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有事来了渝州,所以我将小蚕一并接了过来。明天,我会派人送他们回去。”皇甫晨的声音自我们头顶上方传来。
我将放开了小蚕,替他揶了揶搭在腿上的小被子,站起身来朝着皇甫晨福了福,“多谢谢晨王成全。”
自我入宫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正视晨王二字。
过去,我一直下意识地明面上称呼他为六王爷,暗地里叫的总是皇甫晨,今天却是诚心唤他一句晨王。
“孤音,你就不能把我当……朋友看吗?一定要与我分得如此清楚?”皇甫晨的声音很幽怨,也很落寞。
好似,是我将他最为重要的东西抢走了,强霸着不还予他。可事实上,我不欠他什么,除了那次他救了我一命外,我什么也不欠他,更不会欠其它任何人……
“怎会?有晨王这么个朋友,是心宸求之不得的。”我轻笑,三分真诚,七分勉强。
“……姐姐!”身上,青蚕虚弱得几乎毫无力气地扯了扯我的衣摆。
“小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赶紧蹲下身去,抚着小蚕的脸,急声问道。
“小蚕不喜欢姐姐这样的笑。”小蚕紧蹙起那浅淡却十分修长的眉宇看着我道。
“这样的姐姐不快乐,笑得很累。”小蚕弱弱地说。
果然还是个孩子呀……
我爱怜地抚过小蚕尚款崭露峰角却依然修长而英气的眉毛,轻笑,“那以后姐姐不这样笑了。”
最少,不能当着青蚕的面如此公式化地笑。
“晨哥哥很好的,他亲自来国法寺接我的,又去求了方丈大师一起来渝州的。”小蚕低低弱弱地说道。一声晨哥哥让我整个人为之一震,几曾何时,我也曾追在一个高高的身影背后,一直不停地唤小晨哥哥小晨哥哥……
我抬头,看了眼皇甫晨,只见他一只手微抬,似在阻止青蚕说下去,但却晚了,无懒地又垂回了身侧。
“晨哥哥说,只有今天才能见着姐姐,明天姐姐都会非常的忙,所以上午我们一进城晨哥哥就带着我给姐姐写的祈愿条去找姐姐了,可是姐姐还是这么晚才来……”小蚕委屈的声音带着小小的伤心。
不忍心埋怨我来得晚,却仍没能控制着委屈的语气,以至于说到最后,红了眼圈,说不下去了。
“是姐姐不对,姐姐该早点来见小蚕的。”我轻轻地抹去了小蚕脸颊滑落的泪珠,也拭掉了自己的泪痕。
皇甫晨说得对,我没有很多时间来陪小蚕,只有今天……
“小蚕一定饿了吧,我让厨房准备了江南的几样小菜。”皇甫晨适时地在一旁道。
我站起身来,朝皇甫晨点点头,真挚地说:“谢谢!”
“先吃饭吧。”皇甫晨饶到青蚕身后,推动着为他特地定制的轮椅。
饭桌上,全部都是江南的菜肴,以鱼为了主料,或以汤入菜,或以汤入粥,各式各样,却竭尽清淡。看着满桌子费了心思的饭菜,我心中暖暖地溢出一股子感动。皇甫晨坐在我身侧,一直往我与小蚕碗里夹着菜,说道多吃点多吃点,却未见他动过一箸。
我一边往小蚕面前夹着菜,一边向他讲解这是莲子鱼羹,清蒸鲫鱼汤,蒜爆椒鱼,红烧鱼脯……
这些菜,全是渔溪镇的特色菜。却不想,在这远在千里之外的渝州竟也有这样地道的渔溪味道……
时间已然入夜,青蚕身体自小便虚弱,再加以如今天气还是这般寒冷,更不能带他外出,于是便只能在房里陪着他。
“姐姐,我会写很多字了哦。”小蚕自小与我便在一起,是我一手自婴孩时期抱着长大的。
儿时他身体不好,再之在家时他年龄尚小,便没什么机会教他读书写字。
稍大点,渔溪大水,整个渔村都被淹没,那场洪灾里,我们失去了家园,也失去了亲人,成了两个幸存中的落魄孤儿。我带着小蚕一路的寻讫,求救,却无人理会。
彼时,只想着能有三餐温饱,足量的药材可以换得救治他的病,其它的便不足以提。在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我们遇上了皇甫哲,被逼无奈下我成了他的贵妃,青蚕则由皇甫哲亲手送入国法寺……
“哦……小蚕这么厉害呀,都会写些什么?”我的眼眶,又湿了。
我是个失职的姐姐,给了他丰衣足食后,却无能力为给他其它。亲情,温暖,这些远在物质之外的条件,在我们面前显得那般遥远而不可及。
想念,这是一剂毒药,明明他就坐在我眼前,可我还是想念得紧。
“我会写姐姐的名字了,也会写小蚕的名字,还有晨哥哥……”小蚕一边扑在书案上写艰难地写着字,一边说着话。
听着小蚕软软糯糯的声音,泪水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我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摆脱这样的困境,带着小蚕过属于我们的日子,我会有能力照顾他,保护他!
