丽才学,小蚕呱呱坠地时歇斯底里的哭泣,小晨哥哥站在青梅树下,郑重其事地递给我一颗双大又漂亮的青翠果子:我以青梅为聘,许你三生……
锦乐的身子在我不远处不断向水下沉去,嘴里不断地冒着一连窜的泡泡,我游过去,将她小小的身子抱进怀中,奋力地向水面游去。
渔村的人,靠近渔溪,村民们以打渔为生,无论男女,几乎人人都会游水。父亲总是夸我,说我的水技在我们那群孩子里是最好的。总是速度比别人快,技巧比别人好……
将锦乐送上岸,几乎花去了我所有的力气。苏玲珑不管不顾地接过锦乐,抱起她就向长门宫外的方向跑去,我甚至来不及让她先将锦乐腹中的水给逼出来。
真不知道让她这么瞎折腾锦乐会不会出事……
“担心着别人会不会有事,不如想想你自己能不能起得来?!”我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浓浓的恨意似压不下去的绵绵热浪,一波一波地朝我击来。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背后突然出出一道力量猛地将我掀进了水里。毫无准备下,我猛喝了两口水,在水下沉寂了下呛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先浮上去。我划动着周围的水,腿也向下划动起来,刚划出水面,腿上却传来一阵狠狠的痛。
一股莫明地拉扯自小腿处穿过膝弯向大腿拉升,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手顾不得其它,直想将腿抱住了。
那股莫明的痛和拉扯,我知道是抽筋,却毫无办法。常年生活在水边的人,却很久不下水,尤其是在天气炎热的时候,突然入水,空气中的炎热与水下的清凉,很容易便会造成腿脚抽筋。
这种现象,若是在岸上,直需狠命按住,不让关节弯曲就好,可坏就坏在,我在水里……
腿上突然抽筋,我的手也失去划动的节奏,整个人都乱起来,腿直直地抽着,似有股力道生生地将脚狠命地拉住往下拖去。我不受控地随着那股自己无法掌控的坠力往下沉去。
我想过那么多办法,做过那么多的事,只是想要为自己活一次,带着自己在意的人,过属于我们的日子。看来老天爷,并不容许我有这样的想法,害人太多,是要将我收回去了吗?!
我有些不甘,想往上冲,却无法挣脱向下沉去的那股坠力。
我心中有很多不舍,可却挣不脱这样的箍制。
或许,这就是惩罚吧……
我等着,那股无法呼延的窒息感传来,水透过胸腔后背压着我,感觉似要将我口中那唯一的一口空气也要压出,头很昏,也很重,胸口被挤压得很难受,也很痛……
“哗……”我听见有水声,很猛烈,然后所有挤压着我的力道和那股沉沉的坠力从我身下消失。
腿依旧撕扯着不受控地痛,很清晰,头很重,也很昏,眼眸沉沉地想睁也睁不开,喉咙里被堵了什么,吐不出,也咽不下。
不知是谁在我腹部用力一按,堵在喉咙里的东西噗的一声,被吐了出来,我一下子感觉气顺了很多,胸口也没有先前那般难受了。
“原来是腿抽筋了!”不知是谁低低地说了句,声音很沉,略略地有些生硬,吐出的字眼也是一个一个异常清晰。
周围的一切渐渐离我远去,我好似看到了很多,有小时候父亲带我到镇上去卖鱼,看到漂亮的物饰总会为我与娘亲买几件。
他的眼光,很特别!
不是特别异类,而是特别的好,所选的东西,总是异常的美,即便是一条素得什么也没有的发带,多看几眼也会感觉出那股简洁的美,耐看,而且很高贵……
父亲总是一脸的憨厚,从不多言,看母亲的眼神却是那般的痴情,深情。他做事,有着渔村其它村民没有果断与速度,为人特好说话,出手总是能感觉到似能带起一阵风,很有力道,脚步也特别沉稳……
母亲很美,在渔溪附近,是出了名的美人。没人知道母亲真正的姓名,也没有人见过母亲的家人。
母亲是名名副其实的美人,才人!她会各种琴,会下棋,写得一手很漂亮的小隶,还会画花儿,青梅树开的花,在母亲的笔下,总是异常温婉而美丽,时而寂静得似夜空下的星星,美得眩目;时而如清晨阳光中盛开的玫瑰,妖娆得令人移不开睁。
母亲最爱的,还是牡丹,在渔村时,我们家有一间别人家没有的小书房,里面藏着很多画,画的都是各色的牡丹,有红有紫,有迎着阳光绽放的,有含羞半露的,各种姿态,各种美。
很久很久以后,到了皇宫里,成了皇甫哲的贵妃后,某一天我在御书房里的某本书中才知道,牡丹花是暮合国的国花,在半月国几乎是寻不到的。即便是皇宫,尽是春色的御花园里也没有这种花。唯有它踪迹的地方,只有琼华殿……
小蚕还是哭,不停地哭,直到被抱到我的怀中才会慢慢止住,小晨哥哥平时总是不会出门,就在王婶家的后院里,要么看书,要么画画,时尔,他只是发呆,神情很忧伤……
“睡了这么久了,差不多该醒来了吧?!”一道陌生的声音远远地飘来,我睁着迷蒙的双眼,小晨哥哥朝我递来一颗很漂亮的青梅果子,我想接过,他却往后退,一步一步,那颗青梅离我趁来趁远……
“不要走……”我惊叫出声,咻的一下子睁开了眼。眼前是一片朦胧,好一会儿后,才渐渐清晰起来,光线开始变亮,然后祖母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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