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回手,皇甫晨悻悻地坐回对面,波澜不惊地看着窗外沸反盈天的街市。
“整个天下都是皇甫家的,有什么是我想知道而不知道的呢?”皇甫晨的声音很轻,很淡,飘渺得像是风中的芦苇花絮,随风起,随风落。
我的心,因着他的话狠狠一抽。那近乎没有感情的声线中,却透着落寞与孤寂,让人有种想要拥他入怀,让他不再孤寂落寞。冰冷的落寞,透着刺穿人心的现实。他这是在提醒我,不要越权吧?!
皇甫家的天下……
“……那……”我想问,他是否已经知道了皇甫哲与赵炎和我的真正关系,但话尚未出口,便被推门的声音打断。
“主子,人带来了。”是落霞,她身后跟着的是那个衣衫破败却不失为上好衣料,面容甚为清俊的小少年。
是的,皇甫晨提醒了我,这个小少年,看似落魄,但那破烂的衣服却仍就能够看得出是上好的料子,并不为普通人家能穿得上的。
“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还跟在我们身后,我也不想知道你的名字,身世与困处,我会让我的手下给你一笔银子,这些钱,足够你回家的路费了。没事别到处乱跑,你的家人会担心的。”我看着那个少年,几乎冷漠地看着他,并未给他开口的机会便率先道。
皇甫晨说得对,我在后宫生活了很多年,阴谋阳谋,即便我不用,也该看得够多了。我不能对谁都充满同情心,更不能如此轻易地便相信一个人。我没有那个资本,更不具有那个资格……
我朝落霞使了个眼色,落霞旋即明了,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塞进那少年的手中道:“我主子不喜欢重复,你赶紧离开吧。”
那少年紧张地看了眼落霞,又看了看我,最终目光落在了皇甫晨身上。
“我……我是……是……”他着急地想要解释些什么,或许因着太过紧张,一句话却是尝试了几次都未说回来。最后急得眼泪啪嗒啪嗒地直落。
皇甫晨皱了皱眉,我又看了看那少年,比我要稍稍矮上那么一点点,蒙在灰尘下的脸却是异常清秀,再仔细看看,不难发现小巧的耳垂上,是有耳洞的。耳廓后的皮肤细若凝肤,白莹胜雪。我浅笑开来,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落霞道,“我们回吧。”说罢,站起身来,便不再理坐皇甫晨与那少年……不,应该说是少女。径自离开了酒楼。
“主子,我们去哪?”步少川流不息的人流,落霞谨慎地护在我旁边,低声问。
“左右都是出来了,就随便走走吧。”渝州的街,热闹纷呈,我却找不到当年村尾的豆腐姨说那种寸土寸金,随便在地上捡块石头也是香的的感慨。
“落霞,我曾听人说,渝州城寸土寸金,随处一块石头,也是香的。你信吗?”我在街边的一家小面摊前停下了脚步,身后的落霞自是也停下,嘟囔了句“穷人看富人,随便怎么看都会有这种感慨;富贵人家,随处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多姿多彩。”
我莞尔,落霞说得一钱见血。不是不信,而是富贵人家一句话,臭石头变香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当年的我,却是对那句这里随处捡块石头也是香的深信不疑!
“这位小姐可是刚来渝州?”面摊老板热情地问着我,手上却扯下肩上搭着的帕子将一桌刚吃好走人的桌子收拾出来,擦拭干净。
我笑了笑,上前几步,就坐老板尚未收拾完整的简异小木桌前,“是呀。”
“哎,那就不怪小姐了。你是不知道,这渝州城外十里处有家姻缘庙,叫香隐寺,就是因一块香石而出名的呢。香隐寺的姻缘签可准了。这城里几乎所有未婚的男男女女都喜欢去那里求姻缘,小姐若尚未婚配的话,不妨也去逛逛。上上香,有姻缘求姻缘,不需要要姻缘的求个安心也是好的。”
老板边说,边端起先前客人吃过的碗快回到简异的小灶前,准备着下面。
“哎,看我这人,小姐要吃点什么?”老板憨厚地笑着问。
我抬头,正好看见老板小灶上空飘荡着的招幡—油渣面。
“就来两碗你的招牌面吧。”我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对落霞道,“别站着,坐。”
落霞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哎,原来你跑来这里吃面了呀,叫我好找。”一道沉稳的声音骤然吐了一口气,轻松道。
我与落霞同时抬头,都愣了一愣。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半月国如神衹般的不败将军—皇甫晨。
“老板,是三碗油渣面。”皇甫晨自来熟地坐在我的另一侧,对老板扬声道。
“原来是公子您呀,好的,请稍等,马上就好。”老板憨憨地笑着,只是笑意比先前见着我们时更为深刻了三分,好似与皇甫晨很熟般。
“这位公子最近几乎是每隔两三天便会来我这里吃上一碗面。”老板将面端到我们面前道。
我看着面前的面条,白白胖胖的面条周围,是大颗大颗的油珠,面条正上面,顶着一个大大的煎蛋。
“老板,我们没有要煎蛋呀?”我看着那大大的一个锅盖蛋有些愣忡,现在做生意都流行半买强加了?
