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后的小婢女不知何时又转过头来了,还一下子就来到我的身侧,半恭着身子替暮玄整理着拢玉腰带,番白暗云纹的锦绣衣衫。
素染来到我身来,习惯性地执起我的手婉细细地替我号了号脉,面露忧色地叹气,侧颜对暮玄说:“我有话跟你说。”
“好啊……”暮玄很好说话似的,满口答应。
他轻轻地捏了捏我的脸,“乖,都冻着了,快进屋休息一会儿去。”
“年芯,扶姑娘进去。”暮玄对站在一旁的小丫头道。
原来,她叫年芯。
“姑娘,我们先进去休息一会儿吧。”年芯扶着我进屋。
我走了两步,回头看向院门口的方向。
刚才我只是太急了,踩着裙摆才摔进暮玄怀里的。
可为什么,皇甫晨看起来,那么生气呢?!那是误会,不是么,但凡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可为什么他没有看出来呢?!
年芯扶我躺在窗前的软榻上,径自端着那碗冷掉的药去重新热过。微敞的雕花窗外,带着寒意的晚风徐徐吹来。
花香透过窗缝随风而来,满室飘香。
风声里,依希有着素染与暮玄若有若无的低浅声音徐徐传来。
“你这次过份了。”素染的声音,向来清淡得比白开水还白,漠然而疏离。
“过份?!我暮家的女人,从来不受人欺负!尤其是皇甫家的男人!”暮玄的声音,少了先前的随意,慵懒,此时听来,竟是有着无比的坚毅和威严。
好似天生的王者,一言九鼎!
“你现在这样,又想证明些什么呢?”我似乎能想象出素染娥眉轻拢,眼神漠然疏离的模样。
“证明什么?!素染,你又是为了证明什么来到半月国隐居了那么多年?!”
“我只是想让自己静一静!”
“静了十年了,还不够么?!本来就一冷得似冰的美人儿,如今却是白得似水了,漠然疏离得仿若你这辈子都不认识我似的。小心再这样下去,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暮玄这个,到底有多少面啊?!
此时的声音听来,却似有呕气的恼怒。
“如此,甚好,正合了我意。”素染似乎生气了,又似乎,有着浓浓的无奈。
我脑海中莫明其妙地出现了一句透着落寞与失望,还有浓浓无奈的话:在你心里,始终只有国与天下!
说这话的人是个女子,她的声音那么的清冷淡漠,疏离得似乎她只是在见证别人的事,别人的情。
很熟悉的音色,我却莫明地将它与素染的声音合二为一……
“哎……好啦,啊染,外面其实也没有比皇宫里好,如果觉得玩够了,欢迎你回家。”暮玄妥协了。
于他们的话,我其实什么也没听懂。
“现在才发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回与不回,有什么关系呢。”素染的话,是这么的苍桑,漠然而看透的语气,仿佛她经经过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什么也不能再将她改变了。
“……啊染,记住我的话,我暮家的女人,从来不受别人欺负。尤其是他皇甫家的人的欺负!当年的遥光姑姑,我什么也不想说,可现在的孤音,我不许!还有你,哪天你若在这里被欺负了,我暮玄第一个踏平半月国的每一寸土里。”暮玄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冷声道,漠然得几乎与素染如出一撤,可却能听出他话里浓浓的关心。
遥光姑姑?!
我华孤音还有素染……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忽然,他又回到了原来那个慵懒玩世不恭的暮玄,满嘴里都是似真非真的玩味之言,“当然,你嘛……自然是看在咱俩是在一个屋檐下长大的份本殿下才对你这么好的……”
本殿下,在一个屋檐下长大……
原来,他们是亲人。
那么我呢?!我与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那还真谢谢你,你说的那幕,永远也不会出现!”
“嗯,那最好不过。对了,警告你一句,最近半月国不太平,你一定要自己小心。估计,这里要不了多久便会血流成河了。”暮玄说着这话的时候,完全像是个看戏之人在点评戏曲。
曲中之人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都与他无送。他所要做的,仅止是见证这一幕的发生。
“……你会参上一脚么?!”
“看吧,估计吧。怎么,你想要让救你的老相好皇甫晨?!啧啧,这可不行,要是别人,本殿下还考虑考虑……”
“我想说,若是哪天……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一个人一条生路……”素染犹豫了一会儿,继而又是无奈,又是伤感。
暮玄一下子收起了那幅嘻皮笑脸的模样,“哦?谁啊,值得你向我开口?这可是咱俩自认识起的第一次呀第一次!”
“薛离……”素染说完,转身离开。
院门嘎吱声在在院子里格外清脆响亮,风,依旧轻轻地吹,温柔了劲道,落叶自窗外的树上飘下,悠悠然地穿过穿缝,荡在我的身上。
我闭着眼,感受着树叶儿的轻盈,心里轻飘飘地,忽上忽下地缓缓睡去。
睡去前,我脑海中还在盘旋着等暮玄回来,一定要先弄清楚孩子的事,一定要!
