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晨提议,率先潇洒地跳下了马车。我看着他娴熟而利落的身背影,心中划过几许连自己都未曾发出的异样。
他活得很潇洒,很自如。顶着个如神衹般的名讳,却是浑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与看法,活出了不羁的皇甫晨。
“来!”他落地,回身,很自然地掀开车帘,对我伸出手来。
我看着他伸进车内的宽厚手掌,薄薄的茧即便是肉眼都能分辨得出来。
“快点呀。”他催促到。
我轻笑了声,此时若我再扭捏作态一番,反倒把自己弄得小气了。
伸出手,同样自然地放入他的手掌中。他的手掌很温暖,也很大,完全将我的手包裹其中。他手心的薄茧摩挲着我的掌心,带着点微微的痛,微微的痒,还有那穿通皮肤心防的温暖,像一般暖流,沿着心田流向周身……
新年已过,街市上呈现出空前的热闹,感觉像人山人海,比肩接踵般,令人无处下脚。我娥眉微蹙,虽然这番场面并不陌生,但离我现在过的清冷孤寂的日子也着实是隔了很久远,无端端地心中生出些许害怕来。
“怎么了?”走出几步之远的皇甫晨折身回来问我。
“……本宫……我……感觉,这样的场景,似乎离我很遥远了……”习惯了在宫中的本宫之称,一时之间,我有点转换不过来。
与高傲和本身所处的高位不同,这个本宫,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力,还有一种孤独,无助,刻骨铭心的境地……
面前的人海,早已不是在深宫中受宫规限制的宫女内监们,而是平凡的百姓。在他们面前,没有本宫,没有那种清冷的孤寂与无助。
“以后有机会我常带你出来就好了。”皇甫晨说着,不再看我,很自然地伸手,牵起我习惯性交叠在小腹上的手便往前走。
我愣了一下,挣了挣,没能挣开,有点急促而慌乱地被牵着走了起来。虽然在出宫前已经换了套很普通的衣服,但我的身份,与他的身份,我们的牵手,那是便是逆伦,禁忌……
行径途中,身旁的路人总是忍不住地侧目,频频往我俩身上望来。
我埋着头,匆匆赶了两步,与皇甫晨并肩,“六……公子,我们这样,于理不合。”
“理?什么理?”皇甫晨依旧看着前方不紧不慢地走着,抓住我手的温暖手掌却是紧了紧。“现在我是六公子,你是我的音儿,我们是市井之中最为平凡的两个人,你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理是不合的?”
“……”他这样说起来,是没有什么不合的。可我却听得心肝儿颤了几颤,他说的音儿……
音……是有意还是无意?!我瞅了他一眼,见他似很随意自然,便也只能放下心来。
但这亲昵的动作……我微红着脸抬头看了眼四周,那探究的目光却并未见到有减少的迹象。停下步伐,又挣了挣,换来了他更为用力的紧握。
“他们都在看呢。”对这份热闹,我仍旧是有些许忐忑。
儿时每逢过年过节,也总是会随爹爹却集市上逛,那时的人,也很多,每个人的脸上都扬着幸福的微笑,大家的目光也是善意的。后来……后来没有了家,我与小蚕……
我突然浑身一阵哆嗦,那段日子,是我的恶梦……
“你怎么了?”皇甫晨不得不随着我的步伐停下来,侧头,目光不解地看着我。“很冷?”他是那么自然地伸手,在我脸侧探了探。
我愕然,他的动作很突兀,甚至无礼,可是这一刻我却不讨厌,甚至觉得温馨。虽然这是偷来的幸福,但我却仍就不想放手。
“没什么了……”我看着他俊逸而坚毅的容颜说道。
皇甫晨,谢谢你,即便是偷来的,我也很幸福……至少这一刻是……
“站住,你别跑!”突然前面混乱起来,我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前,便被人狠狠地往旁边推去。
身子失去平衡,眼见便要落地。但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而是皇甫晨那一身藏青色的锦袍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度后,我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见过皇甫晨的身手,他若快起来,会让人根本看不到他如何出的手。
就如此刻,我尚未站稳,便听见另一个清丽的声音“哎唷”一声,接着便摔倒在我们脚下。
“有没有伤到?”皇甫晨揽着我,紧皱着剑眉,柔声问道。
“……没有。”我缓缓摇了摇头,吁了口气,惊了好大一跳。
抬头再看皇甫晨,他脸上的怒意一闪而过,快得令我以为是眼睛花了。我眨了眨眼眸,证实自己可能确实是眼花吧,皇甫晨的声音那般轻柔,柔得像是在安抚受伤的小白兔。
“你个小兔崽子,看你还往哪儿跑。”随后追来的几个大汉将皇甫晨那么随手一抓便扯了回来的一少年从地上抓了起来,扬手便要打下去。
“哎,别打别打……我不是故意的。”那小少年一边宿着脖子躲避,一边清声主讨绕。满是灰泥的小小脸蛋上尽是害怕与无奈。
“你他奶奶的,你不是故意的还敢跑去爷那里偷东西?”那熊掌似的巴掌眼看就要落下。
“姐姐救我!”小少年求救的眼神是那么地希翼而奢祈地落在我与皇甫晨的身上。
“慢着……”我几乎在少年的话尚未一落音前便出了声,紧张地盯着那只又胖又大的爪子,若真被他一爪子拍下去,这小少年的半边脸怕都要被毁了。
