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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角声孤起夕阳楼(上)

为君翻作琵琶行 团大人 6579 2021-04-02 18:51

  【角】

  “所有悲欢离合,到最后,都不过奉于说书人。”

  【第十二章 角声孤起夕阳楼】

  “霓裳姐,你看我这把古琴如何?”

  北辰殿中,裳月阁前,双腿交叠端坐在高背红木椅上的白衣善才敛眉垂眸,十根纤柔葱白的手指勾抱琵琶,一手转动弦轴一手拨弦试音,一身气息安静恬淡,连那丝绸的衣角也似凝止在空中。面前的少年已经喋喋不休了半个时辰,她却当他不存在一般。

  “全身包浆的紫檀、榉木、黑胡桃的古琴、琵琶、二胡、筝、扬琴、柳琴、横笛、箫我这里已各有一架,你不必再费心送来了。”白衣善才手指微动,将琴头上那一点细不可见的灰尘拭去。

  “霓裳姐,你还未听过这琴的音色,别这么快赶我走嘛。霓裳姐,你听着。”少年横抱长琴手搭琴弦轮指一扫,弦声如银瓶炸裂,一股暗劲随声射出。

  白衣善才抖开衣袖抬手一挥,掌风将迎面射来的暗器笼入袖中,纤白的五指如昙花般一收一放,十四颗琴钉锒铛坠地。

  少年面不改色举琴下砸,木屑飞溅中一道寒光如洪倾泄,握剑的手腕迅速翻转,一击刺中善才身下的红木椅。一击即中,寒光顿住后显现出原本的模样来,那乃是一把剑光如水的轻薄长剑。

  两人对视一眼,少年咧嘴一笑,剑刃一转,红木椅的一条腿顿时炸裂。

  三条腿并不影响椅子的平衡性,白衣善才一手抱琵琶,另一只手向前伸去,欲夺少年手中之剑,少年撤身回闪,一脚扫出踢断了另一条椅腿。

  白衣下摆一扬,少年侧身一滚闪开对方一记下劈腿,盘踞在地出手一刺,又一根椅腿炸断后他已飘身而起,却来不及撤走,白衣善才的第二记鞭腿直接将他扫出大门。少年一路翻滚出很远才“嗵”的跌进围墙下的芍药丛中。

  白衣善才收回右腿重新架到左腿上,继续端端的抱着琵琶。

  灰头土脸的少年以剑驻地起身回望,当他的目光移至那只剩一条腿的红木椅上时,嘴角剧烈的抽搐了几下。

  白衣善才低头看着他,“放弃了么?”

  少年深吸一口气,咧嘴嬉笑,“没有哦。”身影一闪,他再度握着长剑冲了上去。

  白衣善才微微凝眉,双手一扬,那琵琶飞上半空,只见雪白的衣袖长挥,袖风如铁,击打在不断劈砍的长剑上发出犹如金属交击之声。交手数招后,一条长袖卷住长剑,另一条拍在少年腹部,再度将少年击飞出去。

  哒。琵琶重新落回她怀中,修长的五指依次搭上琴弦,指甲与弦面接触发出轻响。

  走为上策!剑尖插入地面,少年倒滑出去几丈,忽然扭转方向奔向墙头,提起轻功跃了上去,白衣善才抬手遥遥一招,一股吸力直袭少年后心,忽然凌空射来一道疾影,她顿了一下,少年已翻墙进院了。

  白衣善才没有再追,看着两指之间夹住的那物,陷入了沉思。

  那是一枚铜钱。

  白衣善才抱着琵琶缓缓起身,那把只剩一条腿的红木椅终于翻倒在地,整把椅子在瞬间分崩离析。

  一汪秋水波光潋滟,几片枯黄的落叶漂浮在水面上,悠悠的打着转,金红黑三色的锦鲤在重重藻荇间自在穿梭,一只手垂在水中,一条锦鲤游过来啄了一口,那显然不是什么食物,可却任由它啄食并无其他反应,很快,一大群锦鲤都围了过来,在那只手附近游来游去,似乎很好奇那是什么。

  那只手的衣袖铺散在水中浮现的假山山石上,黑色底料上以金色的细线绣了些什么,无法看个真切。

  手的主人仰面躺在山石上,面白如玉,一条深红的发带披垂下来,与墨发相映衬,那人睁着眼睛看着天,天边的火烧云倒映在水中,水光又映照着他的脸,宛如雕塑。

  江水寒一进院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这本是仙境般美好的一幕。

  直到一旁的阁楼被人一脚踹开,里面的人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他妈的,自己捡回来的娃自己不养,老子快被他烦死了!”

