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会审忠庆王一案, 被点到名的官员, 都觉得自己倒霉, 这不是神仙打架小鬼遭秧吗?
楼氏不告, 这件丑事就让他们烂在自家好了。这下, 要怎么查呢。
很快, 他们就不用操心了。楼三姑娘死了, 是被人掐死的,贴身丫鬟冒死出府报官,要替他们家的姑娘讨回公道。
她一口咬定, 是忠庆王府的人动的手,因为她曾随三姑娘进府,看到过这几个人, 都是忠庆王身边的人。
朝堂上几位大臣提到的兼并土地一事, 强抢商人之女一事,也都有受害人递了状纸。
而各地文人, 书院, 对于忠庆王违反人伦一事反应颇大。几乎是铺天盖地议论纷纷, 还有联名写信要求严惩的。
文人向来以笔为刀, 前朝违悖人伦的皇帝一一被拖出来, 这些无一不是亡国之君。忠庆王身为王族,他身上发现的事, 不能简简单单看作一件突发的事件。
而是一个警讯,警告大家功勋贵族已经开始耽于享乐, 奢靡无度。一旦这个风潮弥漫下去, 必是国家之祸而非国家之福。
大齐初立,不过两代而已,如果功勋贵族就已经糜烂如此,百姓何以安居乐业,天下何以太平昌盛。
忠庆王在府里把外头这些文人骂了个半死,他出身高贵,向来看不起这些穷酸文人。哪怕就是现在,他也只是骂,而不是害怕。
“就凭这些穷酸,就想扳倒本王,做梦吧。等本王出去,就把这些穷酸的手统统砍了,看看他们还用什么上书。”
忠庆王不怕,房相却是怕的,怕到他眼皮子跳了好几天。文人和勋贵不一样,文人在朝中立足讲究的是科举出身,为百姓请命,宣扬圣人之说这一套。勋贵是出生决定的,天然就是两码事。
大齐之国之初,自然是勋贵占住几乎所有的重要的官位。但随着本朝的科举选拔,仕子入朝为官,一代之后,勋贵和文人就是各占半壁江山。
房相犯了文人最大的忌讳,就是在忠庆王这里站错了队。他这一句话不打紧,把他在文人当中树立的读书人的形像几乎全部毁之殆尽。
一个酒囊饭袋的勋贵还在站在宰辅的位置对国家大事指手划脚,这当然就是错的。这也导致他一段时间的焦头烂额,不得不妥协,接受了文官集团推举上来的另一位宰辅人选肖大人。
这位肖大人的长子媳妇正是公主之女,而长子和长子媳妇,也正好和忠庆王同日受邀,去过燕王府坐客。
肖相是正经科举出仕,几百年的书香门第,耕读世家。一手锦绣文章,二十年前就已经是享誉文坛的才子。
这才是文官集团心目当中的宰辅之选,一时间风光无两,不论是声势还是名望,都直接压过房相一头。
忠庆王一点也不关心这位肖相,他关心的是自己的案子。不停的派家中的管事奴仆去打探消息,以至于自己家中发生纰漏也不知道。
等她知道的时候,后院里已经莫名期妙失踪了三个姨娘。虽然是他早就记不住名字,甚至样貌也不记得的女子。但总归是他的女人,就这么不见了,还是让他大为光火。
忠庆王妃一直病着,王府家事落到夏侧妃手中,她自是哭着喊冤,只说自己刚刚接手,清点人数时才发现。人可不一定是她接手的时候才丢的,只不过是她发现的而已。
她若不发现,还不知道王爷要被蒙在鼓里多久呢。
此时三个忠庆王府的姨娘,正跪在瑟瑟发抖的牢房里,回答蒙面者的提问。
很快,明心殿就多了一份密折。
“白茉莉为乡绅之女,白氏乡绅生养两个女儿,大女儿白茉莉艳冠群芳,从小就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儿。小女儿白丁香娇憨可爱,在十岁那天走失。白氏乡绅散尽家产寻女不得,郁郁而终。因无子,良田家宅被族人霸占,赶走白茉莉母女。母亲死于半路,白茉莉被一老妇所救。老妇曾是京城从良的名妓,嫁人后又与夫家和离,一个人离群索居。”
