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天气雨水比较多。

　　灯会结束后连着好几天都是缠绵一整日的秋雨，大家都习惯了懒在家里哪儿也不去，毕竟一出门便都是湿漉漉的，而且斜风细雨还加杂着寒气，着实不是出门的好时机。

　　齐明哲也很难得的在家窝了两天，听闻陈松入狱正在三司会审，他知道是沈王爷暗中出的手，但不管如何结果是他们想要的就行，过程......他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今天他穿了一件宝相花纹的直掇，头发高高束起，又让丫鬟们在窗下小榻上铺了虎皮垫子，坐在上面温暖而舒服。丫鬟们知道他爱喝茶，早早便将新煮的好茶端了上来。

　　和其他主子不同，他并喜欢用熏香所以屋里不管是春日还是冬日都不曾点过香，那香炉估计也只是摆在屋中间当好看罢了。榻上小几摆放的热茶正袅袅飘着温热的浓香，丝丝绕绕扣人心菲，轻轻抿一口那热气儿像暖流淌过四肢百骸，舒爽无比。

　　这样的天气就适合坐在家里好生喝茶观雨景，这样一来齐明哲越发不想动弹了。而且他小榻边打开了叶窗扇的外面正斜对着一株芭蕉树，一年四季都是郁郁葱葱的十分惹人怜爱。

　　雨打芭蕉的声音是美妙而动听的，闭上眼细细闻来像极了一首舒人心怀的乐章，滴滴哒哒，像在耳边又像在天边。这种空灵的声音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和欲望，齐明哲捧着茶望着那株在细雨里越发显得娇嫩鲜艳的芭蕉树，心里思绪如平，像得到了从未有的过的安宁。

　　原本以为细雨如绵会是很烦人的天气，但这样悠闲的品着茶将雨水打落万物的声音化作音乐来听的时候还是很美妙，很享受的。

　　大抵是因为解决了陈松吧，齐明哲不似前两天那样心烦意乱。

　　一旁伺候的丫鬟倒了最后一次茶水后站起身道：“少爷，茶没有了，婢子再下去煮了来。”

　　“嗯。”齐明哲望着窗外没有回头。

　　屋里的变动他并不怎么在意，他突然在想这个时候楚心玥会在做什么？

　　虽然在一府之内，这样的雨天主子们大多懒得动弹，或几个围在一屋里说笑，或一人在屋里品茶。但下人们就不一样了，但凡是主子有吩咐便必然要去做的，即便是冒着雨出去也不得不为。

　　且瞧他们齐府便知道，外面院子走廊花园各处里除了丫鬟小厮们形色匆匆，你绝不会看到半个主子，除非那人要出府办事。

　　齐明哲微生叹了口气，不过大抵沈子瑜也不会让她做什么淋雨的活计吧，他们的关系很要好的样子，要好到......齐明哲每一次看见便醋意大发。所以这会子他们两个会不会在屋里说话呢。

　　唉，要是楚心玥能在这时候也陪着自己说话该多好。

　　“嘭——”

　　正这样想着时，只听大门一声巨响被人粗暴的破开，紧接着两三双湿漉漉的靴子踏着外面的泥土纷至入屋，玄色衣摆飘飞带进外面一大片寒气还有雨中空气里的泥味。

　　齐明哲微偏头看向来人，却见为首的一个年过半百，两鬓虽微白但却一副不怒不自威的男子立在那里，目光冰寒有力的盯着自己。

　　齐明哲放下手中还有些余温的茶杯赶忙下了榻，他拱手行了全礼，声音如水般平淡：“父亲。”

　　没错，来者着一身貂毛狞猎纹锦衣，一脸的寒霜遍布的正是齐明哲的父亲，齐家家主。

　　齐明哲在行礼的时候便已觉得有些奇怪了，向来父亲并不怎么亲自露面的，而且即便是有吩咐也会像那晚那般着个人来说了便是，这样亲自跑到他屋里的时候是极少极少的，但见今天父亲这如冰似寒的面容，难不成是来兴师问罪？

　　但自己哪里做错了呢？齐明哲的脑海里飞速旋转思考着，至于那雨打芭蕉的闲情逸致是彻底没有心情听了。因大门打开，带着寒冷之气的雨丝飘进屋来，原本暖和的屋里并没有因为人变多而更暖，反而让齐明哲感觉到寒冷刺骨。

