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清点好了人数，大军决定开拔回邺城。

　　曹丕起身收拾行装，玳瑁掀开被子想起来，曹丕按住她说道：“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我自己来就行。你别起来了，再睡一会吧。”

　　玳瑁又躺下了。

　　曹丕把在军营中所写的书简、布帛什么的放入包袱。

　　玳瑁虽没有起身，眼睛却是一直搭在曹丕的身上的，问道：“这是什么？看起来上面写着些乱七八糟的字，你还把它们收起来带回去，这么宝贝的。”

　　曹丕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这些都是我平时想起来的诗句，想到了就赶紧记上，生怕忘记了。”

　　玳瑁想了想，说道：“等回到了邺城，我替你把它们抄写下来，好不好？”

　　曹丕点点头：“说定了？”

　　“说定了！”玳瑁忍不住笑。

　　曹丕看着她，又点了点头，说道：“这样更胜画眉之乐啊！”

　　“什么……是画眉之乐？不懂！”玳瑁侧着头问。

　　“别着凉了。”曹丕停下来，坐到床榻上，把锦被往玳瑁的身上拉了拉，认真告诉她，“前汉的张敞呢，他的夫人小时候眉头受过伤，于是，他每天在上朝之前都会给夫人画好了眉。我写诗，你来给我誊写诗句，这岂不是比画眉之乐更胜吗？”

　　“别臭美了。”玳瑁抿嘴一笑。

　　口中虽说着别臭美了，曹丕却知道她心中分明是喜欢。

　　曹丕转身去外面收拾带来的书简，再回来时，玳瑁已经穿好了衣服，看见他抱着许多书简进来，帮着他一起将书简放进箱子里。

　　曹丕见她起来了，问道：“不是叫你再躺一会儿的吗？怎么这就起来了，等会吃饭我自会叫你起来的。”

　　“不想睡了，帮你收拾东西。”玳瑁说道，嘴里打着哈欠。

　　“累就去歇着，一会儿吃完了饭，我们还要赶路。”曹丕催她去睡觉。

　　“我睡好了，不必再睡。”玳瑁坚决不肯再去睡，她想到自己这么赖床准会被他给笑话的，为什么赖床啊？他一定会想到是他把她给累坏的，又招到他一顿笑话。

　　一想到这，玳瑁就再也不累了。

　　两个人收拾好东西，玳瑁简单地做了一番梳洗，曹丕便派人传饭进来。

　　两个人简单地吃完饭，很快就到出发的时候。

　　曹丕叫人将他们收拾好的东西先搬上一辆马车，他和玳瑁随后便过去。

　　“绿娘，我母亲在何处？”曹丕打算让玳瑁和卞夫人同坐一辆车子。

　　“就在荆州牧府门口。”绿娘抱着一叠衣服，正要往门口走。

　　“丞相在吗？”

　　“丞相估计已经出发了。”绿娘走在前面，说道：“不曾见到丞相。”

　　曹丕点头，转对玳瑁说道：“夫人，你跟上些，待会儿见到母亲你只管行礼，不用多说什么。她也不会为难你的，你跟着我就是了。”曹丕在背后细细叮嘱玳瑁，他那小心翼翼地关心，绿娘还从没看到他对一个女子这样过。

　　绿娘回首看着两人的亲密之色，含笑着摇头。之前卞夫人听说曹丕纳了铜鞮侯府的一个婢女为侍妾，曾经以此的名义召集曹家的女眷相聚，绿娘就是带着玳瑁前去拜见卞夫人的，她在那个时候心里想着这姑娘虽然出身卑微却有一种有别于其他女子的不卑不吭，难怪会让曹丕纳为侍妾，不过她除了想到这个，还想到曹丕一定会有新的侍妾，没想到一年过去了，在挥师南下的时候曹丕带着的侍妾居然只有她，而且在她陪伴卞夫人的时候，竟也没见到曹丕要这个侍妾来照顾卞夫人。可见，曹丕真是宠爱她啊！

