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才走,冗杂而统一的脚步声便自外面传来,我回身,一排训练有素的禁卫整齐划一地进了景阳宫。两排分立,站好,在他们身后,是皇后带着几名宫人婢女,凤辇的明黄亮堂得刺人眼球。
内监高坑而尖利的喝唱声远远地传来:“皇后驾到!”
有风徐来,带着几片飘然落下的桃叶,轻轻地划过我的衣摆,发丝在风中飞扬,我仿佛看见自由在招手;同时,亦有不舍再告别。手,无意识地以一种保护的姿势搭在小腹上,有股想要逃离的冲动。
“本宫今天来……”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现在心里还恨吗?!”我打断皇后的话,淡然地问。
“恨!也不恨!最主要是本宫觉得不解恨!”
“你永远也解不了恨了,恨意在你心底生了根,即便我死千次万次,你也不会觉得开心。”我看着她,她站在花园外的廊坊下,我站在园里桃树下。三步阶梯,十步路程,我们都没有再进一步,也没有退一步。
彼此说着话,很费劲,都累。
于她,现在有报复的快感,于我,是有点解脱的味道。
“这可说不定哦,总要试过才知道的,你说对吗?宸妃姐姐!”皇后将宸妃姐姐几字咬得特别重。
我笑笑,云淡风清!
曾经在这后宫里,她以我为首,以皇后之尊声声唤我宸妃姐姐。那时的她,不见得真开心,但绝对是很舒适,一心一意等着一个永远也没有可能的机会,守着一辈子也不会真正把她当成他女人的丈夫,没有怨,天真而爽朗。
“不要做得太过了,对我的恨,也该到此为止了。嫣如,不要再牵连别人进来了。让你进宫,造成你与赵炎分离,相见不相守的人是我,今天之后,希望你真的能开心。其实在这宫里,平淡无知,为必不是种福!”我淡然道,第一次心底什么也没想地唤了一句嫣如。
直觉地,像是与朋友之间的交谈。
浅笑着,嘴里略略地苦涩,人算,始终不如天算!
我想尽办法想让皇甫晨平安归来,可事实不尽如人意。
“过?怎么会过呢?”陈嫣如低低笑着,满是嘲讽的味道。“华心宸,或者,我该叫你华孤音?”她高高挑起细长的柳叶眉,眉心一点朱砂红梅赤得似要滴出血来,却鲜活妖艳得过份。
曾经纤挑的身材如今却有些丰盈了,不若过去那般单薄,看着似有种懒懒的惰意。
“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比我更清楚吧?!”陈嫣如,不或者说,她现在是真正的皇后。
有着皇后的高贵与威严,还有着后宫女人的深沉与心计,寂寞和孤单。
“本宫是被你拉入权益斗争中的一枚棋子,可你,却是被权益拉进来的一块遮羞布,你比本宫,更不如!”皇后的话,很恶毒,却直击我的要害。
她说的没错,一句被人遗忘了很久的孤音,直赴地唤出了我这些年的心酸与落寞。可,那又如何呢?!
华孤音,这三字在当初坚决将自己送进这深宫廷后院时便被深深的埋没,即便现在被她查出。
“你能查到华孤音三字,证明你已经很努力了。可是皇后,你真以为,你能斗得过皇上?”我放松了全身紧绷的情绪,低低呼出一口气来。
华孤音三字,注定我必死无疑!
即然已知是死,何不淡定?!
砰砰直跳的心,在自我的安慰中渐渐淡定下来,浅淡而静和的笑弧,渐渐爬上唇角,略微有些自嘲,略微有些叹息。
“本宫还得谢谢你的,你说:恨吧,能让你心里好过就尽情的恨吧!华孤音,本宫不得不说,这句话才是成就本宫真正名言!没有对你的恨,本宫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因为有着你的恨,所以本宫知道了,也想尽办法地要达成这个梦想。皇上的确很有本事,帝王权术玩得炉火屯清,那又怎么样呢?没了皇甫晨,他皇甫哲再如何也就是只纸糊的老虎,半月国的天下都将功亏一篑。更何况,皇甫哲根本不在意半月国的天下,他在意的……”
皇后的话,越到后面,越让我心惊。没了皇甫晨……她是什么意思?!
“你知,我知!”皇后无比妖娆地笑,最后四字,轻得几乎我听不清她到底说的是什么。
风儿依旧轻轻地吹着,带起她凤袍腰间坠玉的穗子,轻轻地飞扬拍打着衣裳,又轻飘飘地落下,那浅起低落的弧度,似一把重锤,狠狠地击进我的心坎儿里。
她……什么都知道了,而且,她,已经在行动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知,此时自己的声音已经颤抖得比风中飘落下的桃叶还要颤微悠悠。
那是心惊的害怕,还有莫明的恐惧。
“还记得我刚入宫时你跟我说过的话么?”她轻蔑地看着我,嘴角上扬着自信的弧度:“想要在皇宫这个地方活下去,说难也不难,说不难又有点困难,端看你怎么想,怎么做,打算怎么过!”
