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茫然地按着侍女的要求动作,尽量让自己以量快的速度适应这黑暗的世界。
堪堪将自己收拾妥当,陈嫣如便已然先所有人一步将我拉出了人群……
一直被我藏于衣袖间的干瘪青梅掉落了下去,我想停下来回去捡回。却奈何,原本便不适应这满天满地的尽是黑暗,再者被陈嫣如拉着走得太过急切本已磕磕碰碰的我,哪还有找回青梅的可能呢?!
我一路磕碰地回过头,茫然地朝着自己身后的方向张望,我想要望些什么,已然不知。全黑的世界,每踏一步,都让我本能地小心翼翼,不出出脚。
许是陈嫣如见不惯我这模样,亦或许是她急着离去,而我,却实在无法如常人般行走。从屋子里出来到小院门口,已是被绊倒了好些次。
“你来背也。”我再一次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倒,陈嫣如已然不耐,呼来一人将我背起。
我在那人背上,只是默默地歪着头,很想回头便能看到我最珍重的那粒青梅,那粒,承载了我青涩爱情的青梅,那粒,伴着我一路风雨过来的青梅。
终是……在最后也没能陪着我过……
一路到外面,我被人甩上马背,接着有人纵身到我身后,半圈过我的腰身,一抖缰绳,马儿便飞奔出去。背后温柔的身体传来阵阵淡淡的柔香,似有孩子的奶香味,又有宫庭中名贵熏香久熏衣物后留下永远也不会消散的熏香味。
那是属于陈嫣如的味道……
第一个找到我的,不是皇甫晨,竟不是他!
而是我的侍女落霞,那个孤寂冷漠的少女。
坐在马背上东倒西歪的我隐约感觉到,我们走的是上坡路,而且这坡,似乎挺大,一直走一走走,都是上坡路。
陈嫣如似乎知道我想问她什么般,在我的话未出口前倒在我耳侧叹息着道:“华孤音,我已经穷途末路了。我并不想要活到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因为我,已经让我陈氏满门簇灭了。我愧对陈家的列祖列宗。现在我只想救赵炎,你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她似在征求我的意见,又似在自言自语,自我安慰。
我理解,她现在已经快崩溃了,如果赵炎再出事,哪怕她还有儿子,她也会崩溃的,会疯掉。
为了爱,她偏执地拉着陈氏满门造反,造反失败,赔上的她陈家上下几百条性命,还有无数英雄男儿的血与汗。渝洲宫变之战,打得那叫一个凄惨,尸陈如山,铺满了整座皇宫,血流成河,将穿过皇宫,与护城河相连的那条河都染成了血红。
听说,渝洲内外城的护城河整整红了好些日,那鲜红的血色都没有退去。
“皇甫哲现在还没有回宫,他一定还在皇甫晨手中,只要皇甫晨在意你,会来救你,他就一定会放过他的,对吧?!”她前面的那个他是指皇甫晨,后面的那个他是指赵炎。
皇甫晨会不会放过赵炎,我并不清楚,毕竟,那是他皇甫家的江山。虽然他曾经说过,愿意为我放弃一切,我不做帝妃,他不做王爷,我们就如平凡人一样,找一个世外桃源隐居做对自由鸳鸯。但那前提是,这江山,依旧是皇甫家的,而掌管这江山的人是他的皇兄……
现在的情况,早已颠复了他当初的设想,结局会不会还一样,我却不得而知。
“我现在只想救赵炎,华孤音,救了他,我们就带着孩子永远地离开这里。我放过你,你也让你的晨王放过我们吧,我只想要,好好地活下去。与我爱的人,与我在意的人。到时候,我就放了你,放你与你的晨王世世欢好。”马儿在身下逛奔着,一路的颠簸,一路的寒冷。
陈嫣如急了,急得,这一路都不停在我耳边喝着气。
她当初会选择造反,亦是为着赵炎,而如今,她愿意放下一切,同样为着赵炎。
她本可以带着她的仆从消失在所有人眼帘内,却为了她的至爱,放弃了。
我感叹着,这该得有多爱,才能做到呢?!
然而,我的爱呢!?
我的心里忽然一阵抽痛,干瘪漆黑的青梅掉在了那间仅住过一天的屋子里无人问津,而我的爱,仿佛也随着它一起被遗落在那个不知名的地方了。
自古,红颜多祸水。而我的爱,却要在这飘零着寒风的大年里有个了结么?!
皇甫晨来与不来,死的,终究还是我的身体或者心……
可我却宁愿他不来!
这样,我可以把他细细地珍藏在心底,然后,远远地知道他很好的活着,安然地度过最后的这几天。
可若皇甫晨来了呢?!
我浑身一个寒颤,生生地坐在马背上抖了抖。
陈嫣如大概是觉得我冷吧,不知从何出拿出件披风,将我裹了进去,一鞭抽在马儿身上,马儿似疯了般的跑得更快。
我在寒风料峭中,冻得几乎忘了一切,唯有本能的颤抖还在不自觉地颤动着。陈嫣如利落地下马,也将我扶了下去。
在马背上不适应地颠簸太久,久到我一下地,腿便颤微微地发软,整个人都往地下缩下去。
陈嫣如手疾眼快地将我扶好,半拉在身侧让我紧依偎着她。
身后又陆续来了几匹马,陈嫣如低声道:“都到齐了吧?”