“三年后,白茉莉登台献艺,声名远播。她坚持用真名,并且所有的收入都用在打听妹妹白丁香的下落之上。只是可惜,至今一无所获。而白丁香十岁那年失踪,并不是意外,是忠庆王府中下人为了讨好主子,在市井中寻找美貌的女孩儿,然后绑架到京城。”
“根据和白丁香同时进府,又曾住在一个屋子里的女孩给出的证词。白丁香曾提过自己的家世,以及亲人的名字,加上相貌,完全可以认定白丁香的确被掳到忠庆王府。而白丁香已死,死时全身骨骼寸断,受尽折磨。”
明德帝“啪”一声就将密折扔到地上,心中一股火气,怎么也下不来。
人的情感就是这么奇妙,如果是一个和你无关的人,哪怕她再无辜可怜,你也不过是一声叹息。但若是这个人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络的联系,感情就会不自觉的投射进去。
白茉莉常常在和明德帝私下相处的时候,提及很多小时候和妹妹的趣事,怎么和妹妹置气,又怎么和妹妹和好。妹妹有多爱美,有多怕痛,又有多善良。还画了妹妹的画像给他看。
白丁香早就在明德帝的脑海中留存下了印象,一颦一笑一言一嗔,就象是活在自己身边的,真实存在的人一样。
就象现在,明德帝就在想,白丁香这个美好娇憨的女子,原本应该是自己的小姨子,有着无比光辉的前途和人生。但现在,却死得凄惨无比,甚至于,尸骨都不知道能不能够寻得到。
他甚至不知道,白茉莉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伤心痛苦难过的同时,对他也产生憎恶。
全得胜颤巍巍捡起密折,眼睛都不敢多瞥一眼,放回案台上,给香炉重新换了宁神静气的香药。
“有妹妹的消息了,真的吗?”白贵人在飞羽宫生活,但德妃对她极少管束,她入宫至今也没学会多少规矩,常做出不合事宜的举动,可这样的举动由她来做,却一点也不恼人。
就象白贵人没有跪迎皇上,而是小跑着上前,挽住皇上的胳膊。
“嗯,你妹妹当日被拐之后,遇着好心人相救,收她做了义女。去年嫁了个好人家,只是家境普通,全家人搭乘了商船要去外头讨生活。只要他们回来,朕就能立刻知道消息。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妹妹了。”
白贵人激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扑到皇上的怀里,“臣妾终于可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他们临终前唯一的遗愿就是让妾身找回妹妹。”
皇上的神色有些不自在,却轻抚白贵人的后背,“有朕在,你的父母一定会安心的。”
原本皇上将由三司会审忠庆王一事,就此没有过问。但令大家没有想到的是,皇上忽然过问此事,得知没有进展,气的把全国各地文人仕子的上书甩到三位大人的脸上。
“原来朕大齐的江山,就用了这等无用的庸官,既然不会查就别查了,朕就不信了,全朝堂还找不到几个不畏强权,一心为民的官员来。”
这话不可谓不重,一个文官,如果被扣到这样的帽子,别说仕途完了,就是声誉也完了。
三位老大人,当场下跪,表示自己能在一个月内就将事情办好。
出了宫门,三位大人脸上各自挂了彩,却不敢提这一茬儿。之前是皇上的态度暧昧不明,他们不知道该轻还是该重,加上忠庆王府自有厚厚的打点,他们也就能拖一天是一天。
可是这会儿皇上的态度明了了,那他们也就没什么可拖的,人证物证俱在,真心想查,还怕不好查吗?