“要获得,总是得有付出的是吧?!”她朝我走近,俯过身,附在我耳际道:“我的付出,是以我所有亲人的生命为赌注,我现在要拿回的一切本就是该属于我。而你的代价……”
她退回身子,直起腰,风情万种,妖娆而高贵矜持地站正了身子:“过去的本宫就不说了,你心里明白,以后的,就是让你也尝尝什么叫做得到后的失去,那是种生不如死的痛。你会天天想着,可却见不到,会天天念着,可却无能为力……”
我浑身上下,止不住地一颤,这个代价是……
“皇甫晨已经奔赴边关,可早在几天前,便有线报将你将和亲暮合的消息透了过去、不知道咱们这晨王,是真的绝情弃爱了,心里只装着天下呢,还是根本就把美人儿放在第一位,毕竟,你们之间,有着别人比不上的亲密呢,你说是吧?!”皇后咯咯地笑起来,头上的金凤凰颤微微地随着她风情的动作摇晃着,愤力地展开翅膀,似要高飞远去。
“你疯了……”我被她的话击得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没留下。
皇后居然……用这种方法来试探皇甫晨?!
“我是疯了,你还不知道吧,三天后你们出发,他即便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回来。你们之间,只会擦肩而过。或者,他回来了,但我不会让你们有见面的机会……”皇后很得意,格外自信。
我知道,我在长门宫中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够她安排很多的事,做很多的计划。或许,在更早前她就在行动了,只是一直没让我发现而已……
可是,她怎么能这样做呢?!
临战前将主帅招回,不旦有可能让整个半月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更可能……
我蓦地瞠大了眼睛,心中惊涛骇浪般的惧意排山倒海地压来,她真正是要皇甫晨万劫不复……
我以为我会很淡定,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与我似有关又无关的事连串儿发生,可最终,我是高看了自己。或者,高看了自己处于冰封下的心!
皇后真正要对付的人是皇甫晨,这点在她走后呆愣很久的我才想明白。
皇甫哲是个明君,甚至,只要他愿意,他会是个圣君。
可是,他不愿,一个从小生长在皇宫权力之颠的人,对帝王权术运用得炉火纯青。在经过近十年的傀儡之后,好不容易夺回了权势却放弃在感情而字上!
相较于皇甫哲,我自认,是比不过他的!他尚且为了了情之一字而弃朝政于不顾,我在冲动之下,做出来的举动更是令自己后悔得肠子都可以打结。
可后悔了,我却找不到自己的退路!
一个人走在逃离皇宫的路上,我心中即是惊,又是怕,还有浓浓的后悔……
我冲动了,后悔了,却没有后路可退。
落霞说:“晨王便是我的后悔药,所有的冲动与冲动后的结果,只要能找回我的后悔药,那便是没有结果……”
可是,皇甫晨,我还能找得回我的后悔药么?!
离开渝州朝楼兰方向去的路途必经国法寺,我把出宫后带的首饰换成了银俩马车和干粮。
“夫人,现在到了国法寺山脚了,天也快黑了,估计呀,今天下翻不过这座山了。”车夫坐在车辕前边驾着车边离群朗声向我道,声音洪亮得似在这两面夹环的山脚底谷里能荡出几道回音来。
“国法寺?!”我低喃,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着。
“是呀,国法寺。”车夫的声音自车帘外传来。
我心中蓦然一动,惊讶地抬头,看向隔了一道门帘的车外,沉默不语。
“夫人,今天我们过不了这座山了,不如就在国法寺歇一晚吧。”车夫极力劝我上山,却在并未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已经调转车头,往山上的方向行去。
我抿了抿唇,心中思量开来。
“那上山吧。”我沉吟了一会儿道,顺应了他的做法。
“好勒!”车夫应道,马鞭挥得更用力,一声洪亮的“驾!”在两山间徘徊,似有回音阵阵。
我沉吟着,满复心思地将车帘的帘子掀开,透过沉沉薄暮看向车外似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心里的沉重一重又一重。
车夫是我在渝州城里随意找的一个赶车人,只道是要出城,去江浙地区走亲戚,如今想来,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有人却不愿意就些罢手。
国法寺在半月国,有着最接近神衹的说法,在半月国民心中亦如此与诸神同位的份量。
通往山顶国法寺的道路很宽,马车行驶在家面异常平顺,我有种错觉,似又坐上了贵妃去国法寺祝福时的御驾。只是那时我心里是激动的,期盼的,现在却是无比的沉重。
“夫人,到了。”洪亮的声音响起,穿过车帘,闯入我的耳际,打断了我沉思。
掀开车帘,半低着身子步出马车,入眼的便是国法寺的后门。
我打量了一眼朱红的油漆小门,又看了眼恭敬站立在一帝的车夫,饶过他递过来的手,径自跳下了车辕。
“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离开了。”我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眼,复又抬头,看向高悬在房檐上的三个朱漆大字——国法寺!
车夫咻单膝着地,朝我拜下:“属下实属无奈,请娘娘勿怪。”
“我怪你什么?!甚至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主子是谁,做为一个俘虏,我有说怪的权力吗?”我冷然道,转身,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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