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沈宏才老太君心酸的别过头去，便是一阵凶猛的咳嗽。楚心玥赶紧从床下将那黑底红漆缠花的痰盂取出，沈子瑜也赶紧轻拍着老太君的背，老太君低垂着头很是猛咳了一阵，吐了两口痰才算作罢。

　　楚心玥忙皱着眉道：“老太君二少爷好不容易来一趟，可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还是说些开心的吧。”

　　说着楚心玥又给沈子瑜递了个眼色，自前段时间老太君着楚心玥去了一趟宝福寺祈福之后，楚心玥也算是重得了老太君的宠信，所以楚心玥也没有过于扭捏，在沈子瑜面前只要保持相应的距离，老太君也不会过分说些什么。

　　沈子瑜点了下头，便也跟着一面扶老太君重新坐好一面替老太君掖了掖被角：“是啊老太君，你怎的这两天咳得这么厉害？”

　　老太君虽然缓了过来，但重重喘息着摇头还未能开口讲话，楚心玥便道：“二少爷有所不知，老太君这两日急火攻心，大夫虽然开了些些药但总民不怎么见效，倒是前两日婢子着其他几个婢子一起剥了不少莲心又是泡花又是生吃的，老太君才渐渐压下些火来。

　　沈子瑜眉头挑了下，他转头下意识的看向楚心玥，要知道剥莲子是多么辛苦的活儿，没有指甲会剥得十分痛苦，半天也剥不出几个；而有指甲的则有时会弄得指甲断裂血流不止，莲心苦，剥莲子的活儿更苦。

　　只见楚心玥那原本已留了水葱般二寸长的细长指甲的小手指，如今早已是毁了个干干净，指缝间还残留了些黑色物质想来是剥莲心剥的，定然很苦吧，沈子瑜忍不得想捧了那细嫩的小手好好问问，楚心玥似看出了他的意思赶紧将手藏到了身后，忙道：“二少爷跟老太君说着话，婢子去将莲子茶和新近剥好的莲子端来。”

　　楚心玥转身去了，沈子瑜想关心的动作和言语也只知生生吞下肚去，他转而看向渐渐缓过来的老太君，老太君笑道：“倒也是难为那几个奴婢了，为我上火的事四处奔走，倒比老爷中用些。”

　　这话外有话沈子瑜也不好接，只得答：“老太君身边有此良婢实是老太君之幸，是我等晚辈之幸，是沈王府之幸。”

　　说话间，楚心玥已又端着那朱漆檀木的托盘回来了，将两杯泡得绿幽幽的莲子茶放到一旁的高几上，她笑着道：“婢子这回可是擅自作将二少爷的茶也给换成了莲子茶，二少爷可尽尝尝，这秋日下火养生可是正当时。”

　　看她笑得灿烂沈子瑜便端了茶轻轻抿了一口，莲子茶之苦溢于舌尖布满口腔非尝后而才知其味，却不能言说，沈子瑜本能的皱了下眉头，楚心玥打趣道：“老太君可尽瞧瞧，二少爷却也苦得皱了眉呢。”

　　老太君跟着笑了起来，直道：“哈哈哈，子瑜，这茶可还好喝。”

　　看见老太君被楚心玥逗乐，沈子瑜会心一笑，道：“若知是这般孙儿愿意苦一辈子。”

　　“傻孩子，我可怎么么舍得。”老太君又指着高几上那盘剔除了莲心的白花花的莲子道：“快，尝尝这个，这可是几个婢女的心意，一大早上辛辛苦苦将那苦舌的莲心给除了，可剥得她们手痛，不可辜负。”

　　沈子瑜笑着拿了一个尝尝，楚心玥问：“二少爷觉得如何？”

　　虽然除了莲心的白莲子不再有原本的苦味，下火清心但沈子瑜却觉得吃在心里更是苦涩，他道：“莲子虽不再苦涩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但没了莲心的莲子终究也少了另一番味道。”

　　“就你会拽文。”老太君瞪他。

　　沈子瑜只好告一回罪再吃了两颗莲子，楚心玥见气氛缓了过来有了些乐趣便也不再打扰祖孙二人说话，只笑着立在一旁伺候。

　　老太君道：“不过啊，你说得对，莲心之苦如长辈痛晚辈之苦，非亲自尝过而不可得知，苦是可以，我也想能剔了这番爱苦的心，许便不会为府里这些烦心的事难过了。”

　　沈子瑜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只道：“大哥一时糊涂犯错，想经此一次必会改过的，老太君也不要太伤心了。”

　　老太君却摇头，一口一口喝着那苦涩的莲子茶却半点不皱眉，她道：“人之性情一旦养成哪里还改得过来，你没听说过由检入奢易，由奢入检难吗？”