  那人一身蓝衣,身形颀长俊朗不凡,怀里抱着个不断哭闹的孩子,江水寒见状懵然:这两个男人是谁?这孩子又是谁?

  躺在山石上的人冷冷开口,“他饿了。”

  “老子可不知道他饿了吗!问题是你有奶吗?”

  那人脸色阴沉。

  “你没有老子凭什么有。”他低头吼道,“不许哭!”

  山石上的人收起湿淋淋的手站了起来,如此可以看到那黑衣上绣着的是一只金色巨凰。凤凰是无头的,只绣到领口为止,显然那人的面貌本身构成了“凰首”的部分,结构搭配可谓绝妙。

  那人落到水池外的地面上,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将手擦拭干净。他从不把脏手往衣服上擦。

  “你最近有些过于放肆了。”那人一边走来一边道,“楚骊歌。”

  行,得,每次只要被他连名带姓叫名字他就害怕。楚骊歌撇着嘴走向厨房,途径江水寒身侧时瞪了他一眼,害得江水寒以为他要杀人灭口。

  楚骊歌走了,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江水寒清咳一声,“打扰了,再会。”说完就想闪走,“啪”的一声,他手中反握的长剑到了另一只手里。

  少年转过身来低喊一声,“我的剑!”

  “这把剑名为‘清秋’。”夺剑之人横托剑身,细细打量。这剑质地清凉如玉,剑光如水,显然是把神兵利器。他看着眼前这名有着熟悉面容的少年,眼底有复杂的神色,“你姓江?”

  江水寒一脸疑惑,“你认识我?”

  “我见过与‘清秋’相对的那把‘楚天’。”他一指点在轻薄的剑身上,缓缓滑动,熠熠剑光映着他白玉般的指尖,“这两把剑出自同一名师之手,外形也如孪生兄弟,‘楚天’看起来更沉稳一些,不如‘清秋’锐气。”他声音低沉,“你叫什么名字?”

  “江水寒。”他的话语里竟有种让人不得不应答的力量,江水寒抬头看他,面前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深红的发带只扎住了发尾,面容带着种书卷气,只是表情过于冷漠。

  “啊!”他忽然大叫一声,“你见过我哥?”

  那人点了点头。

  江水寒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神情急切,“他这三年音讯全无!他现在何处?可受了伤?可有吃有穿有地方住?”

  “他在哪里和我有什么关系。”那人声音冷硬,江水寒一呆,随即松开了手,那人将长剑收入鞘中,一手揉搓着被拉扯过的衣袖,脸上有淡淡的反感。

  吱呀一声,院落一头的厨房门被推开,楚骊歌敲了敲门框,“喂,做饭。”

  清秋剑在手中轻巧旋转一周,那穿着黑衣的年轻公子径直朝厨房走去,江水寒焦急的跟了上去。“你到底是何人?把剑还给我,我有急事!”

  进门一看,一位蓝衣女子坐在桌边,样貌清秀,笑容温婉,正在给孩子喂米汤,江水寒看到她十分意外,“姑苏姐?”

  “小寒。”姑苏微微一笑,她在北辰殿待了一段时间,自然认得这少年,“过来坐。”

  那人将清秋剑丢给楚骊歌,自己走到水池边,“哗”的捋起袖子,抬手将挂在墙上的菜刀取了下来,用水一冲一沥“笃”的剁在砧板上,“吃什么?”

  姑苏道,“海带汤。”

  楚骊歌长剑在手抛接几下,“蛋炒饭。”

  江水寒惊叫一声扑过去抢,楚骊歌高举着手,以他的身高怎么也够不着,情急之下一脚下去,楚骊歌“嗷”的一声叫了起来,“你这小兔崽子怎么踩人呢!”

  江水寒左脚踩完接着踩他右脚,楚骊歌举着剑满屋子跑,江水寒满屋子追,姑苏怀里那个还没有名字的孩子看着他们睁大了眼睛,呼呼的圆撅着嘴。

  哼,无聊。咔的一声,某人单手握碎了一枚鸡蛋,蛋液流进瓷碗中,不带一片蛋壳。

  真熟练。姑苏看着那个点火炒饭的人,忽然感到一种奇妙的温馨感,“公子,齐姑娘的孩子,该有个名字吧?”

