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直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紧握手中的大红的荷包,一丝冰凉自我眼底溢出,划过脸颊,在空中闪过道晶莹的光泽。
“娘娘……”秋色不知何时回到了我的身侧,低声唤道。
“秋色,让我一个人想一想。”秋色,我曾经也算是全心全意相信的一个人,如今,我却不知是该如何信了……
缓缓顺着小径往御花园深处走去,愈往前,愈僻静。远远地,一个破败的亭子处立在晶莹茫茫的雪景之间。
我缓缓步入,拿衣袖拭了拭石凳上的灰尘,坐了上去。
透体的寒意顺着石凳传入了我的身体,我禁不住地一颤,飘远的心思却是回到了身体。
松开手,大红的荷包被我捏得皱巴巴的折成一团。我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既然决定了,何不打开看看?”一道清冷而淡漠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一惊,咻地站起身来,回身,一个两鬃霜华的苍桑女子站在小亭的入口处,似不知是该进还是该出。
“你是谁?”我惊讶于自己的声音,未经过脑海思索,便已然出口。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那女子见我回身,目光锁住我锁骨微下方的那朵艳丽牡丹花的胎记,愣了一愣,才答到。
我不禁细细地打量起这号人物来,只见她满是苍桑的容颜上一直保持着一层不变的淡然,声音清冷中始终透着淡漠,漠然的眼神透着疏离。
身上的衣服亦洗得早已是晦暗无光,沉旧中透着历史的痕迹,但依稀却任能感觉得出,那是很干净的颜色。
霜华尽染的青丝,一丝不苟地梳成寰,一支打磨得光滑而顺畅的木钗斜斜定住……
深深无底的双眸,似强压下许得激动与兴奋,却又强自镇定般地,想要若无其事地表现淡漠与疏离。无疑地,她是失败的!
“在这宫里,很少有人会不知道我是谁。我自喻自己记忆力不坏,这三宫六院,每一号人物这些年来,我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印象,却独独没有你……”我入宫的第一个天,做的不是贵妃,而是一本活动的后宫历史。
皇甫哲称帝后,这宫里的每个在名册上的女人的名字以及大概背景我几乎都看过一遍,虽说不上博览强记,但十之八九都有些印象。
“我以为,你会是个例外,却不然,你也只是个俗人。俗人,始终堪不透这俗事,宫里的俗事尤其多。”她叹了口气,吃力地踏上入亭的石阶。
我不由自主地上前,扶着她入亭。对于她的话,不予置评,却莫明地便相信了……
内心中隐隐透着一种她是在关心我的莫明感觉……
“你所自以为是的那些,不过是皇帝想给你看到的。若他不想让你看到的,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会知道呢?”她说得那般淡然,云淡风清,我却听得雷鸣阵阵,心慌意乱。
她似变戏法般,低腰,在石桌下摸索了阵,便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套茶具来。小小的茶壶粗糙得似制造者手下失败的劣制品,丑陋得难以入目。
就地取才,她在茶壶里装了大半壶的雪,置于与茶具一同拿出来的小火炉上,红红的碳火透出少许温暖,天气似也因着它的出现而变得好了几许。呼啸着的寒风渐渐消退,不再吹来。
“为何不敢打开手中的荷包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她低着头,摆弄着那些粗糙的茶具,眼皮都未抬,却是漠然地开口了。
抓住荷包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荷包里写的是……
“大红色的荷包,喻为喜庆,福泽。这个以红色荷包为信封的人,若不是希望给你带去福荫喜庆,便是专程上了趟香隐寺,为你祈得开光荷包,保平安,送心愿的吧。”她从一至终,都是自我摆弄着些具,加着碳火,却是一句比一句犀利。
漠然的话气,又好似跳脱了红尘俗世的入定高僧。
“我担心……”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么个陌生的,甚至是我一无所知的神秘女人,我却愿意倾心相信。
“担心什么?”她轻哼了声道,满满的都是不以为意。
担心什么?!我也不知道!
