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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他年之誓填沧海(下)

为君翻作琵琶行 团大人 6015 2021-04-02 18:51

  “戒昏大师,请。”重开宴一挥衣袍单手负后,他这番姿态仍是很高傲,成坤对他产生了一种由衷的佩服。

  这个世界上卑劣残忍的人很多,但……他值得被尊敬。

  他其实救了很多人,只不过因为他从不解释,从不示弱,又总会以格外强硬的方式去救人,就会显得……令人畏惧。

  戒昏眯起了眼睛,“小子,你是要承替我们的罪么?”

  重开宴一勾嘴角,“对于大善人来说这叫大慈悲,但我习惯了做恶人。”他忽然一把扣住近在咫尺的成空的咽喉,成空体弱,避闪不及被他制住,重开宴掐着他的脖子对戒昏道,“你出不出来?”

  “你——”戒昏目眦欲裂,“放开他!”

  成坤满脸愕然,“你不要这样……”重开宴微微一笑,那副样子是笃定了成坤心里的恐惧,“你要跟我动手?”

  但成坤并没有如他料想的跑开,“我现在理解你了,你可以不用再做这种事了!我们好好劝说,戒昏大师会出来的。”他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惊觉重开宴的手从原本的冰凉变得滚烫,“你——”

  重开宴用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你认识我多久就说理解我。”他一手掐一个看起来毫不费力,戒昏发出一声怒吼,“放下他们,你这是在逼我!”

  “我就是在逼你。”重开宴伸直手臂,成空与成坤便向后弯腰,他语气冷硬,“出来。”

  戒昏怒不可遏,大步向前从牢笼的范围下走了出来,“放手!”

  重开宴双手一松,成空向后踉跄一步,成坤直接跌坐在地上,随后重开宴从活板上走开,咯哒一声,那沉重的铁笼轰然扣下,尘土飞扬,旋绕在千佛崖上二十年的执念顷刻间灰飞烟灭。

  戒昏一把扶住成空向他怒目而视,“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感激你的!”

  “那再好不过了。”重开宴抬手撩了撩散落的碎发,“不必多想,一饭之恩而已。”

  一饭之恩?佛窟内的三人都是一愣,那碗饭他根本就没有吃,只不过……只不过是拿来暖了会儿手。

  “告辞。”重开宴淡淡一笑,黑色的身影一闪即去,他虽然没了武功但身法还在,照样让人难以追上。成坤爬起来奔到佛窟洞口看了一眼,陡峭的山道上已经没了重开宴的踪迹。

  “他,他就这么走了?”成坤扶住山壁惘然无措,“大晚上的,他还在发烧……”

  窟内的两人都是一怔,相视一眼,脸上浮现出各自不同的表情。

  下到山底,重开宴凝视着远方的碧水江岸,思忖着下一步应该去哪里。

  回韩府么?不行,江浸月他们已经找到韩府了,回去说不定正好一头撞上。

  来到这里他结识了很多人,也从这些人身上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感情,只是他从不期望这些人能从一而终的留在他身边,甚至有意的把他们排挤走——

  如果不期望,就不会失望。

  他此番南行一是为了托付韩也。现在韩也已经安全回归韩家……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童年有诸多不幸,他很希望这个过早失去母亲的孩子能够幸福。

  齐莲容……很像他记忆中的母亲。

  其二则是来寻徐宁的下落。那日徐静意外身亡,徐宁带着另一把刀笔不知所踪,至今没有消息,但徐莺莺的家乡在南方,也许,徐宁会出现在南方。

  “年纪轻轻怎么会想要轻生……”近旁传来一声低喃,重开宴侧头看了一眼,拾级而上的是一个一身青衫的年轻人,样貌儒雅,背着一个书箱,此刻正对着千佛崖的佛像双掌合十,“佛祖啊,我是帮不上忙了,请您保佑他。”

  重开宴侧身面向他,“书生,什么人要轻生?”

