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有间屋,屋里全是书,书中坐了个老妇人,手里有佛珠。
南国皇宫宫门宽阔,宫道长远。从朱红色的宫门走入巍峨的皇宫,直走绕过御花园,右转,入眼的是一片白色蓝色的绣球花簇。那花簇的背后是一座红棕色的宫殿,琉璃瓦,金银顶,青石路。
被世人忽略至今,那座宫殿却不减威严与芳华,仍静静地在岁月里屹立着,任凭风吹雨打不低头。
这是太后的宫殿啊。
“启禀太后娘娘,出宫的软轿已备好,但……太后娘娘您这是要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真真是恒古不变的道理啊。”
这屋里除了书香,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好闻极了。“哀家要去一趟平城,切记莫要对任何人提起。”
“那……”
“不急一时,先去一趟寺庙。放心。
锦溪是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了,两人特别谈得来。锦溪自太后进宫的第一年就一直随侍在身边,看着太后从一个青涩的小姑娘到一位手段狠辣的皇后,最后到两袖淡淡不愿问世事的太后,自己也从一个小宫女变成了资深的老嬷嬷。
“宫中可需老奴?”锦溪问道。想到太后不愿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不是太后亲生的皇帝。
太后点点头,“留下吧,哀家此行只需确保安全,这身子骨还强健着,你且留在宫里,顺便注意好那丫头府邸里关的那些人,莫要出错才好。”
“是。”锦溪福了福身,走出房门到了后厨房,从精致的青花瓷碟里小心的用夹子夹取桂花糕,轻轻放入食盒里。
“太后娘娘,桂花糕哩带上 。”
太后叫来了两个约莫三十几岁的“老”丫鬟,名为吉祥如意。她俩识相的接过食盒,福了福身。
“太后,这能行吗?”锦溪用眼神询问道。
毕竟这两个丫鬟虽是一等丫鬟,资历也不浅,也很忠心,但是……
太后不想被别人知道行程,这两个丫头能行吗?锦溪自顾自的想着,突然瞥见吉祥如意指节上的旧伤,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其中奥秘。
“老奴知晓了,太后娘娘要保重凤体,注意安全啊。”
太后虽然已经年近七十,但走路还是极稳。看着太后多少已有些苍老的背影,暖暖的阳光撒在太后花白的头发上,灼灼生辉。
她自从入了宫,这后宫争斗一步一步走来,也被尘埃蒙了本心。直到先帝驾崩,孽子登基,自己唯一的亲骨肉又死于新帝的诏令,她才幡然醒悟。太后知道自己这一生,花费了许多时间去把自己迷失,同样,在那之后她才发现,当时有那么多权利,却都没能保住她想要的东西。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在南国,先帝就是他的心,儿子就是她的心,别的,一点也不重要。
太后踩着矮楼梯上了软轿后,才派人去通知皇帝。
如若锦溪留在宫中,相比皇帝也不好说什么。而且此她的心腹都留在宫中,不让她出去,也说不过去吧?
“太后要出宫?”
皇帝听着李太监的禀报,挑眉。“锦溪可在宫中?”
“回皇上,太后此行只带了两个宫女,名为吉祥如意,说是去寺庙。”
“寺庙?她那个老女人去寺庙做什么。”
……李公公转了转老鼠一般的眼珠,试探的问道:“……皇帝既然不喜太后娘娘,为何不?”
李公公用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划过的动作,胖胖的脸上堆满了狡黠的神情。
“太后会死,但不是这个时候。人老了总有个生老病死,朕不想再落个弑母的罪名,难免良心会不安。”皇帝不急不慢地说着,“父皇想要一个好皇帝,既然朕已经坐在这个位子上,就不可在做任何品行败坏的事了。”
说到品行败坏的事情,皇帝心中有些矛盾。
……他对洛长安,不顾父女情谊,他……
不,不是的。他本就不是自己的女儿,谈何父女之情 。他还将她养育至今,给了她无限的宠爱和荣耀!
