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薛离,平缓无波地说着我的猜想,“半月国即将有场浩大的战争了是不是?这场战争不是敌对他国,而是后宫朝堂的政权生变了对不对?!”
薛离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雪白,他目光森寒地朝我射过来,里面尽是痛惜与不可置信,握着腰间剑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哑声道:“你知道?!”
我点点头,“猜到的。”
薛离似一下子又释然了不少,缓了缓声:“不管你怎么知道的,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离开吧!”
薛离话未落,不远处便传来了一道有条不紊,但却是沉稳有力的步伐。
“来不及了。”我笑了笑,看着薛离身后,眼里尽是苦涩。
怎么可能走得了呢?!
我们的命,都掌握在皇甫哲的手里呢!
薛离紧盯着我的眸光一阵紧缩,而后瞬间恢复正常,回身,低头,抱拳,行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顺畅无阻。
“参见皇上!”皇甫哲居然亦离开了皇宫,身上是海公公那很是宽大的深蓝色宫服。
皇甫哲冷冷的撇了眼薛离,目光又落在我身上,上上下下地将我打量了个遍。唇角似有略无的笑意若隐若现,尽是威严的容颜此时却透着森寒。
“宸妃既然也在,不如随朕走走?”那似有若无的笑意渐渐浮现,深沉的眸光有意无意的看向我身后的马车。
“好啊。”我轻应,浅笑,隐在袖下的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
“皇上……”薛离紧张地唤了句。
皇甫哲未理会薛离,径直越过他,朝我走近。
站在我面前,他微提了嘴角:“朕的爱宸妃,几日不见,爱妃可是愈发红润起来了……”
我想此时的我,一定是面无血色的。
素染曾说过,我体内的毒,有很多种,相生相克,子母蛊也是其中的一种而已。那次受伤,又伤了心肺,咳过一段时间的血,长门宫的日子也并不见得很好过……一直一直,这样活下来,能好得起来么?!
“皇上过誉了。”我微微低头,双手拢在腰侧,微微朝皇甫哲行了一礼。
国法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一批禁卫来,他们很自然地将我身后的马车驾着绕了国法寺一圈,又从侧门进了去。
马车里的小蚕,薛玥,又被安置回到了原来的住处。
我随着皇甫哲的步伐往国法寺后山的小树林里步去。那里,曾经有我与小蚕还有皇甫晨的身影。可是如今……
“出来的这些天,好玩么?!”走了良久,皇甫哲终于发话。
我微微地松了口气,周身一直紧张的高压气氛似一下子泄了不少。
“……”无话可说,这样的问题,无论回答与否,都是个错。不回答,是最好的选择。
“皇宫沦陷了。”皇甫哲的声音轻轻缈缈的,温温淡淡,听不出一丝感情与波动。
说出的话,似完全与他无关,只是发生在旁人身上的事。
我听着,却是心惊!
要怎么样的情形,才能导致皇宫沦陷,皇帝出逃呢?!
我瞪大了眼眸,看着皇甫哲。他无心国事,无意于天下,这我一早就知道,可竟然……可以淡漠成这样!
我在心里叹息,半月国百姓有着这么一位国君,真不知是喜是忧。
“知道为什么吗?”皇甫哲折身,立住,深沉而犀利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紧紧地将我锁在他的视线里。
知,还是不知?!
面对皇甫哲,我总是很纠结。他的问题,像个陷阱,又似很平常的一句话。
这个人,深沉得可怕,可怕到,我从未将他看透过。
他没有让我回答的意思,这种问题,也是不回答为妙。
“因为大意,还有放任……”皇甫哲的嘴角,一边微微上扬,挑起个冷邪的弧度。
“你很聪明,朕一开始就知道。也正因为你聪明,朕才把你留在身边。却千算万算,算漏了朕至爱的弟弟!你知道皇后与震国大将军会谋反,这件事早晚会避免不了。你先设计让整个朝堂随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先是杜象,然后是苏王爷与震国将军府两权相斗。这是个两败俱伤的斗法,不管谁输谁羸,于朕都有利,所以朕没有不同意的理由。然,你真正聪明的地方在居然用了皇后与苏玲珑对你的恨意,踏上了晨王这块跳板。你把所有的事情,包括朕的情绪,都把握得很好,死不了,但也不好过。安安稳稳地在冷宫待了两月,再回来时,你已经无能为力挽回局面了。所以朕怨不了你?”
“皇上推理的真好。”我浅笑,笑得凉意陈陈,破釜沉舟。“既然皇上已经在心里做了定论,又何必找来臣妾说这些呢?”
“朕只是想告诉你,华孤音,你羸了。但只是这之前的,之后……你这次私逃出宫,朕不会跟你计较分毫,但前提是朕从今往后都不想见到赵炎这个人!”
皇甫哲说得咬牙切齿,狠绝决然。冷冷的恨意,从他眼眸中射出,冰凉得令我止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皇上真会说笑,臣妾即没有瞬移万里的能力,也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可以在第一时间找到赵炎的存在,也不可能随时随地向您汇报。”
“这个你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接你,带你进宫去的。但朕警告你,最后一次机会,朕不会再折磨你,也不会折磨你的弟弟。你若失败,朕会直接将华青蚕杀了,肢解其身体悬于这片树林,等你前来认领……”
他的话,似一把刀,狠狠地插进了我的心上,痛得无以复加。我寒颤的全身止不住地抖了抖,周身尽是冷风馊馊的凉。他的目光,透着若有所思还有道不出的嘲讽。
皇甫哲似疯了般,曾经他那么爱的一个人,说要让他死便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让他死!
