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每天都有一大群下属跪在郗清越的营帐之外请求班师回朝,郗清越从来没有这么发愁过。
他能理解所有人都归家心切,但是他只是想再等等,也许他们会回来的吧。
人数清点已经基本结束,他也没有别的理由可以继续在雍州驻扎下去了,而且军粮也不能任他们这么消耗。
这时有人再次在外说道:“将军,属下有事求见。”
郗清越有些烦躁地吼道:“没有什么要紧事你就退下。”
帘外之人犹豫了一下,说:“将军,我们在整理简瑟润的行李之时,发现了两封信。”
郗清越闭眼沉思了一会,叹气道:“进来吧。”
他伸手取过被人双手呈上的信。郗清越内心酸涩了一下,关旭或许是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吧,竟然什么都没有留下。
郗清越轻轻开启了写给自己的一封,简瑟润在信上说如果当郗清越看到这封信之时,那么就请自己照顾好庄梳。
整封信里他唯一嘱托自己照顾的人竟然只有庄梳一人。
并且是嘱托于自己这个曾经负过庄梳之人。
他情绪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那并未开封的信笺,然后利落起身,拿起摆在身边的佩剑,大步走出了营帐。他看着外面盯着烈阳跪着的众人,说道:“都起来吧,稍作整顿,准备启程。”
三月之后,帝都渐渐又染了些寒意,眼看着又快要入秋了。
每日司徒墨卿都会陪着庄梳到城门口等一个时辰,除了她们,还有一群年轻的少妇搀着家中老妇人都在城门口翘首以待。
庄梳从来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想寻常人家的女子一般,会等着自己的丈夫征战归来,会那么牵挂一人。
她习惯性地问司徒墨卿,说:“他们也快回来了吧。”
而司徒墨卿总是有些不耐烦地回答相同的一句:“快了吧。”
只到那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天,庄梳还没有从床上爬起来,就能城外到处锣鼓喧天,鞭炮齐响。
小向满脸笑意地冲进来,说道:“夫人,大军进城了,我现在就伺候夫人穿衣。”
庄梳有些激动地问道:“真的吗?他们回来了?”
小向连连点头,说道:“千真万确啊夫人,您听这外面的声音。”
庄梳朝小向摆了摆手,说:“你在外面等着吧,就不用伺候我更衣了。”
庄梳快速地更衣完毕之后,想了想还是留在家中,然后独自为简瑟润准备些吃食。
在她刚刚完成了一碗阳春面之时,小向突然快步走入柴房,说道:“夫人,有个男人在门外站了很久,说是来见夫人的。”
庄梳放下手中的筷子,点了点头,说:“小向,你就帮我把这碗面端进正厅吧,我去看看。”
虽然小向没有任何一句描述那男人相貌的话,但是庄梳的直觉告诉她,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郗清越。
在这个时候,她最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郗清越。庄梳并不傻,郗清越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来见自己的,何况是大军才刚刚进城,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善后。
庄梳踏上门前的两级阶梯,看着紧闭的朱门有些犹豫,但是还是鼓起勇气把门栓卸下,把厚重的门推开了。
随着木门打开的吱呀声,果不其然,那个身穿甲胄的人就是郗清越。
他似乎比几个月前要黑了一些,这感觉好像是回到了两个人最初认识的那个时候,郗清越就是这样一副清冷神情。
庄梳不可置否,直到现在,她的心依旧因为他会跳动地那么剧烈,即使自己一直觉得自己早已经心死。
郗清越皱眉,和她对视许久之后,缓缓在自己的袖中取出一封稍有些折痕的信笺,然后走近了庄梳几分,把信伸到了庄梳身前。
庄梳看着那份近在咫尺的信笺上有些自己很是熟悉的字迹,她甚至都不敢伸出手去接那封信。她有些苦涩地笑笑:“郗将军,我不明白,如果我夫君有话需要和我说,为什么不直接回家,还要叫你捎封信给我?”
郗清越把举着信的手放下,几番犹豫,才艰难地说了一句:“因为简瑟润永远地留在雍州了。”
庄梳嘴角抽了抽,狠狠地瞪了郗清越一眼,说:“你开什么玩笑。”
郗清越抬脚,再次走近了些,话语里带着隐忍,他一字一句地说:“关旭也在那里陪他,关旭是我的兄弟,我怎么可能开玩笑。庄梳,他们离开了。”
庄梳没有听郗清越说话,抬掌抽在郗清越的脸上,她揪住郗清越的衣领,声音有些喑哑地说道:“郗清越!你凭什么说他们离开了,关旭是你的兄弟,他是我的丈夫,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让我难过?为什么!你心就那么狠吗?”
郗清越扯开庄梳握住自己衣领的手,他能感觉到庄梳的手在自己的掌心里不可抑制地颤动。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庄梳,你分明就知道我没有骗你。在你写下那封信交给我们的时候,你就应该有心理准备。”
庄梳似有些心力交瘁,她咳了几声,然后把手抽了出来,语调冷了好几度,说道:“信给我吧。”
郗清越把信放在庄梳的手上,他的动作很慢,好像以后就没有这个机会和她再有任何接触似的。
庄梳抬头看了看郗清越,他的眼里有清浅泪光,却也更清楚地看清,他的五官比之前更加深邃了一些。
原来这就是战争。
带走的不仅是性命,还有对人稚气的剥夺。
他从小从军,以前郗老将军戎马一生,葬身沙场。郗清越每次一去,必定都有人无声无息地离开,他心里的苦无人能懂,自己却还怪罪于他,岂不是幼稚?
庄梳紧紧握住那封信,轻声说道:“郗清越,你回去吧。”
说完之后,她没有多做留恋,转身进了院中。她看着站在原地的他,默不作声地将门缓缓合上。
郗清越久久不能回神,良久之后,他踱步离开了。
现在这京城的一切都应该有些结局了。
雍州已收,足以威慑天下几十年,何况不会再有像彬王温格那般人才了,只是可惜,这至尊之位是唯一的。
他这个将军在太平盛世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就像是彬王临死之前反复提醒自己的,在权力的游戏里,一定要懂得悬崖勒马。
自己的父亲常跟自己说:有时候你并没有犯错,可是外人还是会怪罪于你,因为你有犯错的能力和趋势。
郗清越快马加鞭进了重重宫门,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天子吧。
他说过,他会回去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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