“太后不干涉朝政,朕再不喜欢,也要顾全大局。”
李公公面色有些郝然,悄悄退了下去。
“恭送太后娘娘出宫。”
在两位侍卫恭敬却不高昂的声音里,太后的轿辇缓缓越过皇宫后门的门槛,换成了一辆虽小却豪华的马车。
“看吧,哀家就说。”
“是是是,太后娘娘料事如神。”
吉祥和如意给太后整理好坐垫,便安静的在一旁较矮的地方坐下。
“你俩,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哀家若是可以答复定会解答。”
太后略有些黄浊的眼瞳笑意盈盈,向那两个心中怀着心思的丫鬟发话。
吉祥和如意相识了一眼,如意问道:“太后娘娘为何会在长安殿下的及笄礼选择……出面?”
“如你等所见,哀家只是为了给她镇镇场子,拉拉靠山,还真别无他意。”太后示意她们俩坐坐好,给自己到了一杯茶。“至于哀家为什么选择当她的靠山,只是觉得她有几分哀家当年的风范。”
有些特立独行,所以有些孑然一身。
有些天真懵懂,所以有些过度谨慎。
即使涉世未深,也深知世间糟粕。
太后哪会开口说其实自己在皇帝登基那日观天象,观得一颗微弱发着白光的星辰,在紫薇与鸾凤之间。而后第二日夜里,此星光芒渐渐淡去,随后的五年再为出现。
五年后,此星再次出现,如今更是大展光芒,她曾询问过身边的锦溪可曾见到此星,但不管她问谁,都是没有。
她老了,也许是因为迷信的原因,觉得这颗星辰如若只让自己看见,便可嫩需要自己的帮助。从此她夜夜夜幕清澈之时就走上上观星台,一个人琢磨这颗星星是谁。
然后最后就确定是那离宫多年的小孙女。
然后最后就非常满意她的名字。
紫薇凤鸾中,可不就是长安之兆。
这南国如此安定,也多亏了这颗星辰这个丫头在南国,而皇帝如今的所作所为如果再继续下去,那就都不一定了。
洛长安,落长安。
此番去的寺庙便是那昭华寺,她要去问一问龙烨当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何会那个样子。
依她打探到的十几年前的事情,那洛长安并非是皇后的亲女儿,为何龙烨会亲手给了一卷黄锦,黄锦上写着让皇帝相信这是他的女儿的批注?
“等到长安有空,春天都快来了吧……长安呢长安呢,今日好歹是我第一日上任,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虽然就在青楼里搜搜信息,但我也好想看见她,哎……璐璐,长安到底在哪啊。”牧遥趴在青楼高院的栏杆上,郁闷的叨念着。
璐璐眼中闪过一抹歉意,双手搭在了她的肩上,“长安最近有些忙,实在是……抽不出时间,你,莫要怪她才是。”
“怎么会怪她呢,我能走到今天多亏了她,我就是,我就是心里有这个念想而已,没关系的……但闷在心里不好受,我就说出来了,璐璐姐你还不要介意呢。”
璐璐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到了到处都是浅蓝的的屋内,取出那顶黑色的纱帽,“过来试试这个帽子合不合适。”
牧遥轻轻把帽子戴在头上,对着铜镜理了理头发,心情好多了。“谁给我的呀,大小正好。……真好看,虽然看不见清楚脸。”
“你估计日后是有大任务的,首先见人需要带上面纱,其次出门需要戴上纱帽……这是长安的原话,帽子呢,是她给你的。”
牧遥把纱帽拿了下来,小心地挂在墙上。“那……没问题!”
璐璐看见牧遥的脸上不在有那些抑郁的神色,也就放心下来。“璐璐姐你去忙吧,我如果有不会的,反正这里都是我们的人,他们最后一定都会听我的,我可以问他们的。”
“这里的人,就要你花点小心思上去了,好好想想怎么收服他们吧!”璐璐说到中间,还伸开手做了一个“抓住”的动作。
一切尽在手心里。
牧遥环视着这陌生的一切,心中却没有什么怨言。然而心细如她,怎么会没有看见璐璐眼中一闪而过的歉意。她在抱歉什么……
等等,有暗格?
