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是秘辛,自是知道越少活得越久。
这个后宫,没有风波,却也是暗涛汹涌。
我低下头,嘴角浅笑,苦涩无力,夹了箸自己喜欢的菜色于面前的小碟里慢慢吃着。
“皇兄娶两位皇嫂时,臣弟正处边关,未曾亲自道贺。今日就在此借花献佛,恭贺皇兄与两位皇嫂的新婚之喜。”良久,唯闻歌舞丝竹的大殿终于响起了此次宴会的第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此刻在所有人耳中,似是都尤如天籁,却极尽嘲讽之意,毫无丝毫的感情在里面。
皆然,皇甫晨的声音确然是好听的,醇厚中失不果断绝伐之气,温文中又似带着强劲之力。可这样的声音在我听来,却无不透着嘲讽,甚至有几缕痛与恨在里面。
皇甫哲端起面前的酒杯,看了眼皇甫晨,紧绷着的脸终于有些许松动,却是嘴角抽蓄:“难为皇弟还记得,朕,深感欣慰。”
客套的官腔,自皇甫哲口中说出,自是再自然不过。
可让他用有些许赌气,又似吃味的语气说出来,倒是……可爱得紧啦。
这样的皇甫哲,我是第一次见识。刚喝进口里的汤,差点就这么当众吐了出来。
“那……臣弟就再送上句锦上添花之言了祝皇兄与两位皇嫂——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噗!咳……咳咳……”先前没吐的,这次喷了。
我心下懊恼,暗怪六王爷这阴恻恻的怪调……
皇甫哲若真能与皇后或我早生贵子,只怕这渝州城的天该变个色了……
“不知贵妃皇嫂何事如此激动?!”皇甫晨阴魂不散般,阴阳怪气地声音再次响起。
我一直有种直觉,他的话是冲着我来的,又似不全是冲我而来。
“咳……”我以巾帕掩唇,轻咳了一声,稳了稳声音道:“劳六王爷如此惦记了,本宫受宠若惊。”
何止是惊,简直是吓!
如若真有一天皇甫哲要与我生孩子,我想多半是孩子还没能生出,我便已然傻掉……
一个午宴吃下来,比我坐在御书房批一整天的奏折还要累人。席散,我混身都似脱了力,很是有寸步难行之感。
景阳宫越发给我种乌烟瘴气之感,在里面多待一刻,我都会觉得透不过气来。
我带着秋色一众人迤逦缓行地漫步往御书房而去,途经御花园,皇甫晨那银灰色的身影尤如一首雕像,坚挺而执着地站在一条小径,隔着被冰封的花草与我遥遥相望。
那短暂一瞥,我们之间似隔了沧海与桑田,再也回不到回宫途中那般互不相识却愿以命相救的一瞬。
“秋色,去御书房吧。”我撇开眸光,转向另一边。
一见不相识,二见不相知,三见恨终生……
权妃与势将……至始自终,都将走向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我们生来便是敌人,相识是缘,相遇是孽……
“本王可否将宸妃的视而不见当成落慌而逃呢?”剑眉星目,鼻梁挺拔,而似刀刻,声音冰冷而低沉,让人有种莫明的压迫感。
他,生来便是王者,不需要其它陪衬。
我挥手,示意秋色退去。缓缓移步,往皇甫晨的方向而去。
“逃?”我轻笑,“本宫不知王爷所说的逃是指何意?”
“本王想过了,当初即说要对你负责便不会失言。”
皇甫晨一幅高高在上的倨傲样,吐出的字眼却是生硬而漫然,却给了人一种刻意为之的感觉。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心里生生地漫出许多感动来。
自知道当初国法寺里的登徒子是天下人心目中的英雄时皇甫晨时,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也得到了升华、登徒子不再痞。
而是拥有一个高大外衣的形象的当今六王爷皇甫晨,半月国的所有人心目中的神衹,不容亵渎。
这种转变,快得连我自己都没发现。
“王爷说笑了,本宫不需要!”我越过他,往一旁的小道漫步前行。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皇甫晨皱眉,在我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拉住了我的手。
我蹙眉,看着被他抓住的手。
“王爷请放手!”我冷声道。
这里是皇宫,即便是我再是如何的揽权擅权,一个后妃也不能与一个王爷在御花园拉拉扯扯。
这里太多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我经不起这许多的无妄之灾。何况历代遇到这种事,死的都是女人,红颜祸水!
