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娘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扭过头,喊了一声小红,说道:“你快去冰库看看,要是看到了四娘子……或是四娘子身边的人,也别声张,就仔细看看她们在做什么。”
小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应了一声,急急地走了。
嫤娘和茜娘,并婠娘三人面面相觑。
半晌,婠娘轻轻地说道:“……你们俩被困在府里,哪儿也去不了,现如今家里又为祖翁做道场,你们也做不了什么。不如等我出去了以后,再派人去文妈妈家里看看,也去那个杜婆子家里看看……倘若她们心里真有鬼,必定有所动作!”
嫤娘和茜娘点了点头。
姐妹几个又凑在一起说了一会儿的话,王四郎遣了仆妇过来请婠娘,姐妹几个这才依依不舍地互道分别。
婠娘跟着王四郎走了,可嫤娘和茜娘却都有些魂不守舍。
也不知为什么,小红一直没回来……
这让嫤娘愈发地有些不安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了晌午,道爷们也要用饭歇息,是以大家都散了。
夏大夫人爱惜女儿,就带着春兰去服侍老安人用饭,又催嫤娘赶紧回屋里歇个午觉。
嫤娘心里有事。
她还惦记着小红一去不复返的事儿,可也不敢落单,索性拉了茜娘,姐妹两个急急地往橘香院走。
这几日夏府事多,茜娘的丫头被夏二夫人抽调走了,所以茜娘身边也没个侍女跟着;小姐妹俩手拉着手,走到了橘香院门口以后,自发地停了下来。
茜娘犹豫道:“……我们,我们去冰库吗?可是……那里刚刚才死了人。”
嫤娘想了想,一跺脚,咬牙说道:“去!这大白天的,就算有鬼……咱家里有这么多的道爷呢!难道十几个道爷都治不了一个鬼!”
说着,她抬腿就走。
茜娘一想,觉得也有道理,便也跟了上去。
可姐妹俩才走了几步,就远远地看到肥壮的李奶娘架着个小丫头,两人一瘸一拐地正往回走。
仔细一看,被李奶娘架住的那个小丫头……可不就是小红!
嫤娘再也顾不得许多了,急急地走了过去。
小红头发散乱,额头上起了一个好大的疱,额角还有些鲜血流了下来……
嫤娘一惊,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红没答话。
而且看上去,小红已经些不省人事了。
李奶娘骂骂咧咧地说道:“一个二个都是不省心的小蹄子!也不是这丫头发了什么失心疯,跑到冰库去了……还是焦妈妈看到小红扑在地上,叫又叫不醒,才过来喊了我的……”
“五娘子,不是我李奶娘倚老卖老……您是主子,是该好好教训一下小红了!平时毛手毛脚的就也算了……冰库那边才死了人,现在又是大中午的,现在家里又正在给老祖翁办水陆道场……您说说,这丫头的胆子怎么就那么大,还跑到冰库去了!”
嫤娘见小红的额头不断有鲜血流出,淌得她一头一脸都是,不由得着急了起来。
看到旁边有几个婆子经过,嫤娘连忙叫了她们过来帮忙,先是把小红抱进了橘香院,然后又命人去请了郎中来……
郎中来了,给小红清理了后脑上的伤口,又给包扎了,最后开了个药方,让她先服上几剂。
可这么一闹,老安人,夏大夫人和夏二夫人都知道了,纷纷派人来问,到底怎么回事。
小红仍然昏迷不醒,嫤娘也不敢直言,就只说是自己指使小红去厨房拿东西,不料小红却在大厨房后头的冰库门口被人砸成了这副模样。
夏大夫人从槐香院赶了回来。
她将橘香院里的仆妇们训斥了一顿,还严厉地交代大家……现在家中正为祖翁做道场,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情来,以免败坏祖翁的身后名声;至于冰库,如今天也已经凉了下来,无事不必再去冰库了。老安人那边也让夏二夫人派了专人看护冰库,无关人等不要轻易靠近。
嫤娘到底没忍住,背着人,将方才夏翠娘的言行说与母亲听。
夏大夫人沉吟了半日,才说道:“……四娘子毕竟是个要去庵堂里修行的人,说起来,她也是没法子,摊上这样的父母,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心里指不定有多大的怨愤呢,因此语言行为怪异,也是说得通的……”
顿了一顿,夏大夫人看了女儿一眼,说道:“大娘子今日也在老安人面前说了这事……是你和茜娘告诉大娘子的吧?”