  那书生没发现旁边有人,他一开口他登时吓了一跳,“这,你站在这儿怎么不出声啊?我从江口过来,白土坡你知道吗?就是埋了徐莺莺女侠的地方,我在那里看到一个年轻人对着墓碑哭,还拿着把刀,我怕他出事上去劝他,结果他差点把我砍了。”他拎起袖口,“你看,这就是他砍开的。”

  徐莺莺?重开宴眼瞳一凝,徐宁?

  他走下石阶打算往江口去,走出数丈远后忽然一顿,回头望去,那书生已经不在了。

  夜深人静的千佛山,怎么会有书生?

  他在原地立了很久,夜风吹鼓着残破的黑袍袖口,袖中的五指慢慢展开,又一把攥紧。

  碧江尽处,平原开阔,一座平缓的山坡横在江水转向处,山坡下水草丰美,山坡上一片白土,长着许多枝丫弯曲的怪树。

  这片白土坡的山腰处突兀的立着一块漆黑的碑,石碑的顶端顺滑莹润光可照人,显然是被人经常抚摸的结果。

  茫茫夜色中一袭白衣格外显眼,一只手颤抖着搭上了石碑顶端,轻轻摩挲。

  “师父,我回来了。”白衣少年扶着石碑半蹲下来,仔细将上面攀生的杂枝清理下去,“我说过我会为您正名,现在天下人都知道您是被冤枉的了,虽然为您正名的人……不是我。”说到这里,他眼前似乎浮现出某个沉黑的身影。

  “师父,这一次我错得很离谱。”他平静的将最后一根杂草扫开,“我害死了徐静,您的亲生女儿,我的亲妹妹。”他放下手站起身来,眼神没有什么波动,“我为‘他们’做了那么多坏事,甚至害死了自己的亲人,我一生都在背叛别人伤害别人,人性泯灭,理应神鬼俱弃。我这次回来已经做出了决定,师父,您还肯收留我么?九泉之下,可还有我的立身之处?”

  他的语气很空洞,仿佛只是一具木偶傀儡,手中寒光一凛,竟然掏出了一把短匕首,“走到这一步,我真的不想活。”

  他最后抚摸了下这块石碑上的刻字:恩师徐莺莺之墓。如今恩师名节已正,他最后的心愿已了结,只可惜这处埋骨地只有他一人知晓,此番离别,怕是没有人再会年年祭拜了。

  不过也好,一抨黄土埋白骨,也不必担心日后是否相负。这样想着,他抬起手来将匕首抵在心口,面上毫无惧色。

  他作为徐宁的人生很短暂,也很简单。

  不过就是爱恨……与别离。

  双手紧握匕首,他闭上了眼睛,他不怕死,却不敢活。

  “且慢。”不远处有人低喊一声,声音生冷但气息虚弱,徐宁不管不问一刀刺心,当的一声,他手中的匕首被一物弹来,刀尖在心口划出一道半尺长的血口子来。

  “为什么自杀?”那人扶着树干喘了口气,饶是他再怎么撑直身子也掩饰不住眉宇间的眩晕之色。

  “不想活,便自杀。”徐宁抬头看着他怔怔的出神,“重开宴,你怎么了?”

  “我救你一命,你可报恩了?”那黑衣公子倚住了一棵树,脸色很苍白,表情很冷漠,“你欠我的、欠这天下许多人的什么时候还?”

  徐宁摇了摇头退后一步,“对不起。”

  呼的一声,树林间多了许多戴着鬼脸面具的黑衣人,领头的是一名脖颈上纹着唇印刺青的血衣人,十余把长剑透着新鲜的血腥味,火把的光芒在黑夜中飘忽。重开宴眼光冰寒,但并没有出乎意料,“余行之……”徐宁愕然张口,“不是我。”

  那血衣人扬声出令,鬼面杀手毫不迟疑的围了上去,竟没有给人丝毫喘息的时间。重开宴身影一闪挡在了徐宁面前,侧身扬手,数枚铜钱飞射出去,几名鬼面杀人受创后退,噗的一声,衣袍溅血,他身子一僵转过头去,眼底泛着熠熠冷光。