　　“你们都下去吧。”齐家家主声音低沉着对屋里其他下人吩咐道。

　　于是跟随齐家家主而来的几人和原本伺候在齐明哲屋里的几人便都相继出了门去，自然不忘帮他们父子俩关好门。

　　“父亲突然亲自过来可是有什么重大的事要吩咐？”齐明哲并拿不准这次齐家家主出面的缘由，是以便小心问道。

　　齐家家主朝之前齐明哲休息的小榻行去，只见那小榻上残茶一杯，两碟小点心精致可口的摆在小几上，外面斜风细雨并不能阻碍屋时的情怀。

　　齐家家主冷眸，只讪笑道：“你真好兴致啊，外面风急雨急的你却安稳如泰山，还有闲情逸致喝茶听雨，真是过的好日子。”

　　齐明哲却道：“陈松已然入狱，父亲这又是在担心什么呢？”

　　“陈松？！”齐家家主冷哼，“你说得没错，他是倒台了。但那晚我让人传给你的是两个任务吧。”

　　齐明哲内心里怔了一下，瞬时他便明白了齐家家主话中的意思。是啊，那一晚齐家家主的意思除了要扳倒陈松之外，还要抹杀楚心玥。

　　“十八年前那个楚心玥也不过是个没有记忆的奶孩，至于那么紧张吗？”齐明哲反问。

　　如果可以让父亲打消抹杀楚心玥的心思，那再好不过，但齐明哲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尽可能的将事情推一推另想办法。

　　一面在跟齐家家主说话的同时，齐明哲便在心里想着应对之策了。

　　“齐明哲？”齐家家主却因这一句而怒了，他转身看着齐明哲，双目像要射出火光来一般，在这寒冷的天气里让人从皮毛直烧到了骨头里，“从小我是怎么教导你的？说。”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齐家家主的牙缝里冲出来的一般，带着强烈的斥责之意。

　　齐明哲也唯有在他面前才会有了丝丝怕意，特别是这个时候。他微垂下头道：“只要是敌人，就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齐家家主从小几上拿起一块乳白色藕荷糕，不是要吃而是将它握在手心整个的捏成了碎渣，白色碎渣顺着他的手指缝掉了一地，可怜小丫鬟们昨天才清洗了的毛毯，又得再清洗一次了。

　　齐家家主微眯着双眼道：“你记得就最好。但为什么陈松已然入狱，那个楚心玥却还好端端的呢？”

　　面对齐家家主的反问，齐明哲心里像突然空了一大片似的，但他立刻深吸了两口气，也罢也罢，反正从自己的心偏向楚心玥那天开始便已料到会这样的一天了。

　　他抬头挺胸正视齐家家主，声音浑厚有力而认真严肃地道：“父亲，对于这件事你有没有想过，当年左家火灾为什么左家母女却能逃过一劫？”

　　齐家家主愣了愣看着他没有说话。

　　“左母能带着她女儿在那样的境况下逃出生天，足见她必然暗中知晓些什么吧。”齐明哲继续道，“虽然如今楚心玥的生母早已不在人世了，但谁能说得清楚心玥没有从她母亲那里知道些什么呢？据我调查所知楚心玥是一个极有利用价值的女子，她所知道的很有可能比我们还要多得多。”

　　“说下去。”齐家家主转身在小榻上坐下，但那目光仍是冷冷的。

　　“楚心玥是左家的女儿这一点固然是我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但相反的，楚心玥自己却未必知道。正好我跟她的关系还算一般，如果我们利用她的身份和她暗中知道的一些事情来为我们服务的话，也许会比我们一刀解决了她更有用。”

　　“而且父亲你也知道，楚心玥现在沈子瑜的贴身丫鬟，只要能策反为我们所利用，这颗钉子便将成为我们最有利的棋子，她能做的事也许会比我们想象得更多，更大。”

　　齐明哲深知父亲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对于这一点倒确实是符合一个皇商的本质。

　　齐明哲眼见齐家家主微微沉思起来便知道他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父亲，你不会以为你亲手调教的儿子连一个丫鬟都摆不平吧。”齐明哲继续给他吃定心丸，“说到底我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齐家大计着想，难不成还真会为了一个丫鬟违抗您的命令吗？”

　　对于这一点齐家家主倒是很认可的，他若有所思的看向齐明哲，齐明哲这些年在沈王府走动的时候比自己多得多，了解的自然也比自己多得多，听他那些话看来这个楚心玥还当真是不能随便杀掉了。

　　外面雨势渐有越来越大之势，有几阵风吹得那芭蕉树像穿着绿裙子的少女在雨里翻飞舞蹈，寒冷一遍遍浸染着屋内，小几上那杯残茶早已不再有任何的温度。

　　两父子交谈了很多，从齐家家主的怒雷之火到心情渐渐被抚平，齐明哲也算是用尽了心机才让齐家家主相信了自己那套话，并让齐家家主收回了派去刺杀楚心玥的那些暗卫。

　　但齐明哲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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