但我却十分清楚,荷包里其它什么也没有,亦什么也不会有……
“担心里面是我承不起的情,是我……付不起的代价……”我低头,轻轻地抚过荷包上的嫩黄色小碎花朵。
这种花名叫思归,是生长在战场上的一种小植物。听说,在埋葬战士的万人坑附近,总是它的天下,而其它地方则见不到它的踪影。
所以,它的名字叫思归。
思归……
“哼,你有情可承?!你现在还有什么代价是付不起的?”她懒懒地丢给我一个白眼轻嘲着。
我一惊,讶然地盯着她。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我自以为秘密的秘密,除了先前的一个皇甫晨外,她是第一个知道的。
但不可否认,她说得很正确。
我,的确是无情可承了,亦没有所谓的代价了。
我的代价,早已在入宫之前,将之交付于皇甫哲手上了……
可她那般淡然,玩味地语气,还有隐隐中都会透出的不以为意却是我所达不到的。
“有得总是有失的,有些东西,失去了可以再找回来,有些东西,一但错过,那便是错过了……”她又叹气,推给我一杯刚煮好的雪水茶。
我接过,细细地看了看那黑麻色的杯子,浓厚不均的釉在杯子上似一团脏垢,看着便是倒尽胃口。
我闻了闻,喝了下去,不管这是杯什么,哪怕是杯毒药,我想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吧。
“想通了吗?”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出声。
我惊醒,讶然地看着手中的杯子。
“很多事,不能只看外表,你把它想简单,它其实就是简单的一件事;你想把它变复杂,那它本身就很得杂……”
“我明白了,多谢谢前辈指教。”我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恭敬地朝她行了一礼。“心宸打扰了,今日叨扰前辈不短时间了,选行告辞,改日再来讨扰。”
她不挽留,亦不再理会,自享自乐地煮着茶。
我想通了,一个奇丑无比,甚至看起来很是脏污的粗糙杯子却可以盛着滚烫的雪水,让除了清冽雪香的雪水变得比茶更为香淳,比参汤更可口。
那不只是雪水本身就是美味的,而是那样的雪水,配上那样的杯子,才有了那样独特的味道。
加之品那水人的心境,于是,那雪水,便不再是雪水;那丑陋粗糙的茶具,便不再是普通的茶具……
仍然一身普通的装扮,只是这次换了身男装,带了落霞便悄悄出了皇宫。念归酒楼是六年前在渝州一夜而起的一家洒楼,这家酒楼并非什么排得上名的地方,而是一家以鱼为主菜的饭馆。
各种菜,或多或少都会与鱼沾上边,各种口味,各种品名的鱼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
我与落霞到时,灯火早已在渝州城的大街小巷里星星斑点。念归酒楼以鱼闻名于半月国,尤其是江南等地的鱼,做得那叫一个绝。
我虽身处在宫中,但对于民间这些十分特色,常经人传诵的事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就如当初民间称我与皇后为后宫两凶一样……
入得酒楼,才明白什么叫坐无虚席,虽已是天色迟暮,街巷无人,但这酒楼里却是沸返盈天,人声潮动。
“两位随小的来。”甫一踏进酒楼,便有小二前来引路,甚至连问都未问过我们一句,便径直将我与落霞带往三楼最里间的一个雅间。
“两位请进!”他推开门,恭身侧立在门外,低头敛目。我看了眼他,心里闪过几许疑惑,终是拾腿而入。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皇甫晨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淳厚中似带着点点欣喜与雀跃。
“你即以思归花为引,我岂有不来……”我道,饶过屏风,看见里面的那一幕,剩余的声音却哽在了喉咙上,再也发不出来了。
“姐姐……”虚虚弱弱,面色苍白无力的青蚕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上好梨花特制的椅子上。皇甫晨一身青衫的伟岸身躺坐在小蚕身旁,眸光欣喜而纯澈。
我愣了愣,曾一度认为,世间只有小蚕还保存着那种纯澈,却不想,在杀如麻的皇甫晨眼中,竟然也看到了。
“……”小蚕……
我愣愣地站在屏风处,不知该入还是该出。
本该远在国法寺的小蚕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想,我一定是太过想念他,以至于,出现幻觉了。
“……姐姐”又一声,软软糯糯的声音自那个坐在那张特制轮椅上的小人儿口中发出。
面颊一湿,有什么东西无声地自我眼眶中滑落。
“姐姐不要青蚕了么?!”他的声音不再如刚才那般欣喜,亦不再有激动,反而透着浓浓的失望与伤心。
我笑着奔上前去,蹲下,双膝着地,与他平视,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他就是我的小蚕,这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幻觉。
“姐姐怎么会不要小蚕呢。”我将他拥进怀里,小心地,仔细地,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将他小小的身子给箍坏了。“姐姐可以没有一切,但却不能没有小蚕。”
“可是姐姐看到我一点也不高兴。”小蚕闷闷的声音自我怀中传来。
“没有,不会的……”我只是怕,太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之后,我又在那座冰冷的金丝笼中,而小蚕,依旧远在天边的国法寺。
我们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却不能相见。
“小蚕,你怎么会在这儿?方丈大师呢?”我突然想起,小蚕应该在国法寺,他的病,必须得有方太大师那纯正深厚的内力保驾护航才能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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