“要我放手可以,告诉我你到底要怎么样?”皇甫晨两条浓而有型的剑眉狠狠地往眉心靠拢着,一个倒川字紧密生成。略微上挑的丹凤眼幽深而复杂,神情莫测。
“王爷想要怎么样?当初……本宫自当王爷救人心切,失了礼仪。王爷是半月国的不败战神,是将军,在所有人心目中,都如神衹般存在,不容亵渎。那件事本宫早已忘了,王爷如今这般,却又是为何?”我用力抽了抽被皇甫晨紧捏住小腕的手,不动。
再抽,仍就没能撼动他分毫的力道。
“忘了?”皇甫晨不可思义透地望着我。
旋即便自嘲地笑了起来,“本王这几日回府想了又想,如何对一个根本不需要本王负责的女人负责。想来想去,也仅仅是那幽幽温泉中惊慌失措,无辜得似小鹿般的眼神,笨拙得好似过冬的松鼠,倔强中般着冰雪般的坚强,永远一幅豁出去的模样……辗转反思,越想忘掉则愈发忘不掉……你在这宫中,再如何强势,终究还是个女人。而且,永远是我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孤……”
皇甫晨没再说下去,渐渐松开了紧扣着我手腕的强劲五指。
我背过身,眼眶中有些许湿润。
这许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有人想要真心地关心我。
没人想过,宸妃其实也是个女人……
再如何地擅权,也仅仅是个才过完十八岁生辰的女人……
“本宫会很好的,谢王爷关心了。若无事,本宫要去御书房了。”
说完,我不再待他,转身离去,留下一道坚强而挺直的背影给他。
皇甫晨,其实是个不擅表达的人吧。
而他那想言明,又未言明的暗意,我不想去想,更不能去猜。
皇甫哲那荒唐昏庸的外表下,隐藏着颗比狼更狠,比狐狸更狡猾的心,他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小蚕。
而皇甫晨,自始至终都将会是一段插曲,一段美好而纯洁的插曲。
那段只有我知他知的事,将会被埋没,没人能毁得了他光辉伟岸的形象。
皇后最终还是得到了回家探亲的恩准,在她满心欢喜地回家探亲去了,我却是连续几天都忙着在御书房处理这段时间积压下来的大堆奏折。
这个年,过得并不尽如人意。各地因着冬天时的雪雨受灾,年底时因着意外将这些折子压了近十几日,此时翻开一本两本尽是同类的问题,更是烦不甚烦。
推至一旁,我从另一堆里拿出两本番阅着,门被推开了,沉重而显得古老的轻微响声任然打扰到我了。
“秋色,不是说了么,今天不见任何人。”我埋头,在手中的折子上批下小小的一个朱红阅字,合上,放入另一侧。
“……娘娘,是宸王。”秋色小声地提醒我。
闻言,我轻轻蹙了蹙眉头,抬头便见一身盔甲的皇甫晨黑着脸站在书案前,复杂的双眸紧紧盯着我,似要在我身上瞪出个洞来才安心。
我暗自叹气,揉了揉太阳穴,想来是太投入了。连身着盔甲的皇甫晨进来都不曾发现。搁笔,站起身来客套道:“不知道六王爷大架,本宫有失远迎。”
“不必客气,本王已经五六年没回来了渝州了,不知道今日宸妃是否得了空闲呢?”皇甫晨唇角含着抹浅笑,淡淡的,似漠然又似别扭。嘴角左边有个酒窝深深地嵌在脸上,像极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
“诚然如六王爷所见,本宫今日事物烦忙……哎……”我还未将话说完,皇甫晨却是不耐烦再听下去。铁掌一挥,我好不容易命人整理归类好的折子噼里啪啦地散了一地,看得我眼花瞭乱,心火直窜。
“我说你一个年轻女人,怎么总是像宫里七老八十老嬷嬷们,啰嗦一地大堆……”皇甫晨饶过书案,抓起我的手便朝门外走去。经过门口处,对守在御书房外的守卫道,“若皇上问起,就说本王找宸妃做向导去了。”
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一个从小在渝州长大的人,我一个才来这里没将将三四年多点的过客……能做得了他们向导?!
我终究不是皇甫哲做不到对皇甫晨有多深入的了解,透过折子与他传了三年的书信,我一直认为他是个谨慎而严肃的古板王爷。先入为主的观念令我做人太失败,以至于现在被皇甫晨以嘻皮笑脸的方式带出了皇宫仍就有错我被雷批过的错觉。
车轮辘辘的声音渐渐被周围的人声取代,各种声音透过厚厚的密锦车帘传入了车内,我静默着,心里有点激动,这种与平凡人接触的声音,像是上辈子见过似的,陌生而熟悉,亲切中带着温暖。
“怎么样,熟悉吧?”皇甫晨深吸了口气,嘻笑着道。出宫之后,他便近不及待地换下了那一身在宫中从不曾变换过的银色盔甲。一身宫锦青衣衬在他高大伟岸的身上更显俊逸,飘飘似嫡仙。与一身铠甲的果断坚毅不同,这种俊逸,似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温雅书生。
我转开眼,闭眸,含笑,“好似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一样……”既然出来了,便好好的给自己放天假吧,我如是想着。
人声渐沸,想来应该入了街,街道两旁各种叫卖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来,我的心似被猫挠过一般,痒痒痛痛的,“我们下去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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