  “你取吧。”他揭开另一个锅子,开始煮海带汤。

  “我?”孩子伸手揪着她的头发往嘴里送,她掰开他的小手将头发一根根抽出来,“乳名吗?”正式的名字怎么都应该等韩老将军给他取吧?说起来这位青衣侯不准备把孩子还给韩家么?那可是韩黎老将军的外孙啊。

  “叫小小?果果?”她可没这方面的经验,“甜甜?”

  楚骊歌突然停了下来,“喂!那都是女娃娃名字吧!”江水寒刹不住车一下撞在他后背,磕得头昏眼花。

  “叫烧饼还是煎饼有什么区别?”那位黑衣公子冷冷的把饭盛到碗里,“叫王桃花。”

  “哈哈哈!”楚骊歌笑得前俯后仰,“韩老将军会被你气死的,王桃花!哈哈哈哈!你怎么不叫柳梨花!哈哈哈哈!”

  姑苏面露尴尬,“这……不好吧?”

  “有何不妥?”

  “公子,你的名字和楚公子的名字都是有寓意的吧?父母师长给孩子取名总会取些有深意的名字,或者表达祝愿之类的。”她转头向楚骊歌求证,楚骊歌把连鞘的长剑往肩上一抗,“本名楚俪歌,伉俪的俪,老子的老子以此表达他们夫妻俩伉俪情深,结果有了骊珠这把刀后,老子的名字传着传着就变楚骊歌了,老子的老子索性给老子改名了。”他往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的瞪着某人,而某人把饭碗往桌子上一撂,冷冷的瞪回去。

  “那公子的名字呢?”

  江水寒小心的插了句嘴,“他叫什么?”

  黑衣公子把四碗炒饭搁下,转身去盛海带汤,“我以前不叫这个名字。”

  江水寒又小心的插了句嘴,“他现在叫什么?”

  楚骊歌好奇道,“怪不得以前江湖上没听说过你这人,原来你也改过名?说来听听。”

  黑衣公子把汤碗也撂到他面前,“李宴。”

  楚骊歌闪身躲开四溅的汤水,“啥?”

  “你听见了。”

  江水寒一脸茫然的左看看右看看,依旧没人理会他。

  “李宴跟女孩子似的,怪不得要改。重开宴又是什么意思?这名字奇怪的很。”楚骊歌嘿嘿一笑,用脚挑开长凳坐了下来,江水寒仍是想要抢回自己的剑,被楚骊歌一剑鞘捣中后膝窝,一屁股坐在另一张长凳上。

  “李宴也没有什么不好。”姑苏笑着说,“也是很文雅的名字。”只是有点不符合这个人的形象。

  重开宴眼神冰冷,嘴角带笑的扫了几人一眼。

  什么李宴。那只不过是一直“你”啊“你”的随口叫着,最后演变成了“李宴”,等到有人问他叫什么时,他就说他叫李宴。

  他的本质,和这些人眼中看到的皆不相同。

  他坐了下来,拿筷子敲了敲碗沿,“吃饭。”

  “是。”姑苏笑意温和,“吃饭。”

  于是江水寒稀里糊涂的和这群莫名其妙的人一起吃了顿晚饭,又稀里糊涂的被姑苏送出了裳月阁,他这会儿才知道,昨日被北辰殿人带回的青衣侯就住在裳月阁内。

  原来那位就是和他兄长在一起待了三年的人啊,他那位温文尔雅仁义无双的兄长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看不懂啊。

  这就不好办了。他苦恼着自己的心事,拿着姑苏还给他的清秋剑稀里糊涂的走远了。

  厨房里,重开宴抱着孩子闭目养神,楚骊歌在刷碗,屋里一片静谧。

  “你杀了多少人,手上染了多少血,只有我最清楚,也只有我能毫不在乎。”

  “我便是不明白,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

  “杀人的样子。”

  “你喜欢我杀人的样子,所以才送了这么多人来给我杀?”