“既然他说他不是故意的,你就高抬贵手,放他一码吧。”我下意识地从皇甫晨怀中退出,向着那个少年前行了一步,拉开了与皇甫晨的距离后才浅浅道。
向来我并不好管闲事,只是这小少年眼里的无奈与害怕,还有那莫可奈何的神情,都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是的,熟悉!虽然相隔几年,但那种无望的绝望却好似永远也解除不了的毒,总是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冒出来痛一痛,提醒一下你,你也是这么过来的……
“小娘子,你最好站远一点。他说不是故意的就不是故意的呀?敢跑到赌坊里面来偷东西,简直就是找死。”
那只几乎快放下的爪子又扬起来,好似不一巴掌拍飞眼前的少年就不罢休息。
我伸手,在他的手掌落下前抓住他的手腕,“多少钱?我替他出了。”
我狠狠将他的手给甩了下去,虽然这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依旧冷声对另外两个依旧抓住少年的汉子道“放手。”
他们愣了愣,果然松开了钳制少年的手。
我本是一介手无寸铁的女流之辈,对这些人来说,应是毫无难度。可偏生让我在那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待了三年。
或许其它的本事我未能学会,这不怒而威的气势,以及生就在高位上处久之后的威严就连秋色都说与皇甫哲学了个九成九的神似了。
想来,他们也应是被我这气势唬着了吧。
是以,他们松开了手,我却有那么一刻的愣忡,接下来呢?!
出点钱子替人消灾本就没什么,可到底我是与皇甫晨私自出宫,被人知晓了到底还是,很不好的!
皇甫晨看着我,眸光中闪过我看不懂的光芒,似黯然,似欣喜,更多的却是叹息与对摔在地上那个少年的无视。他身后跟着的心腹护卫叶问上前,从怀中掏出个荷包,甩给那个领头的男人,低声冷喝了个字,“滚。”
那男人拿着钱袋抛了抛,颠了颠重量,对着我们抱拳笑了笑,“那就谢过这位爷与夫人了。”
话毕,他转过头,对着那小少年哼了声,“算你走运。我们走。”
于我的多管闲事,皇甫晨并未多说什么,反倒是,我们在大街上转悠了半天,身后那个少年,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叶问折回去与他交涉了几回,也未能将之劝回去。
不明所以,我总觉得叶问对他,有着相当拘谨的客气……
固才有了现在这一模,我与皇甫晨坐在酒楼的一个雅间里喝着茶,透过临街的窗往外看,那少年楚楚可怜地站在酒楼对面与我遥遥相望,眼视幽怨莫明……
我叹了口气,对同样异装而来的落霞道:“你去把她接上来吧。”
“怎么,同情心又犯了?”皇甫晨呷了口茶,放下青瓷的茶杯道。
自妈至终,他都未曾看眼看过那个少年一眼,甚至有意无意的感觉,他似想要将他甩开或者躲避。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吧。”我看着街对面,落霞过去与他交涉了几句,他抬头,似着了我一眼,又似在看皇甫晨,微微地点了点头,低着头便与落霞一道往酒楼这边走来。
“你怎么知道他本就不处于极乐之西?”皇甫晨轻叹了口气,问。
我愣了愣,会吗?!
我问自己,曾经我也有过他那样的目光,现在我这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有能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不就为了摆脱曾经那样仰仗别人的祈求目光吗?!
如今我做到了,所以不再有那样的祈望,可他若处在极乐之西,为何还会有这样的目光?
“你身处后宫,本就是个步步惊心的地方,没有硝烟,却是暗战不断。你居然还是这么轻易地便陌生人,同情心泛滥。你可知别人是否也与你一样,愿意这样无条件地相信你同情你呢?孤音,你这样教我如何放得下心呢?!”
我端在手中的茶杯重重一震,滚烫的茶水溢出,溅洒到我手背上。脑海中再次回荡那个声音青涩而坚定的声音:“我以青梅为聘,许你三生,等你笈笄,我便来娶你。”
“孤音,你要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孤音,你要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孤音……
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心也随着皇甫晨的那孤音两字阵阵紧缩,痛得无与伦比。
“有没有很痛?怎么这样不小心呢?”皇甫晨直接越过桌子,伸过手,将我手中的杯子夺起,抓起我的手背细细地吹着气,着急地问到。
“……你……你怎么知道那两个字?”孤音,自皇甫哲决定用我这颗棋子的时候,孤音两字便被舍弃。
所有人都知道我姓华,赐名心宸,寓意为皇帝极放进心去疼宠的贵妃,却鲜有人知华孤音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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