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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昨日之事隔山岳(下)

为君翻作琵琶行 团大人 5075 2021-04-02 18:51

  哗——

  山高水阔,天高地广,一片秀丽的山水间,一叶竹筏漂浮在水面上,随风悠悠。

  撑筏的人紫袍缁带立于竹筏末端,而竹筏前端的人迎着江风负手而立,一身布衣风骨秀雅,只是相较于普通书生少了一丝谦和,多了一丝阴霾。

  除两人之外,竹筏上还有一名女子,她头戴金饰身姿妙曼,红纱飞扬在身后如展开了一双华丽的翅膀,这女子自然是思夜想。

  “我做出这种事,你不怪我?”静默半晌,书生打扮的叶青阳开口道。这两人将整个江湖闹得翻天覆地,自己却到这莫名其妙的江上游山玩水。思夜想嫣然一笑,“他若真有那么容易死,怎会让奴家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叶青阳微微抬首,“你不怪我,是因为你觉得我一定不会成功。”

  思夜想一双赤足伸在清澈的江水里,脚踝上的金铃受水流冲击,琳琅作响,“那是自然,即使是敌人我照样会押他赢。”

  叶青阳敛眉一笑,“你对我就如此没有信心?不……你是对他太有信心了。”他手影一闪,一支与当初一模一样的玉笛出现在手中,笛身一转,他笑道,“那你以为在什么情况下我才可以赢过重开宴。”

  “咦?你是军师,我是打手,哪有军师向打手讨教计谋的。”

  “你可不是打手。”叶青阳回身托起思夜想的下颌,“你是我的……幕中之僚。”思夜想露出八颗雪白的贝齿唯美一笑,“叶大军师,在美人计这点上你也远远不及他。”

  叶青阳脸色一沉,放开了手,思夜想捉住他抽回去的手,尖利的指甲在他手心轻轻勾画,“不过你底子不错,**一下也许会更出彩。”

  叶青阳笑了一声,“我可不会像他那样。”

  “像他哪样?”思夜想微微启唇,在他指尖轻轻一咬,“我的狗可不止他一个。”

  “你对他尤其不同,我很嫉妒。”叶青阳低眉垂眼看着她,“你是我的女人。”

  思夜想眉头一挑,一口将他的手指咬出血来,十指连心,叶青阳却眉头都没皱一下。“我最讨厌有男人这样跟我说话。”红纱一扬,她站了起来,一双修长的腿白得惊心动魄,她赤足立着竟与叶青阳的高度相差无几。

  “但你不能阻止我这样想。”叶青阳哼了一声,“罢了,还有外人在场。”

  那撑船的紫袍人哈哈一笑,“两位不必在意,在下可以自行跳江。”

  “岂敢岂敢,冬日江水凉,若是冻着宫主可如何是好。”叶青阳淡淡道,那紫袍人却识相的一拱手,将长竹竿往江面上一抛,飞身掠起一足轻点于竹竿上,磅礴的内力喷发而出,竿随心动,很快向岸边靠拢过去。

  “这‘一苇渡江’的功夫可真漂亮。”思夜想微笑着抚掌,“不过他把竹竿带走了,接下来只能用内力驱船咯。”

  叶青阳跟着微笑,“功夫很好,人却很坏。”

  “哦?你是说他并不忠诚?”

  “这世上没有完完全全忠诚于另一个人的人。”叶青阳的玉笛轻轻敲击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他的心思再简单不过。”

  “这个嘛,我喜欢心思简单的男人。”

  “哈,原来是因为这个我才不得你意。”

  “哪里哪里。”思夜想柳眉微弯,“也许这也是你唯一能胜过他的一点。”

  “心机?”

  “狠心。”

  叶青阳收敛笑容。思夜想舒展手臂,在漂浮不定的竹筏上盈盈的转了一圈,“他是个极其心软的烂好人,看不出来吧?”

  叶青阳单手支头,“你说,如果把所有他救过的、他在意的、他喜爱的人汇聚在一起,然后在他眼前烧成灰,他会如何?”

  思夜想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也许不需要这样大动干戈。”

  “哦?”

  “他最想要什么,他最渴望什么,就把这些都给他。”

  “然后?”

  “然后,让这些东西在他心头生根、长实。”

  “然后?”