很早很早以前,便听娘亲常说一句话:爱之切,责这深,恨之浓……
这便是爱的表现吗?!
“我要子母蛊的解药!”
第一次,我看着皇甫哲这么坦然。贵为帝王,而且是有隐疾的帝王,他的威严便让所有的人能忽视他的所有缺陷。
可此时,他的恨意那么浓,浓到,我感觉到了他亦是个平常人。
“好!”
皇甫哲的回答,爽快而果断。
回到国法寺,我便径自去了方丈住的那间院子,小蚕在这个小方院里生活了四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估计他都是痛并在乎着的吧。
我一路慢行,想将小蚕生活过的地方的每一个角落都记在心里,这一去,不知归期……
“姐姐,我们不走了吗?”小蚕站在院子里,看着我一步步走近。
水汪汪的大眼透着祈盼,还有落寞与失望。
“小蚕,对不起,再等姐姐几天好不好?”我蹲下身,轻柔地伸手,抚着小蚕柔嫩却很瘦弱的小脸。
曾经偏黄而干燥的肌肤现今浅浅的透着淡水。
“以后,要听素染姐姐的话。”我柔柔地开口,除了素染,我不知道谁还可以值得我去相信。
薛离不能全信,皇甫哲更不能相信,而素染……她是皇甫晨的朋友,即便不因其它,皇甫晨不会不管小蚕,素染固此也不会。
“骗子……”小蚕推开我的手,清澈的泪水盈满眼眶。
“姐姐是大骗子,姐姐说过的话,没有一次是兑现的。”小蚕退后一步,泪水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
“……”我想伸手去拉住他,手却在半空中再也伸不过去,好似被什么千斤重的东西狠狠地向下吊去。
“晨哥哥说,素染姐姐会治好我的病。素染姐姐来了,我的病果然慢慢好起来了。晨哥哥说,他会是姐姐以后的笑颜,后来姐姐每每看到他果然都是若有若无地唇角上扬着,浅笑着。晨哥哥还说,会带着我与姐姐一起离开这里。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就差姐姐的到来。可姐姐来了,却要单独离开,不带上小蚕,也不等晨哥哥!”
小蚕隐隐的抽泣传着倔强的声音透着对皇甫晨许与他所有的向往,而我,却成了那个打破他向往的罪魁祸首。
他很难过,也很失望,对这么个姐姐……我相对于皇甫晨,他许的一切都在实现,都是小蚕想要而拥有了的。而我许的一切,仅仅是一句话,亦从没实现过。
在他眼里,皇甫晨的话,比皇甫哲的圣旨更可信。
“对不起……”我的道谦那般苍白无力。
“我不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从来都只会说这么一句么?!小蚕可以为了姐姐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一切,考取功名,做最大的官,做姐姐的后盾,可姐姐却从不告诉小蚕姐姐到底嫁给了什么人,姐姐的家在哪里。”
“……”我眼眸里泛起酸涩,止不住地上涌,然后翻滚而出。这些……
“姐姐是贵妃,皇上的妻子。可是一个没有后盾的妃子在宫中一定会被欺负,一定过得很辛苦,这些姐姐也没有告诉过小蚕。姐姐从来都当小蚕是个孩子,不值得信任,什么事都瞒着。我不怪姐姐,我知道姐姐是被逼无奈。可姐姐为什么就不信一次晨哥哥呢?!”
小蚕的质问,我无法回答,满脸的泪痕是我对他的愧疚。
“小蚕,最后一次,相信姐姐最后一次好不好?”我微仰着头,看向退后一步站在我面前的小蚕。
“姐姐要去做一件事,只要这件事成功了,小蚕的病就可以完全治好了,以后再也不会痛,也不用再待在国法寺里。我们与晨哥哥一起回渔溪,我们回家。”
我将小蚕揽进怀里,用力地拥着他,泪水自我脸上滑落,没入他发顶。
“会有危险么?”小蚕最终还是抵不过心里的担心,从我怀里抬起头,脸面的泪水令人好不心疼。
“不会!”对不起,最后一次骗你!
“我有件事从没跟姐姐说过:我生辰那天晨哥哥送了我一份神秘礼物,是我一幅姐姐在花园里的画像,画得好美好美,对我来说,姐姐的一切都是神秘的。我好喜欢。晨哥哥说他也好喜欢,所以我告诉小晨哥哥,姐姐一直在等一个送过她青梅的哥哥……”
我的心里,因小蚕的话,嘣嗒一声,似断了一根弦,再也无法归于平静。
如果他真的是当年的小晨哥哥,那么他不可能会忘记我。而他却一直未动声色,亦从未表明过他是小晨哥哥。
要么他不是,要么他忘了……
我自嘲地笑笑,心底尽是落寞。
上苍是在跟我开玩笑么?!
他知道,但他却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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