  徐宁的手中握着的第二把匕首已整个没入他侧腹,他弓着脊背低低喘息,“那句‘对不起’想说的……是这个。”

  重开宴侧头看着他,眼底的冷漠慢慢转为讥讽,“你……”

  徐宁猛地拔出匕首,鲜血四溅,重开宴手按伤口踉跄一步,单手撑地跪倒下来,苍白的脸上满是失望,只有嘴角还挂着一丝奇异的笑意,那上扬的弧度很孤傲。

  “咳咳……你很好……”他冷笑着抬起头来,数把长剑架在脖子上,他脸上毫无惧色,只是直直的看着徐宁。

  徐宁手握匕首立在原地,“师父的尸骨并不在这里。”

  重开宴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气,“我该想到的,你想让她复活又怎么会把她埋进土里等兽啃虫咬……这世上能拿来威胁你的东西,只有那具尸体……咳咳……”

  “等他们把师父的尸体还给我,我将师父彻底下葬便自尽,梦我已经做过,我现在不再抱有那种幻想。”徐宁的眼神始终很平静,“我在断气前会把自己千刀万剐,不必担心,我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一个畜牲。”

  “我救你一命,你给我一刀。”重开宴低低的笑着,“你很好,好到我觉得你……不该死。”

  “不该死么?”徐宁神情一动,随即恢复正常,“你伤病交加已经糊涂了,别担心,姑娘很快会到,如果她在主人之前找到你你应该不会死的。”他朝那名血衣人点了点头,重开宴眼光微动,忽然一矮身子翻滚出去,呼的一声,一道银光横扫而出,顷刻间杀伤数名杀手。

  “小心!”血衣人大喊道,“他那兵器很古怪!别靠太近,换**!”林中传来齐刷刷的武器更换声,重开宴闷哼一声向前栽去,一枚弩箭扎进了他的后肩,他以手中的银色长剑支住身子单膝跪地,脸上仍是一片冷笑。

  徐宁蹙起了眉,“你们不能杀他。”那血衣人笑了一声,“杀他自然是不行,可是弟兄们,这家伙可是曾经上过姑娘床的人,你们确定要这样放过他?”周围顿时起了一阵金铁交击声,几名鬼面杀手将长剑相击,面具下发出阵阵阴笑。

  重开宴低头喘息并不言语,鬼面杀手围了上来,徐宁终于变了脸色,“你在做什么?你不是很强的么?”

  重开宴慢慢的说,“我在想……”“想什么?”他急切的打断了他,重开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在想,一个誓言能让人良知泯灭丧心病狂到什么程度。”

  “……”他闭紧了嘴。

  “为何我就很少遇见这样的人?”重开宴低垂着头,“实在很少……很少……”

  “你?你很羡慕?”

  “有人愿意为我而死,我当然很羡慕。”他抬头笑了一下,嘴角还挂着血丝,不知怎么的徐宁忽然鼻头一酸,“你有病,这有什么可羡慕的。”

  “可惜,唯一愿意为我而死的两个人……”他的气息渐渐絮乱起来,“一个被我气走,一个被我丢下……”

  要是他们都在这里就好了,要是他不是一直这么寂寞就好了,要是他……有朋友就好了。

  “抱歉,我心情……不太好。”他语气幽幽,几乎带着股鬼气,“余少侠,你到底想不想活?”

  “我……”他的两排牙齿咬在一起,“我若说不想……”“那我也得逼你活下去。”重开宴手上用力,竟然用剑支着将自己撑了起来,“谁叫你欠我两条命,两千两银子。”

  徐宁抿紧唇线摇了摇头。

  “你曾来寻找我身上那支刀笔究竟在哪里。”重开宴腾出一只手,将发间的那支孔雀尾羽状的簪子取了下来,“其实你一直都能见到它,可是你从未怀疑过,它,就是那支刀笔。”

  簪子被取下后才能看到簪尖与孔雀尾羽部分的颜色完全不同,那乍一看如晶石般的东西越到末端越发透亮,“笔尖”被制成刀片状。这东西并不闪光,看起来也不锋利,谁知道它竟是能削去青衣侯书简的利器。

  重开宴面带冷笑,一手握着长剑一手握着刀笔站直身子,一头染血的长发披散,宛如屠世之魔。

  他这种状态,竟是想与这么多人对战么?