这么多些天璐璐除了教她入门的武功,还教了她识别暗格躲避暗杀的方法。刚刚突然想起来小时候被囚禁在柴房里,那段与隔壁枯院儿里的母亲通信的日子,便踩在床上用双手拍了拍墙壁的顶部,但是听声音,好像是空的。
而且只有一小段的样子。
牧遥起身看了一圈屋内,确定没有锤子等什么硬物,便匆匆掩好房门到后面的柴房里顺来一把斧头,轻轻地对着那块地方敲起来。也好在这间屋子是在楼顶独立的一间,隔壁也没有任何房间,这样轻轻地敲也不会被谁知道。
白色的油漆掉落下来,留下一块一块的白斑。到快差不多的时候,牧遥用小刀在用水泥糊上的部分划了一段时间,终于取下了那块水泥。
……溜,好精致的木匣子。牧遥转身拉了一小段窗帘,将斧头塞到床下,研究起这个小盒子。
难道这屋子以前还有别人住过?这里边放的不会是什么千载难逢的好东西吧……这般想着,听璐璐说打开东西之前一定要小心,避免中毒以及暗器,牧遥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瓷瓶,吃了一粒白色的药丸。又找来一根带钩子钢丝,离得远远的将小匣子的开关打了开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牧遥垫着脚从后面走了过去。
就这么简单?那还藏起来做什么嘛……
再三确认是安全之物后,牧遥一脚踩到床上坐了下来,拿起那个小匣子的瞬间有些蒙圈。
——就一张纸?
:像一幅水墨画里 飘落的霜斑
这条江向着北方 以大地为帆
春秋时就起航 誓与天下作伴
这个曾经叫皇都的地方
一直楚楚动人的漂亮
湘江 湘江
每次我喊你名字
听见溪水的回响
湘江
像一条生命线 刻在我手掌
这条江的源头 是爱的开端
在手心写下这个字时的温暖
相依相伴 念念不忘
像一双眼睛凝望 时光的壁画
这条江爱着北方 以岸作眼眶
穿锦袍的少年撑开了油纸伞
这个你我相识的地方
一直都有神圣的仰望
湘江 湘江
每次我喊你名字
听见溪水的回响
湘江
像一条生命线 刻在我手掌
这条江的源头 是爱的开端
在手心写下这个字时的温暖
相依相伴 念念不忘
爱晚亭也爱春风沉醉的早上
洞庭湖最美是凭轩泪流面庞
我常常去抚摸岳麓书院门框
笔墨是江 落款是湘
湘江 湘江”
“什么东西是,情书吗?”牧遥皱起了眉头,托着下巴看了好几遍。
“看不懂,算了,先收着吧。岳麓书院门框?……那个书院的门框有什么好看的,上次见的时候还破破烂烂的,都有人上边刻着谁谁谁爱谁谁谁我们永远在一起了……洞庭湖,洞庭湖下边不知道丢了多少记着红丝带的两片刻了有情人名字的铜钱了!皇都里的湘江,自从亲王府衰败之后上边就全是垃圾,堪比屈原跳江之后端午节丢粽子丢的满江上面飘……”牧遥这样自顾自的说着,说完之后好一会才搞明白“笔墨是江,落款是湘”这个事儿。
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这封信,还真搞不好就是情书。
而且……是亲王妃写给亲王的。许湘湘,洛北江,湘江湘江……不行,这等重大发现得跟长安说。
牧遥跟做贼一样正寻思着把这个锦盒藏在哪里,房门却突然被敲响。
“呃……有什么事吗?”
来人是个黑不溜秋的小伙子,穿着粗布衣裳,还包了个头巾,看起来像是厨房里的帮工。牧遥忽然想起来那把藏在床下的斧头……“小姐,有人说看见您拿走了斧头,不知可否用完?后院就一把斧头,我还要砍柴。”
果然。
“用好了用好了,我刚才看见一只,一只蟑螂,我打算拿斧头砍了它,这就给你拿啊!”牧遥砰地一声关上门,将斧头从再次打开的门缝里塞了出去。
这位拿斧头的人很奇怪,冬天为何会有蟑螂?定是那暖炉太暖,蟑螂喜暖,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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