　　“绿娘。”玳瑁也发现了走在前面的仆人便是绿娘，便向她行了一个礼。

　　绿娘说道：“原来是玳瑁姑娘，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妾很好，谢谢绿娘关心。”玳瑁伸手去接绿娘怀里抱着的衣服。

　　绿娘拉着她的双手，仔细看她，只见她已经盘上头发，发间插着一支玉簪，身穿一件绣着祥云的曲裾，再看她的脸，看见她白润润的脸，黑亮亮的眼睛，比那第一次见面多了许多的妩媚之气。绿娘向曹丕和玳瑁说道：“马车就停在府门外，咱们快过去吧，别让夫人久等了。”

　　玳瑁抱着衣服，跟着曹丕一路向府门外走去。

　　卞夫人和崔夫人早在马车前等着了。

　　崔夫人微微侧身，向曹丕行了一个礼：“二哥！”

　　曹丕向她点了点头，他向着卞夫人行了一礼：“母亲！”然后，他回头看向玳瑁，玳瑁连忙也向卞夫人行礼：“夫人！”

　　卞夫人微微点头，但看到玳瑁，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满，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只说道：“你父亲领着军队在前面，我们这就出发吧！”

　　曹丕向卞夫人作揖道：“是！”

　　卞夫人由绿娘扶着上了马车，接着是崔夫人由自己的丫鬟扶着坐在卞夫人的身边，曹丕将玳瑁扶上马车的时候，只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别怕！”

　　玳瑁点了点头，进了车厢里也只是在边上坐着。

　　曹丕骑着马在马车后面跟着，玳瑁只要一扬起车帘便能看到他。

　　坐进马车里，卞夫人看见玳瑁，不禁问道：“你是子桓新纳的姬妾吧？”

　　玳瑁不置可否。她一年多年前曾经以侍妾的身份拜见过她，但是显然卞夫人早就把她给忘记了，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不过，这次是她终于下定决心跟着曹丕，要说是新纳的倒也是新纳的，但是……

　　她正想着到底该如何回答卞夫人的问话的时候，绿娘已小声地对卞夫人说道：“夫人，这是玳瑁姑娘，之前公子纳她为妾的时候，夫人还特意召见过呢？怎么这会儿忘记了？”

　　经绿娘这么一提醒，卞夫人恍惚想起来倒是有这么一回事。她笑了笑，说道：“人老了就不中用了，什么事都能忘记。”

　　“时隔有一年多了，夫人忘了也是无可厚非的。”玳瑁半垂着头说道。

　　“这么快就过去一年了。家中有甄姬、有崔姬她们，日子倒也过得舒坦，很多事都不用我来操心，我就快变成个老废物了。”卞夫人拉过崔夫人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神情十分舒心。

　　“夫人说笑了。”绿娘笑道。

　　崔夫人也附和着说卞夫人说笑。

　　玳瑁朝卞夫人看了一眼，卞夫人面无表情，她知道卞夫人似乎对自己很是不满。

　　卞夫人叹了一口气，她看着崔夫人说道：“甄姬为我儿子桓生下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正好凑成了一个好字，这是他们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她长得容貌美丽，性格又温文尔雅，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一个好女子、好妻子、好儿媳。子桓不管纳多少的女子，甄姬都是无法取代的。可惜这次出征，子建都带了你过来，你二哥竟不带着甄姬，他难道忍得了相思之苦吗？”

　　崔夫人笑了笑，说道：“男儿志在四方，不在儿女私情。二哥不耽于儿女私情，这是子建的榜样！”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全是笑意，可是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的意思。

　　卞夫人瞥了她一眼：“榜样？哼，他若真是不耽于儿女私情，怎么会把甄姬留在家里，带着一个侍妾出征呢？”