他们却不知道,一回衙门,又多了数十张状纸,全是状告忠庆王。三个被皇上教训了的当事人,刚刚才从宫里回来,这里已经有人等着告状。这反应,这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三位大人心中有数,敢情是有人存心想整忠庆王,还不知道怎么说服了皇上。既然是上意,那他们当然是认真查办。
忠庆王的案子有了定验,人证物证俱实的就有十九条,这实实在在是忠庆王自己犯下的,谁也没得改。
皇上越看越气,而在这个十九条罪状中,有一条杀人罪,却让皇上直接变了脸色。牵线搭桥,替王府中的长史谋得外放一职,一年贪腐达到几十万白银之巨。此案事发,忠庆王直接派人将准备揭发此事的朝廷命官谋杀,伪装成山匪劫财杀人。
原以为,他只是生性风流,纵情声色而已。却不知道,在他的纵容之下,他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
“忠庆王夺爵,贬为平民,即刻迁出王府,终生不得离京。”皇上御批,不容辩驳。
听到这个消息,无数人欢喜落泪,无数人扼腕叹息,更有人骂天骂地,不肯接受现实。
白贵人跪在佛龛前,心中默念,“妹妹,你安心去吧。你的仇,姐姐帮你报了一半,剩下一半,你且在天上好好看着。”
泪珠儿滑落,无声的落到佛龛前。
燕王府里,晚膳上的极为丰盛,宁璇还有点回不过神来,“皇上就这么判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又是稀罕事了。”
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让他混了这么多年的风生水起。
“王叔一惯很知机,懂得讨父皇的喜欢。父皇那个人,是有份慈心的,若是他觉得你好,就是外头再多证据对你不利,也伤不到你半分。可他若觉得你不好了,他自然会睁开眼,看清楚。”
他所用的,不过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这其中的关键便是白茉莉的得宠,只要她能得宠,皇上的慈心自然就会分到她的身上。而她日日念叨的小妹,就自然而然也分到了皇上的慈心。
皇上看到眼睛里的人,记到心上的人,却被人折磨致死。皇上身边的宠妃,还曾被这个人觊觎。
那这个人,怎么还可能得到皇上的慈心。收回这份心,他就是一个帝王,大齐的江山,朝局和人心,哪一样不比你重要。
所以,忠庆王输了一个彻底。他可能不懂是为什么,其实,这种时候,他懂与不懂,都不重要了。
宁璇若有所思,帝王心思,若是猜得准了,的确能够出奇制胜。可若是猜得不准了呢?也是悬崖上走钢丝,一步之差就是粉身碎骨。
夹了一块乳鸽,“我们的确该多吃一点,上点果子酒,我陪王爷饮一杯。”
“痛饮三杯。”萧承邺仿佛看到宁璇饮酒后酡红的脸蛋,伸出三根手指。
宁璇将他一拂,痛快道:“三杯就三杯,一会发酒疯,王爷可要担待些。”
“求之不得。”
三杯果酒之后,萧承邺嫌不痛快,又叫了米酒,宁璇喝些果子酒还好,喝了米酒,已经有些不胜酒力。
眼儿微睇,两颊桃红,粉唇殷红,玉臂撑在桌上,娇弱无力。
萧承邺轻易就将她拦腰抱起,听着她嘟嚷着什么,“萧承邺,你说,康王为什么要抢我的玉佩。杀了我……也要抢的玉佩……”
“阿憨,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宁璇就象暖暖一样,窝在萧承邺的胸口,找了个舒服的方式,沉沉睡去。
巧珠不明白,为什么王爷忽然一个人跑去了书房。明明上一刻抱了王妃回房,丫鬟都害羞的躲开了,结果王爷却丢下王妃一个人跑了。
萧承邺也度过了唯一一个新婚后,独自睡在书房的夜晚。
宁璇早上醒来,才知道萧承邺去了书房,她点头道:“王爷还在书房吗?”
“去衙门了。”巧珠有些惴惴不安。
宁璇轻松道:“可能是我昨天喝的太醉,喷了王爷一脸酒气,把他给吓着了吧。”
巧珠也跟着笑了,信不信又如何,主子之间的事,不是她能过问的,最多这样担心一下罢了。
晚上萧承邺回来,头一件事便是问她,昨天晚上可有做梦。
宁璇老实的点头,“这个梦不光昨天晚上,都做了好几天了,梦到有人抢我的玉佩,就是母妃留给我的那一块。”
刻有六字真言的那一块。
“梦里可还有别的什么?别害怕,尽管说出来。”萧承邺昨天苦苦思索一夜,也没得出结论来,但他天生就有一种异于常人的直觉,他非常相信昨天宁璇的梦话,绝不仅仅是梦话,也许就是上天的提点也说不定。
宁璇自然是有些害怕的,“王爷,我,我昨天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我真的不记得我说过什么,梦里的事,断断续续,我也记得不甚清楚。”
“憨儿,你还记不记得,大观寺的住持给我们的批语。”萧承邺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而安抚她的情绪,提起了成亲之前的大观寺一行。
宁璇脸儿微红,“还说呢,谁不知道这是你安排的。”
不光她知道,京城里谁不知道呢?
萧承邺摸摸鼻子,“真不是我安排的。”
他当天就解释过,宁璇非是不信呢,他也懒得再纠结这些细节。可是今天,不得不拿出来再说一遍。
“啊……”宁璇惊呆了,不是他安排的,可是当天孟家姑娘一连抽了两支,也是唯一的两支下下签,而其中一支还是从她手里抢去的。
而她随手一抽,就抽到了住持写下的首签,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这不是巧,是天意。天意莫测,也是天意给苍生百姓的一线生机。”这是住持的原话,萧承邺转述给了宁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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