嫤娘小小声应了一声是。
夏大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祖翁的病……本就凶险,云华道长也说了……这次就算能救回来……最多也只能再缓半年。再说了,当时文妈妈虽然告了假,却也只去了两天,跟着就回来了……”
嫤娘忍不住插嘴道:“既是这样,为什么文妈妈……”
夏大夫人道:“文妈妈家里有事……罢,说与你听也无妨。”
“文妈妈年轻的时候,是在你祖翁屋里服侍的,老安人想抬她做妾,文妈妈拒了好几次……后来拖到年纪大了,老安人问了她的意思,才将她许了人,两口子去庄子上管事去了;这几年,文妈妈年纪也大了,就告了老回来荣养了,又正值你祖翁病弱,老安人想着你祖翁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所以才又把文妈妈请了回来……”说到这儿,夏大夫人又叹了一口气。
“可文妈妈的丈夫……竟无端指责起文妈妈来,只说文妈妈和你祖翁……文妈妈气不过,又在家中捱了打,跑来和老安人说;可老安人想着,你祖翁服药也只剩下几天的时间,就温言劝了文妈妈几句,赏了她一些银钱,还允诺过了这几天就放文妈妈出去……可没想到,就在你祖翁出事的前一晚,文妈妈的小姑子又过来闹了一场,还放狠话说,说……文妈妈的丈夫要休妻!大约是为了这个,文妈妈才愤而自尽了的……”
嫤娘目瞪口呆。
夏大夫人幽幽地说道:“为了这个,老安人还为文妈妈淌了泪,只说是连累了文妈妈;现如今家里正在为你祖翁做道场,也有不便……索性把文妈妈移到灵光寺去做几天法事……她丈夫今年已经快六十了!倘若要再娶,那就滚出咱们夏家的房子……毕竟先前也是看在文妈妈的份上,才免了租子让他那一大家子住的;至于文妈妈的两个儿子,老安人安排管家让他俩去药铺当学徒去了……”
夏大夫人唠唠叨叨的,可嫤娘却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
她心乱如麻。
原来文妈妈的死,另有原因?
可是,可是……
可是她那天晚上,明明梦到文妈妈说什么汤碗,而且后来她还试着在翠娘面前提及“汤碗”二字,翠娘分明就是一副惊惶失措的模样啊!
如果翠娘心中无愧,那她慌什么!
还有,小红是被谁打成这样的?
夏大夫人和女儿说了一通,又道:“……现如今,家里已经够乱了。文妈妈在你祖翁亡故时自尽,已经够招人非议的了,在这个时候,家里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你祖翁要强了一辈子……自诩清高,万万不能在故世之后再背恶名!老安人的吩咐,你祖翁下葬之前,各院都要守紧了,再不能出任何乱子!”
嫤娘咬着了自己的下唇。
见女儿眼中泪光莹莹,夏大夫人到底有些不忍,说道:“夏翠娘本就是个心大的……却被她的亲生父母给逼到庵堂里去了,你何苦与她为难……横竖等你祖翁一下葬,她马上就要走了……”
嫤娘道:“娘!我的为人您还不知道吗?就算夏翠娘欺我,往小里说,不过就是姐妹之间拌几句嘴罢了,也不值得一提……可若是,她真的做了弑祖之事呢?就连圣贤书上也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若她真做下了这等十恶不赦之事,岂能姑息!娘……难道您就不怕,日后她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夏大夫人皱眉道:“如今太平盛世……你等又都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娘子,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娘!”嫤娘急道,“您好歹也让人去查一查……祖翁故世之前的几天里,夏翠娘她都做了些什么!倘若她真是无辜的,还她个清白又如何?”
夏大夫人有些恼了。
“你这孩子今儿到底怎么了?昏了头?老安人的意思……是你没听懂,还是我没说清楚?总之就是在你祖翁下葬之前,家里再不能有事了!就是天大的事,也要等到你你祖翁的丧事办完为止!”
说着,夏大夫人扬声喊道:“春兰进来!”
春兰应声掀起了帘子,低着头进来了。
“小红既病着,你就跟在五娘子的身边,好生侍候着五娘子,”夏大夫人皱着眉头说道,“……若是让我知道五娘子有一点点的不妥,唯你是问!”
春兰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嫤娘咬着嘴唇,滚烫的泪清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
她小小声抽泣了几下,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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