有应道:“是。”
她似点了点头,扶着我慢慢往前走去,没走几步,她道:“小心台阶。”
我本能地一僵,整个人突然停了下来。这种提醒于我而言,虽是千般好万般好,可终究还是陌生的。我迷茫着,那台阶于我而言,是多远,是多高……
一步下去,有可能是更上一梯,也有可能是头破血流……
可我是个即将要死的人了,没有牵挂,没有留恋。那么我,到底还在怕什么呢?!
远远地,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叫:“孤音……孤音……”
声音那么遥远,飘飘缈缈得仿若来自天际。
那么伤心哀婉。仿若传说中的鸳鸯鸟儿般,在另一半死后,活着的那只,总是会哀婉地鸣叫,鸣叫,然后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凄厉,最后随之而去……
我心又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怎么了?!”见我僵直着身子没动,陈嫣如问。
“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唤我?!”我轻声问。
漠然地回过头,想要更仔细地听,却什么也没有了。
寒风呼啸而过,带着呜咽咆哮着远去。雪片儿纷纷扬扬地在风儿中打窜落下,有一片没一睛地打在我额角唇鼻上,凉凉的冷意将我心底的那股抽痛狠狠地击得远去了。
随着陈嫣如的说法,慢慢地进到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暖意融融,我尚未进去,便远远地听闻道婴孩的洪亮的啼哭。
“思归在屋里。”陈嫣如叹着气说。将我扶进屋,她就只站在我的身旁,乳母带着孩子远远地坐在里屋,估计应是在屏风后的床榻上吧。
尤记得前些天跟她说这个名字时,她是满心满眼里都是等待,等待着孩子的父亲回来给服取名。
“宸妃姐姐……”陈嫣如蹲了下来,将头俯在我膝盖上,“我知道,我救不出赵炎。他是一心求死的。当初逼他与我们一派时他就说过,他恨皇甫哲,但绝不恨半月国。因为这是你支撑起的半月国……若有一天,我的起势失败,他会选择死在那座皇宫里。死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陈嫣如的泪水,混了我的裙摆。
而我的心,也在微微的颤动。屋子里的暖炉,似乎一下子被屋外的寒冰之气给灭了,冷得叫人生怕。
“所以,我把你带了出来……我希望他能活着出来,至少,活着走出他心里为自己设的好座高墙大院。我爱他,好爱好爱……”我伸手,凭着感觉抚摸着这个比我还小的女子。
暮玄曾说,我的爱,卑微得连我自己也不剩了。
而她的爱,更卑微。自少,我那个时候不知道自己的过往,而她,为了爱拉着所有的家人簇人一起起势,失败后的下场是整个陈氏一簇,大概只有她还活着了!
“那么多人都因为我而死掉,我知道我是注定不会幸福,也不会被原谅,这都是报应。宸妃姐姐,妹妹曾经千般万般的对不住你,只求你,看在过初入宫时我俩的情谊上,一定要救救思归。”
估计,她已经知道了,赵炎没有来。
而她,却逃不过这场生死之战。所以在做着最坏的打算,如若自己死了,一定要救得宝宝的平安……
我眼角有泪,冰凉冰凉的噙着,却未能落下,深吸了口气,“若来人真是皇甫晨,我定然求他给你宝宝一个保障,最少以后一定要生死无忧。”
“好!”我干涩地应下。
也未那个,在那深沉而压抑的宫墙里被视为朋友与仇人同时存在的那个人伤感。
一个满腹经伦读大唐诗书长大的孩子本只想平淡地过完属于他的一生。
娶妻生子,携着妻儿的手四处游玩。
可终是一步错,步涌步错。
他在错识的时间里认识了我,并且爱上了我。这已然注定是个悲剧……
了个软棉棉的东西被塞入了我手中,陈嫣如泪流满面,府头,越过我在孩子身上吃着豆腐呢。
一个软棉棉的东西被塞入了我手中,陈嫣如泪流满面,府头,越过我估计在孩子脸上亲了亲,转身,毫不犹豫地跨了出去。
我怀里抱着孩子,木然地坐在床榻上,一动也不敢动。
我的世界,早已是漆黑一片,下一步踏入的是什么地方,我已是不知道,何况,怀中还有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虽然他的母亲是陈嫣如,却着实,我恨不起这个人来。
都是在权势命运下低头,被视作棋子的女子。
陈嫣如带来的人,均被她带起了。
世界,仿佛安静了,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孩子在我怀里呼呼地睡着了,安静得似个棉布玩偶。
全世界都静了,寂静得可怕。外面风雪的声音仿佛是张大了嘴的恶魔,每呼啸一声,我便觉得害怕一分。
都没有人了,这么黑暗的世界,我连往前踏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重重的脚步声,伴着阵阵铁甲相碰的轻响声由远远的地方传来,若隐若无。
寒风呜咽声中,有一道奇快且急切的飞奔脚步迅速朝着这里靠近。我不得不感叹,失去了探知光明的能力,但听力却似乎比过去敏感了不知道多少倍。
没一会儿,便有院门被大力推开嘎吱声传来。
“娘娘,你在吗?!”是落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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