　　这回，玳瑁总算听明白了卞夫人的弦外之音，卞夫人早已把甄夫人看做是她名正言顺的正牌儿媳妇，见到曹丕居然带着一个侍妾出征在外，她便在这里适时敲打，要这名侍妾别想着仗着曹丕一时的宠爱就想撼动甄夫人如今的地位。

　　玳瑁的后背倚在车厢上，听着马蹄声声，想象着马车碾过在地上所留下的一道道车辙，她也偶尔掀起车帘，看一棵棵树在马车旁边迅速的倒退……

　　行行重行行。

　　很快到了驿站换马休息。

　　玳瑁掀起车帘看了看窗外，冬日的天气，树枝上、地上已经铺着厚厚的积雪，这是她在江陵没有看到过的景象。

　　趁这个空隙，曹丕带着玳瑁去看雪天的风景。

　　一只鸟儿见有人经过，惊得“扑棱”一声飞走了，摇晃得枝头上的雪花“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瞧这只鸟。”一剩下他们两个人，曹丕兴奋得像个孩子，他指着那飞走的鸟儿，“这是一只斑鸠，它的性格就比较傻……小时候听荣叔说，在他的老家，百姓都叫它傻斑鸠，荣叔曾经教我怎么去捉这些斑鸠……”

　　玳瑁故意问道：“你这个锦衣玉食的公子也做过这样乡下小孩子玩过的游戏？”

　　“那时候还是小孩子……”

　　“爬树掏到过鸟蛋吗？”

　　曹丕点点头：“还爬树折过柳枝，被旁边的槐树把衣服都给刮破了。”

　　玳瑁笑的乐不可支：“你真顽皮，看你现在穿着华服，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完全想象不到你小时候是这么顽皮的。”

　　“阿翁小的时候更加顽皮，比我还顽皮呢！”

　　“……真的吗？”

　　曹丕说道：“阿翁小时候特别顽皮，他的叔叔就常去我爷爷那里告他的状，这就让阿翁很不高兴，就决定想个办法治下这个叔叔，有天见他的叔叔来找他，阿翁就故意躺在地上，装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他叔叔急忙扶起阿翁，问他怎么了，阿翁就歪着嘴说‘中，中，中风了！’”说到这里，曹丕便闭口不言。

　　玳瑁急的不得了：“啊？你别卖关子，快说！”。

　　曹丕忍不住一笑，继续说道：“叔叔就急忙去告诉爷爷，当爷爷赶来的时，却发现阿翁正在看书，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问他话的时候，阿翁也一脸无辜地说道’叔父一直就不喜欢我，是不是又跟父亲说了我什么不是啊？’从此以后，爷爷对这个叔叔的话也就将信将疑了。”

　　“可真聪明啊！”玳瑁由衷地赞叹，“不过也真的太过于顽皮了。他是怎么想到这个点子，要是我肯定想不到……”

　　走了一段路，曹丕忽然放慢了脚步，说道：“夫人，走慢点，我有话对你说。”

　　“嗯？”玳瑁转过头去看他。

　　“刚才急着出发，有些事还没有跟你交代清楚，我……要跟你说一下……他们——主要是母亲——她一向是很喜欢甄姬的……”

　　玳瑁轻声说道：“刚刚已经领教过了。”

　　“怎么，在马车里，母亲她……她找你的麻烦了？”

　　“嗯。”玳瑁想了想，换了下措辞，“……这也不算是麻烦，她只是向我说明了你们都喜欢甄夫人，还有甄夫人在你们家里的地位，警告我别想兴风作浪吧！”

　　曹丕叹了口气：“让你受委屈了……”

　　玳瑁想了想，说道：“不要紧的。我自己，对他们有礼，他们想怎么待我，也只好由着他们了。”

　　“夫人，你真好。”

　　“嗯，我知道我很好。”玳瑁握住曹丕的手。

　　曹丕笑了。

　　不久，又要出发了，曹丕依旧扶着玳瑁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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