“姐姐,我写好了。”小蚕扑闪扑闪着纯澈黝黑地大眼,小心地往纸上墨迹处吹着气,动作轻柔而小心地将他写好的字递到我的手中。
我接过,一看,呆呆地愣在那里良久没有反应。
雪白的宣纸上不是很规矩歪歪扭扭的皇甫晨与华孤音并排而立,似极我曾见过某们朝臣递进宫的请婚折子。年轻男子与少女的名字在中间两列中单独并排着,显得格外突兀,而其它的一切便都成了陪衬……
“小蚕的名字呢?”我愣了好一会儿,在小蚕的一声姐姐中回过神来,柔声问。简单地六个字,写得东倒西歪,有些笔画甚至带着颤抖的痕亦,但它却是小蚕费尽了心思力图要摆出最好看的姿势……
“在这张纸上。”小蚕从另案上拿起另一张纸递给我。
华青蚕三个大小甚至都有些不均的字单独落迹于另一张纸上,显得那般孤单冷清与落寞。我心痛道:“为何不在这张纸上写呢?”
“姐姐和晨哥哥应该是一对,像一家人一样,在一起,永不分离。也不应该有任何人的介入,小蚕也不行。”小蚕拿过我手上写着皇甫晨与华孤音字样的宣纸,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蚕从来不是介入的那个人,小蚕是姐姐的家人,唯一的家人。华孤音与华青蚕应该永永远远地在一起的哦。”我勉强笑着,取过毛笔,蘸了蘸墨,脑海中却闪过皇甫晨那轮廓分明,潇洒而俊逸的容颜。
忽尔画面一转,渔溪旁,一个被我唤作小晨哥哥的人从渔溪旁的青梅树上摘下一棵青涩圆润的青梅递到我面前,郑重其事地道:
“我以青梅为聘,许你三生,等你笈笄,我便来娶你。”
孤音,你要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姐姐你怎么了?”
小蚕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我浑身止不住地一颤,心止不住地抽痛了一下。
“没事……”
没事!
是因为那段一直被我深藏的记忆已然成为过去,那颗留在我妆匣里的干瘪青梅果子,早已不复当年的青脆欲滴……
突然发出,其实皇甫晨与华孤单几字就这么并列排着永远都不会有交集,或许这已然是最完美的结局……
摇了摇头,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甩出脑海,悬腕,凝气,在皇甫晨与华孤音之后并列添上华青蚕。
也将那段渔溪旁关于青梅的记忆再次封锁,永不打算再忆及……
“姐姐总有一天会嫁人的,那个人,小蚕希望是晨哥哥。”
小蚕的话,让我整个人一颤,蚕字的最后一点却因那一抖拖成了长长的一捺。
我惋惜,好好的一张纸,好好的一幅字,却因着这一笔,再也不能完美。
我没有告诉青蚕,他的姐姐已经嫁人,嫁的是他口中的晨哥哥家的哥哥。
我也没有告诉小说蚕,别人口中的娘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可当我再抬头时,小蚕那稚嫩纯澈的眸子中却闪着沉稳了解的光……
“小蚕……”
“小蚕只希望姐姐幸福。其实小蚕没事了,姐姐你看,离开了国法寺,没有主持方丈在,小蚕也是可以站起来的。一直是姐姐多虑了。”
青蚕打断了我想要说的话,急急出声。
话毕,原本苍白的脸色却因急促的话而变得有些微红,气息也急喘不均。
我一直以为单纯得不谐事事的小蚕原来早已成熟得什么都了然于胸,但却没有说。
“姐姐答应小蚕,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连小蚕的那份,也一起带着。”
我搁下笔,将小蚕拥入怀中,紧紧揽住,滚烫的热泪,顺着脸颊,没入小蚕后肩背的衣衫之中……
悄悄地拭掉泪,我将小蚕拉出怀里,捧着他小小瘦弱的手心痛地道:“小蚕的字写得很好了,以后不要再花很多心思去练了,知道么?”
瘦弱得青筋毕现的右手上,拇指与食指中指因练字过多已经逐渐起茧,而这些,却是在我去国法寺时没能注意到。
这个几乎有大半时间都在病床上度过的弟弟,是以怎么的心态,忍着多大的不适练了多久才能写得出这般的字亦?!
这股毅力,这种坚毅,让我心痛。
“小蚕不累的,姐姐别哭。”小蚕赶紧摇头,从我双手间抽出他软软瘦瘦的小手,轻轻地抹掉我角眼滑落的泪水。
“小蚕长大了,要做宰相,这样就没有人敢欺负姐姐了。”小蚕孩子气的话配上他那般坚定而稳重的语气,让我一时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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