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干人都走的没了影子,我方扶着倾烟把身子站好:“呵。”鼻息没防打了个讥诮,边转眸一瞧她,“娘娘,看来今儿这长乐宫一遭小聚,人家根本就没打上您在内呢!”当然言的很轻,一抹自嘲漫溯唇兮、又带些轻蔑和不屑。
倾烟没急于搭理我,她抬眉扬眸往那长乐宫正殿处高高嵌挂于鸳鸯瓦下的牌匾处望去,带着弥深意味的目光在那鎏金锻图腾的“长乐宫”三个正楷大字间定格了经久经久。
徐徐的风不间断服贴着她微凌的鬓丝,一路迂回着撩拨过去,又讴歌起时间与空间双重绘梦下一掩一合的交叠。
这一时里,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宫阙,甚至是熟悉的阳光、款风……诸多景深重叠一处,衬的眼前的倾烟仿佛不再是倾烟,而是变幻成了另外一个人的面貌体态!
这般神情、这般茕然又含孤带傲的风韵与身形呵……
这一瞬我突然就释怀了心底积蓄了自弘德元年至今整三年的不解,突然明白为什么皇上会选择从倾烟身上找当日旧梦的影子!
因为在某些时刻、某些处境与情境的拿捏之下,倾烟的确很像那个皇上记忆里着紧的人!
莫说皇上,就方才那一瞬息惊鸿难留的交集,连我都起了一个恍惚!恍惚觉得光影错位、时空转移,昔日这住在长乐宫里的宸华妃、我们服侍了十余年的主子,她又倏忽就回了来……
有风又起,一仰一俯交相环扣的金灿鸳鸯瓦间,落下的一层层霜华顺了风势而洋洋洒洒的倾泻下来,依稀有“沙沙”微响化为萧音起的嘶哑,犹如一个干瘪的嗓子对于无极肃穆不可逆、而又莫测十分的过往命途的咿咿讴歌。
时光不停,故人不再,新人终会变作那昔日故人,再既而便都又成了已故之人……
。
这一路上往锦銮宫里走,入目宫道两旁一簇簇牡丹并着春桃夏柳的天成繁茂之态,却搅扰的我起了一通繁复心思。
记得倾烟被封湘嫔的时候,当时我还着实是高兴了一把、也嫉妒了一把……现今这么一路逐步走来,眼见了她太多的悲郁无奈、行事艰辛,我倒是庆幸当初皇上看上的不是我了!
不过也不尽然,若是我……或许也不会落得个倾烟时今这般举步小心、遇人不淑的田地!
当然这是后话,事已至此,也是我委实所不该起的心思!
且说当下,倾烟过得有多苦多难,我是知道的。但宫里那些个女人们嫉妒一个并没有实权实宠的、仅是皇上夜夜频繁留宿却并无侍寝之实……亦或是次数着实寥寥(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也委实是不好去问倾烟她与皇上的床榻之事一干详细处)的替代品,则真真是滑稽可笑!
可纵是你觉滑稽可笑,奈何人家就是不这么认为,就是愿意这么乐此不疲的嫉妒下去、为难下去,则又是十分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知不觉就顺着宫道回了锦銮、入了慕虞。我伴着倾烟一路进去,出苑来迎的簇锦一双眸子往我们面上瞧了一瞧,旋即见她蹙起眉目,含着莫可奈何的微惶徐徐轻启口:“怎么了这是?一脸蒙尘的……”
我心一动,侧目小心的瞧了瞧倾烟,见她面上情态虽淡泊却明显有些泛青。后咬牙横了横心,我将长乐宫一行中遇事、及倾烟被变相禁足七日等等简明扼要的说了。
却也不知是我说的不仔细还是簇锦心里早对我有了偏执,她甫地敛了眉眼就对我咬牙嗔声:“早先我就说让我伴着去,你偏不听!这倒好,可不是又给娘娘招来了事情!”
听她这语气起的如此跋扈莫名,我心口这亦还憋着火呢!又经这一撩拨则着实做不得按捺之势:“怎是我招来的?”便启口扬眉抬高了调子压过她跟她吵嚷起来,“事事时时都怪我怪我的……我就是腌臜蠢才!你们好,你们都好!”
簇锦也不知我居然会发这样大的脾气,微张的唇形打了个僵定,一瞬后蹙了眉弯呵声尖尖顶回我:“你且瞧着自个有多么厉害,我不过才说了一句,便哪里就触了你不可收拾的眉头,叫你如此把谁当作个仇敌的了?”
这话听得我着实不受用,心情更是差劲的厉害!我甫一牵唇讥讽:“我也知你看我不满,究竟是谁把谁给视作了仇敌啊!”
“行了!”兀地就有骤起的一嗓子威厉厉喝过来。
我原本还未言完的一通话被这一嗓子给生生按下去、堵在心口里,作弄的肩膀被这气焰驱驰着打了个抖!转目知是倾烟利语打断了我与簇锦的争执,我只得不甘心又不得不甘心的把言语缄默住。
倒是忽略了倾烟现下这心情,我在这节骨眼上还让她更添烦心,也活该被她训斥。
她见我们止了声息不再作言,眉心一展又蹙:“还嫌不够多事儿是不是?”轻挑起调子又一个回落,“你们两个就不能给本嫔省些个心!”最后这句是叱出来的。言罢她深深睥了我们一眼,便就自顾自甩开我一路回了内室歇息了。
这如此之大的响动把我跟簇锦总算是唬的老实住,一瞬的声息俱默后,我垂下眸子动动唇齿做了个冗长的吐纳,复敛住急脾气的好言又对簇锦解释:“这一次真真不是我惹了甚事!”声音低低的,却又落得重重的。
簇锦抬眸看了我一眼,她面目间带着的气也就跟着消了几消。说到底我们又能有什么真生彼此的气?无外乎是为了一些荣辱与共的无奈、被牵累作弄出的许多不由衷罢了!
这一次她并无多话,贴着我的语气也做了个深深的叹息。
是不是我惹的事情,其实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湘嫔又一次败了……女人间看不到硝烟的脂粉之斗里,她每每都在不情愿的被迫迎战,却又都毫无例外的屡屡战败!
深宫里的女人最大的倚仗便是皇帝的宠爱与关怀。有了这最为基本的奠基石,行起事来便一切问题似乎都可水到渠成、迎刃而解……
却偏偏,倾烟看似已经得到了这一切,而又偏生最没有可能得到这一切!
……
幽怨的丝竹弦乐又是不知从哪一处宫廊小苑里飘转起来,迂回连绵、渐次不绝,拂过西辽后宫里一重重金碧楼阁与一桩桩浩浩殿堂。是常听惯了的调子,久而久之也就习惯。
无边的沉默被化为了无形的寂寞,这么大镶大滚一点儿也不含蓄的渐次铺陈、烘托起来。
我心一堵,除了沉闷便就还剩下了刻骨的哀、与由起始时的依稀而最终荡啊荡的至了图腾的深浓的……怨!
此恨绵绵,此心戚戚,无边无际、无涯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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