老板笑得仍就憨厚老实,抓了抓头道,“这位公子每次来,都会吃个煎蛋的。小老儿以为姑娘跟这位公子一起的……”
“如此,就多谢了。”我赶紧打断了老板的话,看他瞪着眼,一副实在不知如何是好的反应,实在是让我觉得,自己罪过了。
挑起面,送入口中,很油腻,却也油腻得格外的香,与旧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儿时家住江南渔溪旁,小镇上的人,几乎都是以打渔为生。爹爹是个勤实憨厚的忠实之人,对我自是百般疼爱。时尔上街卖鱼,都会带着我,每至午时还未收摊,便会在旁面的一家油渣面摊替我叫上一碗香喷喷的油渣面,还总会多付一文钱让步老板给我在面上加一个煎蛋……
“怎么,不好吃?”皇甫晨放下吃空的碗,看着我问。
我放下筷子,笑着摇了摇头,很好吃,吃着这样的面像是回到了过去,父亲的疼爱似乎就在旁边。只是,我不敢再吃下去,总怕,碗空了,那现实也就被迫回来了。
“你不吃别浪费。”皇甫晨见我放下筷子,愣了愣,随即笑着说道,不经我同意,已然将我吃过的面拉到自己面前,夹起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我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落霞更是瞪着眼忘了她碗里的面……
吃了碗面,我不知道皇甫晨从哪弄来两匹马,他翻身上了一匹,另一匹给了落霞,我站在一旁,抬起头仰望着高高在上的两人,心里着实郁闷至极。说实话,仰望人的滋味,真不好受!
都有马儿,那我呢?!
“上来。”皇甫晨坐在马上,朝我伸出手来。
“干嘛?”我傻傻地问。
“难道你想一个人跑去香隐寺?”皇甫晨闷骚地回答。
我睁大了眼,跑……
“那你为嘛不多准备一匹马儿?”
皇甫晨朝我翻了个白眼,似在说你白痴吗……
他不耐烦地望了眼天,两腿一夹马腹,咻地从我身旁略过。在马奔起的前一刻,他突然俯身,我将掳上了马背,拥在胸前。
“笨女人,给你马,你会骑吗……”在马儿极速奔跑的风声中,我似听到皇甫晨低低地嘟囔了一句。
笨女人……
我磨牙,很好,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
香隐寺果然是实至名归的当得起香隐二字。满山的寒雪未化,树木晶莹,浓黛青青的寺庙屋瓦远远地若隐若现。寺院里香烟缭绕,即有着雪的寒凛之香,又有檀香燃烧的香火之气,两种香味,相融相抵,若隐若现。
香隐香隐,当是如此!
一入得庙来,闻着阵阵钟鼓,伴着寒味檀香,便让人从身体到心灵都得到一种沉淀,沉静而冷然。
进得寺里,庙钟阵阵,午后的香客并不很多,多与现下的寒凛天气与年节气氛所至吧。听说,每到十五,这里便是人山人海。
“两位施主是来求姻缘的吗?”上完香,我规矩地将香插进神坛。
虽说对这姻缘不予置评,拜佛总归要诚心的。在国法寺时,方丈便说,我独缺一味让人信服的真心。即是缺了,便是不诚吧?!
双手合掌,我闭着眼跪在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象前,心中默默道,“菩萨,若你真在天有灵,便随信女一个愿吧。我不祈救姻缘,也不求善果,只求小蚕早日摆脱病痛,快快乐乐地做个平凡之人……”
“姑娘生像来便是大富大贵之相,求菩萨不如求自己。看清自己的真心,总会遂愿的。”一旁的庙祝停下手中正在敲着的墨鱼,闭着眼很是禅机地说道。
“大师说得对,求菩萨,求人均不如求已。可是,有些事,信女却很是无能为力,不是不是做,亦不是办不到,而是不得其门而入。”拜了三拜,我站起身来,淡然地看着庙祝道。
我希望他能给我提示,就如我明白,其实求佛不过是安自己的一颗心,菩萨始终是不能帮上我什么忙一样。
“人们总是在向前看,计划未来。未来的风景固然美好,可却往往忽略了身旁现有的美景。未来再美好,也不是你拥有的,姑娘能抓住的,只有现下,何必想那么远?”庙祝睁开了他蓄满慈悲,禅意无尽的智慧双眸。因看破一切,那双眼眸中,有着的只昌包含与淡然。
“现下可以让我摆脱困境么?”我低低呢喃。
现下是我拥有了别的女人一辈子也企及不到的地位,权势,金钱,可却无法真正拥有平凡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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