  “然后,带着整块血肉一起扯下来。”

  千佛山下,小燕湖。

  重开宴直立不动,因为武功被封心绪混乱,那人一脚踩进湿泥之前他是真的没有感觉到有人接近。

  而此刻……

  他与成坤静静对视,和尚清澈的眼瞳中倒映出一个伟岸的身影,他收敛眉眼,悄悄做了个口型。

  走?成坤犹疑的看着他,他让他走?那单臂的落拓大汉是谁?与他有何关系?

  走。重开宴又做了遍口型,微微抿唇。

  成坤不再迟疑,足尖在石头上轻轻一点掠上水面,很快远去,那落拓大汉无动于衷,任凭他离开。

  重开宴沉下心来呼了口气,那人立在那里不动声色,气息深沉中带着股霸道。他心头数个名字依次轮转,最终停止在一个名字上。

  “你果然未死。”

  那人干咳一声,“不管你信不信,看到你在这里真是偶然。”

  重开宴转过身来,“我不信。”

  那人笑了一声,“那便不信罢。既然你没出手,我是否可以认为你想和我一谈?”

  重开宴心道就算我想出手也没能力,幸好虬龙隐玉功的传人气息本就与常人无异,那人倒也没看出来他经脉被封。“你来这里做什么?风满楼。”

  那落拓大汉随意站立,一条衣袖飘荡在风中,里面俨然没有手臂,这人满面疤痕都是烧伤,正是在花城之战中大难不死的风满楼。

  重开宴单手负后。他第一次对上风满楼时,风满楼右手拿刀没有出全力,他尚且逊他一筹,这一次风满楼以断臂之身对他武功全失,这世上的事总是这么不公平。

  难道他重开宴没了武功就一无是处了?五指微动,一枚铜钱跃入掌心,他屈指将铜钱弹上半空,金属的光华熠熠闪烁,他抬头看着那枚铜钱,风满楼跟着抬头看。“啪。”他捉住落下的铜钱盖在手背上,“有字无字?”

  风满楼半搭着眼皮看他,“有字杀人无字放行?”

  “有字你请我喝酒,无字我请你喝酒。”

  “为什么不喝茶?”

  重开宴淡淡道,“和你不能喝茶。”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和我做朋友?”

  “我没有朋友。”他移开手掌,正面朝上的赫然是“天下太平”四个大字。

  “你不和我做朋友难道没有齐莲容的原因?”

  “当然有齐莲容的原因。”他将铜钱捏在指间摩挲片刻,指影一闪,铜钱消失在掌中,“只是我很少恨人。”

  风满楼一怔,“你不恨我?”重开宴淡淡抬眼,“不像,是么?”他转身面向湖边的凉亭,“你到底请不请我喝酒?”风满楼哈哈一笑,“喝酒!”

  说到“喝酒”,四下顿时窜出许多人来,将几个酒坛放上凉亭石桌,重开宴走在前面一拂衣袖坐了下来,“你这是随时准备请人喝酒?”

  “我只是随时准备喝酒。”风满楼坐在他对面,“我也没有朋友,但我有兄弟。”

  随行的人迅速退下,重开宴眼光微动,“原来除了朋友之外还有兄弟……”他随意拍开一坛酒,也没要酒碗,就这么昂着头灌下去。

  风满楼看着他:这人露出的脖颈很白,纤秀的骨骼似乎不盈一握,与他灌酒的强悍姿态完全不符,这个时候只要一刀……他伸出完好的右手也提起一坛酒。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竟然不会恨人也不会防人。

  就像一个孩子。

  一坛酒很快见底,重开宴随手一扔,空了的酒坛落入草丛差点砸到蹲伏在那里的人,他再度拍开一坛,这时风满楼半坛还没喝完,他奇怪的看着他,“你要买醉?”

  重开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那简直不像是活人的眼神,幸好他只看了一眼,“花城秘宝,你们找到了吧?”

  风满楼架起一腿倚着凉亭立柱,“找到了。”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风满楼晃了晃坛中清澈的酒液,“一个……盒子。”

  “盒子?”重开宴呵了口气,胃中如有火炉炙烤,他的眼神有些迷离:没有内力就不能逼出酒劲,几坛酒下去说不定他真的会醉……只是功力全失醉倒在敌人面前会是什么结果,他没有想过。

  他做事其实很少考虑后果。

  “一个黑色的盒子,方方正正的。”风满楼比划了几下,“每一面都被划分成九块。”

  重开宴拎起酒坛灌了一口,有些疑惑。这种描述听起来很像魔方……让千万人如此疯狂,号称拥有长生不老、起死回生力量的东西,竟然是一个魔方?“为什么告诉我?”