　　沈子瑜低头未语，说实话，他自然希望沈宏才成为弃子，但心中却又有另一番矛盾。

　　老太君叹了口气：“你那一晚是未亲眼看见那肮脏的画面，可谓是终我这一生怕也再不能想见了。据步傲儿后来说这是你大哥早就有的习惯，大夫人会不知吗？为了宠儿子却生生给瞒着，完全不顾及沈宏才可是嫡子，是要继承这个王府的人啊，如今有此癖好简直非人想象，全府皆知的笑话啊，他本就不成嚣再有此难听传闻传出去，谁能服他将来接管王府？”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的脾性终究是再也改不了了。”老太君脸底带着深深的绝望漠然的看着盖在自己腿部的毛毯。

　　“但老太君也说了，他是嫡子，大伯膝下除他也别无所出，我们总要给他一个机会的。”

　　“哼，机会？给的还少吗？光捉奸就不止一回了，其他的吃喝玩赌还不知怎样，背着我们也不知是怎样胡天海地的光景，我光是想想便气血难平。”老太君轻拍着自己胸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了。总之不管老爷那边是如何想的，我这里却是对他早已失望透顶了。”

　　沈子瑜端着茶又喝了两口。

　　“昨晚睡觉的时候又梦着了你祖父，他在梦中怪我，问我为何沈王府会变成如今光景啊？表面的繁荣是遮不住他看向腐朽内部的眼睛的。”老太君暗自伤了一回神，“我竟无话回他，醒来的时候我想了很久很久，是啊，沈王府再不能这样了，想要王府重振便必须得选好未来的接班人，沈宏才是不中用了，我断不将希望放在他身上，所以，子瑜，你才是祖母的希望啊，可断断不能像你大哥般让我失望了。”

　　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君紧紧抓着沈子瑜的手，目光里盛了满满的期许和殷切。沈子瑜怔了怔，目光竟无意见瞟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楚心玥，其实楚心玥也对老太君这一番话很吃惊，这些想法在此前老太君从未对任何说过。

　　但是老太君应该明白这一席话对沈宏才和沈子瑜两个人的命运改变有多大，很有可能从此便是天上地下了，两个少年的人生，沈王府的未来一切就都可能在老太君这些话中悄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革。

　　“老太君，你放心吧，无论如何沈王府是我的家我不会真看他颓败的。”子瑜的回答很中庸，“我必会尽我之可能辅助大伯，做我能做到的事情。”

　　老太君点了点头，她微为知道沈子瑜是个聪明人。

　　老太君又道：“所以啊，人家说成家立业，男人想在做些大事前总要先成家才对。子瑜啊，你跟陈家小姐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沈子瑜一怔显然没想到老太君突然间又提到了此事，不是都过去那么久了么，就这样作罢不好吗？沈子瑜脸色微微难看，苦苦一笑道：“老太君……”

　　“你可别一味像上次那盘拒绝我了。”老太君就像沈子瑜肚里的蛔虫一下子便能知晓他又想说什么了，直截了当打断了他道，“子瑜啊，不可任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往今来向来如此，再者陈家小姐可没什么不好，对你对我对我们沈王府何其贴心。”

　　“呵呵呵，老太君茶没了孙儿去替你添点茶。”知道老太君心情不好，自己也不能再为这事烦她让她更伤心，沈子瑜有苦难言就如这莲心，只得转移话题了。

　　“婢子去吧。”楚心玥端着茶杯出去了。

　　沈子瑜见她神色间略有难色，他的心猛的一沉，他又拿着莲子哄老太君：“老太君也吃一个吧。”

　　而去添茶的楚心玥闻得里间一时沉默老太君和沈子瑜都没有说话，她的心也猛的一沉，果然沈子瑜和陈茗还是得成亲。

　　她在想若是真等到他们成了亲，那她和沈子瑜还能像现在这般吗？他还会跟自己共享那些查到的事情吗；还会时不时的还爬她房间的窗户与她促膝夜谈吗；会和她开玩笑吗；和她一起抽姻缘签打趣对方吗……

　　她想是不会的，有了妻子他的一颗温柔心都付给了对方，哪里还有其他的心思来面对一个下人，楚心玥终究只是沈子瑜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罢了。

　　想到这一点楚心玥有些心痛莫明，她将茶水端回又对老太君道：“外面有些事情婢子让其他婢女先进来伺候，婢子出去瞧着些。”

　　老太君并未未察觉异常，楚心玥便挑帘离去了，但是沈子瑜却发觉了异常，她眉间的每一抹失落情绪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是以沈子瑜也没有陪老太君说太久便也找借口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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