暮玄回来,我却睡着了,无端端地,错过了追问年芯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的最好时机。
梦里,春光灿烂,桃花树下,一生一世一双人,温言浅浅,郎才女貌。男子素手执一青梅:“孤音,我以青梅为聘,许你三生……”
女子痴迷地抬头仰望着比她高出一大截的男子,温柔地笑将开去,羞哒哒地伸手,接过青梅,“我等你!”
我就似一个旁观者,看着他们眼里倒印着的彼此都是那么的幸福开心。
细细看去,那男人越来越像皇甫晨,而那女子,俨然就是另一个我不认识的自己。
画面一转,空灵的天空传来阵阵孩子的哭泣。他哭得那么无助,那么伤心。
我寻着声音走近,远远地,看见一个婴孩!溜溜地躺在地上,混身都被冻得青紫一片,小胳膊小腿儿的,在空中糊乱地乱挥乱蹬着。
“姐姐,你不要青蚕了么?!”在另一侧,一个瘦弱的小孩顶着一头枯黄的头发自雾谒里走来。
“姐姐……你不要青蚕了么……哇哇……哇哇……”我看着一左一右的两个孩子,突然惊恐起来,头狠狠地痛着,痛着。痛得我只能抱住自己的头蹲在地上不停地尖叫。
“啊啊啊……”我不停地叫,不停地挣扎,直到再也动不了。
“孤音,没事,没事了……”我睁开眼,印入眼帘的不是我熟悉的怀抱,而是暮玄关心在意的眼神。
泪水突然就冲上了眼眶,“暮玄,我看到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鼻子酸涩得我连话说都说不清楚。
“我知道……”暮玄将我抱进怀里,轻轻地抱着我的背安抚道。
“他在哭,不停地哭,他是被冻的,他没有衣服穿……”我紧揪着暮玄的衣襟泪流满面地糊乱道。“他还叫我姐姐,不停地说你不要青蚕了么?!”我身体上一阵阵地发寒,冷意自心底深处传来,狠狠地痛,在那里捣鼓着。
“没事了……没事了……”暮玄一脚支在地上,一腿膝盖着地,一手穿过我的腿弯,一手抱在我的腰背处,将我从地上抱起来。
我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坐在地止,原来……原来那么地冷……
暮玄将我放进被窝里,我却任没有感觉到温暖。
“我想皇甫晨了。”我抓着暮玄的衣袖低低地哭。
他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
他的心跳,带着无比令人安心的安抚力。
暮玄浑身一僵,而手无奈地叹息,手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发顶,“乖乖睡一觉就没事了。我在这里陪着你。皇甫晨现在很忙,他没有时间来照顾你……”
暮玄的手在我颈侧轻轻一按,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眼角挂着晶莹的泪,人却已然沉沉睡去。
第二天,很晚才醒来。习惯了身侧有具温暖的怀抱,侧过头去,却没有皇甫晨的身影。这才蓦然想起,我此时不在别院呀。
年芯进来,伺候我梳洗,我看着她问,“皇甫晨什么时候会来接我呢?!”
年芯比起昨天时沉默了很多,只道:“很快……”
很快是多快呀……
我叹息,我是他们的负担了么?!所以他们都不想要我了,是不是……
“年芯,跟我说说我的孩子吧!”我自醒来后,几乎是每天夜里都会做同样的梦。
梦里的婴孩总是在哭泣,另一个孩子总是在叫着姐姐……
那个婴孩,是我的孩子吧?!
可另一个孩子呢?他是谁?!
年芯突然愣了一愣,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姑娘的身子太弱,孩子尚未足三月便落了。”
我心里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小腹也似被刀绞了般,在抽痛着。
我……真的,这么没用,只会成为别人的负担,连孩子也守不住!
“他一定是觉得我太没用了,不能保护他,所以才不愿继续做我的孩子……”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的容颜,疲惫的眼神。眉宇间是个浅浅的倒川字。
这种表情,似乎成就了一个定格,我的人生,就此停住,再没多余的色彩……
“姑娘怎么可以这么说呢?”年芯将一缕发丝绕上朱花轻轻地别在先前便重叠了好多层的发结上,一朵黑亮的牡丹花型活灵活现地出现在我的头发。
我看着那漂亮的发结,愣愣出神,这花,怎地这般熟悉?!
细细一想,豁然开朗,自己锁骨上,不就是有朵这样妖娆妩媚的花么?!
“每个孩子,都是母亲身上的一块肉。母亲给予了他生命,所以他知道报恩,有感恩的心。姑娘的身子太弱,孩子定然是知道姑娘的身子承受不了他的成长,所以才自愿离开姑娘的。等姑娘身子大好了,孩子还会再回来的。”年芯的话,很是轻盈温婉,低低柔柔,似能随风儿飞起来,轻飘飘的真没说服力。
我勉力地笑笑,看着镜中之人亦轻扯唇角,浅笑,愁畅。
这栋院子,比起皇甫晨的别院,又是另一翻风景。
暮秋初冬,院子里的花依旧开得十分艳丽。真正意义上的百花齐放,有很多花我甚至连名儿都叫不上来,却在这寒凉的天气里开得生气盎然。
打发了年芯,我一个人百无聊奈地在院子里转悠。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听素染说过花瓣可以泡茶。兴冲冲地跑回屋里拿了把剪刀,蹲在花从中开始挑选最漂亮开得最艳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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