  “嗯……因为你得不到。”风满楼手搭膝盖,表情十分倦怠,“你也可以善意的认为我没有把你当成敌人。”

  “这个,我从来不是个好人,善意就免了吧。”他把酒撂下,“梅花山下的是你旧部?一个逃兵将领就在眼皮子底下,这么久了官府全无动静,可见朝堂之上不过是些酒囊饭袋,一个体弱多病的皇帝如何护得盛世太平。”他一手搁在桌面上,淡淡的吐了口气,“为什么逃?”

  风满楼仰天发出一声长啸,惊起岸边水禽万千,他看着那些乱飞的鸟儿哈哈一笑,“我当年为什么逃就像你当年为什么恶一样。只不过我确实逃出了天峡关,你却还在那座活地狱里。”

  “为什么总有人自以为很了解我?”重开宴扶桌起身,“说不定我觉得那段经历很惬意呢?”

  风满楼斜眤着他,“如果惬意,怎么会没有朋友没有兄弟?”

  “说不定我正喜欢这样的孤独。”重开宴凉凉的笑着,“踩着同伴的尸骨爬到这个世界的顶端,这种鬼怪一样的感觉难道不是很适合我?”

  “我觉得你很怕孤独。”风满楼保持着斜眤的姿态,放下酒坛慢慢的站了起来,“为什么不继续喝了?”重开宴不言不语,风满楼嘴角一扬,“因为你连一个可以放心买醉的对象都没有。”

  重开宴仍不说话,风满楼上前一步,他知道他说对了。

  黑衣公子一手按着桌沿不动声色,他不发暗器的时候没有人知道那么多铜钱都被他收在了哪里,又怎能在行动中一点声音也不发出。风满楼又进一步,两人距离不过半丈,重开宴手指微动,风满楼霍然出手向他拍去,砰的一声,两人对了一掌,重开宴倒飞出凉亭落入草丛中,两声惨叫后,黑袍的身影迅速远去。

  风满楼又惊又奇,惊的是这一掌下去畅通无阻,重开宴体内竟然没有半点内力;奇的是他这一掌若是打在普通人身上那人别说不死,就是肺腑都要碎成几块,而重开宴竟然尚有余力暗器伤人。

  他身上一定有可以防住掌力的东西。风满楼抬起一掌禁止手下追击,短短几个月不见青衣侯居然功力全失,而江浸月竟然不在他身边,这两人不是一贯如影随形难舍难分的么?

  “呼……”

  奔出二里地,重开宴扶着肩膀靠住一块山石,顿了片刻移开手掌看了一眼,风满楼那一掌将他的衣袍震裂,此刻黑袍下的衣物飘扬在空中,那种质地,像是丝绸。

  水厄甲,算起来这是这件宝甲第二次救他了。回想起那位拥有不老容颜的苗人皇妃,他的嘴角攀上一丝笑意。

  纵使这个世间复杂又纷乱,他总还是救下了一些人的。

  胃里绞痛如烧,他低下头吁了口气,忽然弯腰呕吐了起来,将喝进去的酒全部吐出来后眼前一黑,重重靠回山石上。

  酒气熏人,他扶着山壁慢慢往山上走。有人说在高压环境下生活的人往往会生出洁癖,比如医生,比如杀手……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他绕了一圈找到了石阶,缓缓站定。

  千佛山的山道很陡,他爬了几级找了块较为平坦的地方坐下来,抱着膝盖看着面前的树丛,这样的姿态很脆弱,很……像一个孩子,虽然他绝不会承认自己脆弱,也从不觉得自己可怜,但是——

  他其实真的很想要朋友。

  今日没有人上山,说不定明天也不会。他盯着一棵樟树,视线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他很困,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睡,他没有退路,退路……重开宴咳嗽一声,退路已经被他自己断了,这一次没有江浸月、没有那个人、没有姑苏,只有他自己。

  上千佛崖。

  这个信念如一把火在他心头燃起,他勾唇一笑,扶着膝盖站起身来。自以为是的好处就是: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觉得自己不会输,觉得自己一定能坚持下去,即使衣衫褴褛遍体鳞伤也不倒下,直到终点。

  人生是一场长跑,他也许会落后,但永远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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