  “你们有三十招的机会,三十招以内你们也许能胜,三十招以外,你们必死无疑。”

  “这人疯了,他在说什么?”

  血衣人竖起一掌,“安静,不要乱了阵脚,他要是攻过来就继续放箭,但切记不要伤他性命,他没有武功,就算用暗器也没有什么厉害的。”

  风满楼果然把消息传了出去,因为知道他现在武功全失才布下此局等他上门么?可是他就算已经看出端倪还是来了,思夜想,她真是把他看得很准……

  “余少侠,你要是想活就站到我身后来,但你要是再捅我一刀,我就把你的头和你师父的头一起拧下来。”

  徐宁退到墓碑旁,“重开宴……你……”

  不过就是没了武功,不过就是有些头晕,不能用武功有些头晕难道他就会输吗?重开宴扯下一截衣袖系紧腰腹处的伤口,举起刀笔冷冷的勾唇,“思夜想,你送我的这份大礼,我现在还给你手下。”

  白玉般的五根手指紧攥着刀笔,下一秒,刀笔连同他的手影一起消失,鬼面杀手中的一人一顿了一下,一抹脖颈,一蓬鲜血喷涌而出,空中闪过一点黑色,那是被他加了回旋劲的刀笔去而复返,重开宴将银色长剑甩成刀链,呼的欺身直上——以一敌多以弱敌强,他竟然选择抢攻!

  “拉开距离!”那血衣人呼喊着,重开宴微微一笑,银光一闪,刀链呈弧形而出,刀尖巧妙的点中了空中的刀笔,刀笔得劲再度飞旋,几声惨叫,敌群又损两人。

  “暗器手法!围攻,围攻!”

  鬼面杀人一拥而上,重开宴手中几点闪光飞射而出,一枚枚铜钱如飞蛾般旋绕在他周身,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有人抬剑挡了几下,“力道不重!”

  不重,一枚不重,那两枚,三枚,三十枚呢?

  铜钱阵中闪过数道手影,那些手影或弹或扣或推或拍,一瞬间击打中了阵中飞旋的所有铜钱,铜钱如暴雨向四面八方疾射而出,血衣人猛然呆住,“暴雨梨花!唐门——”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截刀尖扎进了他的咽喉,而刀链的另一端则握在重开宴手中。

  “你……”他捂着喉咙挣扎出声,“果然是……他的……徒弟……”重开宴面无表情的抽回刀链,风在一瞬间静止了,随后扑通几声,围在他身边的人齐齐倒下。

  他抬手接住飞旋回来的刀笔,将它别回发上,“当啷。”徐宁浑身一震,银色的刀链掉到地上,重开宴侧身扑地。

  全程总共二十九招,也许再有一招他就会坚持不住。

  可惜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如果。

  徐宁在他身边跪下,这个人实在太强悍了,强到不再像是一个“人”,“三十招之后会怎样?为什么三十招之后他们必死无疑?”

  “因为三十招之后我就到了。”树林中一阵骚动,徐宁听到了盔甲的碰撞声,愕然抬首,拿着武器奔来的那些人……竟然是士兵?

  那些士兵分列两队将中间让开,一个人从中走来,他的脸上有与重开宴很类似的冷漠,身上披了件古怪的白色外搭。“怎么每次见面都是这副样子。”他在重开宴面前蹲下,按了下他的手腕脉象,又将他的身子翻正,“内伤不严重,只是外伤以及脱力……”他的手腕被人一把扣住,重开宴睁开眼睛冷冷的看着他,“你……”

  “嘘。”那人将另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睡会儿吧。”重开宴随他动作闭上了眼睛,接着陷入彻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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