  “啪。”他一把掐住眼前这根纤细的脖颈,将那嬉笑的女人提到面前来,看着她的脸色一点点由粉白变得青紫。

  她吐着鲜红的舌头,向上翻着白眼,神态可怖,却也快意。他的五指一根根收紧,面前的人发出“嗬嗬”的痛苦挣扎声,很快便再也笑不出来,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肤,没有笑声的笑容看起来诡异可怖,红唇张合,她无声的吐出几个字。

  他徒然松手,她笑盈盈的舒展双臂向后倒去,皓腕如玉,红纱翻飞,那样美好的身姿瞬间被黑暗吞没。

  “天阴阴……欲落雨……下未停……淹河提……”

  “孟**……持旧吟……水中荇……白骨听……”

  飘渺的歌声里,人影幢幢舞姿翩翩,金饰碰撞零落碎响,千种风情勾动人心,夕阳晖映,梧桐叶落,满地灿金,蓦然抬首,一个身影撞入怀中……

  他猛地睁开眼,怀里的孩子踢散了襁褓一脚蹬在他胸口,咿咿呀呀的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公子?”推门而入的蓝衣女子轻声询问,“怎么了?”

  他恍惚间明白过来刚才的一切只是幻想。“……没什么。”他抱着孩子站了起来,“江浸月现在到哪里了?”

  “最后一次回复消息时江大公子已从江家出发,不会落后我们太久。”

  他“嗯”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抱着孩子的双手,伸直五指,又复收紧,眼中的神采诡谲多变,不知最初是何色泽。

  洗碗的某人呵笑一声,“江大公子可不像某些人,哪天被落在大街上连路都找不到。”

  姑苏道,“花城一事已经传开,江公子此次回到帝都,武林中应该会针对思夜想给出对策。”

  楚骊歌哼了一声,“别抱太大期望,江湖白道给出的‘对策’一向狗屁不通,你当那妖女是吓大的吗?”

  姑苏皱起了眉,“你怎能这样说话,洛神谷就不算江湖白道了?”

  楚骊歌仰头看天鼻孔出气,“洛神谷就是洛神谷,白道黑道都不关我们的事。”

  姑苏心道你也算是个江湖豪杰,言行举止如此不羁,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复观重开宴,离开花城后他一直寡言少语,她与他交识不深,不清楚这是他本就如此还是由于花城之事产生的转变。

  青衣侯就是这样的人么?沉默寡言,却又杀伐果决?

  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感觉未免缺了点什么。

  重开宴抱着孩子走到门口,夕阳西沉,那红晕的暖光映在眼中,竟有种梦幻的眩晕感,仿佛尘世不是尘世,道路已成浮云。

  北辰殿有四殿,每殿由一位殿守看管,裳月阁乃是打头的“第一殿”,从这里仰头看去,天高地广,高耸的山体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连绵的建筑依着起伏的山势一直蔓延到很远的地方,顶上最高大的那座宫殿几乎遮蔽了日光,光是这景色,就足以称得上宏伟而瑰丽。

  就在这时,一声空灵而辽远的钟鸣自山下传来,声音不似青铜,而像是玉石敲击。那是山门前的羊玉钟,极具特色的声音能够传播出很远,这样的钟在三千阶石阶的山路上一共设了五口,每一口都有着不同的音色,北辰殿中人精通音律,不同的钟以不同的节奏敲响,都是不同的寓意。

  这一声长鸣之后,又紧接着两声连绵的短鸣。

  那是入夜的钟磬声。

  他顺着山势望向头顶高深而广袤苍穹,黑色的衣袖在风中振振翻飞。深秋的微风里,似乎还带着那么点梧桐落叶的腐败气息。

  姑苏站到他身侧,她这几天在努力寻找自己在青衣侯身边的位置,身为两名“善武”的十三辙其一,她从小被师父教导要随时随地到达能够第一时间援助被保护者的位置。

  趁着这当儿,她仔细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左眼如冬日潭水,沉静而透澈,右眼却一片死灰,无法反射任何光芒。她在心里无声叹息:这人生得秀雅,却有此缺憾,实在可惜。

  “姑苏姑娘。”重开宴笔直看着前方,“不要站在我右边。”

  姑苏微怔了下,连忙退开几步。她不知道,在还不到一个月前,有另一位姑娘怀着与她相同的想法、做了同样的举动。

  “姓韩乎?也。”重开宴迈步向前走去,“他叫韩也。”

  “……什么?”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想给孩子取名的事吗?韩也?这个名字虽然也很随便,但,听起来似乎不错?

  “韩也?”楚骊歌差点把手里的碗摔了。大名叫韩也?那小家伙的小名要叫什么?也也?还是小也?大爷?老爷?直到重开宴离开很久他都在思考这个古怪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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