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重开宴披着黑衣走到门前，忙碌的人们来来往往，各自奔向不同的目的地，他静静看着一切，人群渐渐走空。

　　身侧的怀来皇妃忽然抬头，“哎呀，是你。”

　　檐牙上飞扬的红色衣摆他早已看到，但却没有任何反应，怀来皇妃来回看了几眼，“我不拖累你，我走了。”

　　重开宴点了点头，怀来后退几步隐去身影。

　　重开宴抬头望去，寒风吹动他沉黑的衣摆，他异色的眼眸映见了红衣的身影，就如望见了深渊。

　　“你是来……”

　　“宴。”她打断了他。

　　他换了口气，“你是来……”

　　她翩然落下，“我来找你了。”

　　她的手搭上来，他用两根手指捏开她的手，她两只手都搭上来，他就没辙了。

　　“我曾豢养过的那只鸟。”她的下巴搁在他肩头，“那只拥抱阳光直击苍穹的神鸟，如今已经长大了。”

　　“不要把自己说的这么美好。”

　　“当然，我从来没给过人美好。”思夜想低低的说，“虽然我很想跟你一起好好的品一次茶、赏一次月，在海边吹着风喝得烂醉，摇摇晃晃的相扶着回到我们亲手建的小房子。但是我们没有品过茶，没有赏过月，没有看过海，你也从没有喝醉过。”

　　“思夜想，从我身上离开。”

　　她想触碰他的脸颊，重开宴扭头躲开，她抬起头来，“现在轮到你嫌我脏了。这不公平啊，宴，你先我一步找到了那个会永远包容你的人，包容过去，包容现在，包容你的正面和负面，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姑娘，是吗？”

　　她轻轻吹了口气，重开宴侧头看她，“放开。”他的手不知何时握上了刀笔，刀笔此刻正架在她的脖子上。

　　她的手指一根根移开，手心的温度也渐渐远离。

　　重开宴握着刀笔向前一步，她就后退一步，一直退到门前的空地上。

　　“哀怨的情调不适合你。”重开宴直视着思夜想，他眼中没有轻视，也没有多余的触动——那是纯粹把她当做一个对手的眼神。

　　“是逼迫的也好，真心的也好，我的确为你心动过，所以不要让我到最后觉得你是一个俗气的女人。”

　　他将一物放进思夜想手里，那是另一支曾染过他的血的刀笔，思夜想举高那支刀笔细细察看，嘴角终于重新扬起放肆的微笑，“如果不用来杀人，它真的是很美东西。”

　　重开宴的刀笔与她的刀笔相触，思夜想顺势施力抵住，一样的化骨手，一样的神兵利器，一黑一红两个身影以接触的刀刃为中心并立两端。

　　“能不能让让我？”思夜想笑着勾唇。

　　重开宴一手按着腹部朝她笑了笑，他的伤口仍在疼痛，“你在开玩笑吧？”思夜想猝不及防一刀刺向他面门。

　　“哒！”黑钻的刀刃交击没有发出过多的声音，干脆利落如两人的招式，两个身影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动用一只手左右刺击，这是灵活度的比拼。

　　但那是同样的化骨手啊。

　　那是同样的刀笔啊。

　　所以技巧的比拼渐渐演变为心的比拼——一个女子怀着怎样的感情才能十几年如一日的狠戾，一个男子又怀着怎样的心态才能十几年如一日的孤僻。如果说思夜想有一刻真的离重开宴近了，那就是现在。

　　“在皇陵的时候我还能打你一掌。”思夜想的眼神放空，她表情认真的样子完全不像传言里骇人的白骨女，“如今却与你不分上下。”

　　“你受伤了。”

　　“你伤得更重。”

　　重开宴想了想，“你求死，而我求生。”

　　思夜想没有立即否认，“但是，我不想让你失望，也不想让我自己失望，所以……”她蓦地动了，提膝撞向重开宴腹部，那是他的弱点，重开宴抽身闪避后迎了上来，他必须抢攻才有赢的机会。

　　思夜想格住刀笔一击，重开宴五指一松，以手背拍击刀笔，刀笔绕着思夜想的手腕一周仍回到了他手中，刀尖上下戳击，思夜想没有防护头脸，任由他在她脸上切出一道血口，几刀迎回去仍是针对他腹部的伤口。

　　不在乎外貌的妖女啊……可敬。重开宴黑袖一拂卷住她的手腕，思夜想左手红袖中拍出一掌，重开宴右手握刀相对。“噗”的一声，刀笔穿透她的手掌半尺，思夜想清喝一声收拢五指扣住他握刀的手腕，猛地发力，“咔”的一声，竟将重开宴的手关节卸了下来。

　　思夜想一把抽回手，没了抓握的力道，刀笔掉了下来，重开宴一袖仍卷着她的手腕，脱力的那只手抵在思夜想肩头，倾身将她推得向后一步，抬腿一个膝撞将空中的刀笔顶了出去，思夜想闷哼一声，刀笔刺入她侧腹两分多，重开宴一个踉跄，伤口撕裂，黑衣上映出大片深色的血迹。

　　思夜想不顾身上还插着刀，一记鞭腿踢中重开宴膝窝，重开宴跪地侧扑，思夜想的刀笔在他后腰划出一尺长的伤痕。

　　他侧倒在地翻身看去，“啊！”红衣女子双手并握住那支如华丽发簪的刀笔，舍身扑了上来，重开宴下意识抬脚一踹，将原本扎在她身上的刀笔整个插进了她体内。

　　思夜想猛地一顿，一口血喷了他满身，手中的刀笔当啷落地，她缓缓跪倒在他身上，满是鲜血的手一分分的抬起来，点向他的胸膛，解开他的衣扣。

　　重开宴的心在狂跳，这一幕与三年前花树下的一幕重合起来，他抓起地上的刀笔，一把插进了身上人的胸口。

　　血流如注，浸湿了红衣，红衣上的血虽不如白衣上明显，却有种更诡异的凄厉感。

　　思夜想身子低伏，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落下一吻，“我从没有……爱过你……”她的手滑落下去，已然气绝。

　　她死得如此轻易，那些明媚的未来、多彩的梦想，顷刻之间——再与她无关。

　　他甚至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句多余的话。

　　重开宴松开握刀的手，抱着她坐起身来，沉默片刻，在她额上回了一吻。

　　他脸上是鲜有的温柔神态，熟睡的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重公子，我们……”洛子弧回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满地的鲜血，“重公子！”他冲到近前才看清局势，心中更骇，“白，白骨女死了？”

　　重开宴没有做出回应，只是问道，“墙都打破了？”

　　“打破了，就是……”洛子弧定了定神，“出了一些奇怪的事。”

　　重开宴放下思夜想站起身来，“我去看看，不要动她。”

　　“好……”洛子弧咽了口口水，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地上的人，“思夜想真的死了？”

　　“她叫何春。”

　　洛子弧懵了，“什么？”

　　重开宴微微一笑，“她的原名，很不像是不是？‘玉楼宴罢醉和春’，她叫何春……傻瓜，华筵已散，何不罢手。”

　　四季轮转，沧海变迁，本以为红颜不老，佳人如故。

　　而今寒冬已尽，春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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