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那您也早点回去睡吧！”

　　玳瑁回以同样的话语。她向着曹丕深深地施了一礼，飘然而去，她穿着一件淡鹅黄的曲裾，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醒目。

　　曹丕站在原地，月亮的一束光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现在除了马儿们的响鼻声，没有别的声音了，现在又剩下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玳瑁走回自己的屋里，走上香木游廊，四下张望，没有看见什么，绕过拐角处的时候无意中想找找曹丕所说的葡萄树，不禁吃了一惊。

　　薛灵芸正站在一株花树下，身上披了一件衣服，月光透过稀疏的枝条照在她的身上，森森然如鬼一般。而她的两眼，正冷冷地看着玳瑁。

　　那纤骊的嘶鸣声吵醒的不止是甄夫人一人。

　　玳瑁问道：“你半夜不睡觉，站在那里干什么？”

　　薛灵芸走过来，眼睛看着玳瑁：“……妹妹半夜睡不着觉，想出来走走。怎么？姐姐为何也半夜出来了？”

　　玳瑁很坦白地告诉她：“刚才公子叫我，我便出去了一会儿。”

　　薛灵芸急切地问道：“去哪儿了？”

　　“后院的马厩。”

　　“去马厩干什么？骗我？”

　　“不骗你。”

　　“你们……你们是不是……是不是……”薛灵芸看到了他们往后院的方向走去，但不知道他们去马厩了。薛灵芸虽然心里迫切想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了，但是总归是女儿家，终于还是问不出口。

　　玳瑁哭笑不得：“你想到哪儿去了？”

　　薛灵芸烦躁不安地问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想错了？”

　　“你……”玳瑁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他拉着我去后院马厩里看了一匹马，在马厩的守卫都可以证明。”

　　“就这样？半夜出去，就为了和你看一匹马？”薛灵芸不可置信地问道。

　　“然后随便吃了一点零食。”玳瑁如实地告诉她，“天晚了，公子就让我回来了。”

　　薛灵芸对玳瑁说的话如获至宝，看她的模样，衣服整洁，发髻也没有散乱，神情自然，不像是骗她的样子。薛灵芸表面虽然作势冷漠，但心知肚明，松了一口气，还要说道：“你们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原本我就管不着。但是，姐姐蒙恩宠的时候别忘了妹妹就行。”她收敛了笑容，眼睛仍是看着玳瑁，含着露骨的敌意，“你答应过父亲要照顾我，你还答应过我要帮我的。”

　　玳瑁叹了口气，甚是无奈：“我只是给你们制造一个机会，关键问题还是要靠你自己，你知道，感情的事不是你想要就有的。”就像感情的事不是想不要就没有的一样，玳瑁默默地想到了自己，陷入了一种难堪的境地。

　　薛灵芸对玳瑁的话伤起心来。

　　玳瑁忍不住安慰她：“放心吧，反正你这么漂亮，他迟早会看到你的。”还没有得到他就在这里乱吃醋，有本事怎么不去吃甄夫人的醋，现如今府中受宠是她好不好？就知道窝里横。

　　薛灵芸点点头，亲热地拉起她的手，说道：“只愿姐姐能得到公子的宠爱，这样妹妹才有机会。”

　　第二天一早，曹丕如常去军营里去。

　　五官中郎将府中的女眷由甄夫人领着都在门口送他，曹丕看了玳瑁一眼便不去看她，正要迈步出门去，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胭脂味。

　　他对香味很是敏感的。他曾经学着荀彧熏香，而且他并不喜欢这么浓的味道，因为他曾经因为熏香太过于浓竟然致使骑马的时候把马都快给熏晕了，那马儿发起狂来差点把他掀下马背去，这也成了他心中的阴影。多年来府中也没有女子会抹这么浓的胭脂，毕竟他自觉自己品味高雅，看上的女子也不是什么庸脂俗粉，再者，倩娘管的严厉，也不允许手底下的婢女品味这样俗气。

　　是谁这么恶俗？

　　曹丕转头去看，只见每一个女子都是穿着素雅，脸上也只是抹着淡淡的胭脂，唯有玳瑁，他的目光再次停在玳瑁的身上，发现她的脸色白的有些诡异。

　　他看着玳瑁说道：“玳瑁，你、你过来！”

　　众人都望向了玳瑁，她愣了愣，指着自己秀巧的鼻子：“奴婢？”

　　“你过来！”曹丕又说道。

　　确定是她！玳瑁不知道他有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被他给寻到事。于是，她轻移莲步，从众人之中走出来，很快地来到他的面前。

　　玳瑁刚来到他的跟前，正要行礼，他的手便伸了过来，一通乱揉，横七竖八地揉搓她的脸，把她今天早上涂了又涂的胭脂弄得满脸都是。

　　玳瑁由于昨天晚上的事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今天早上一起来，就着铜镜梳妆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两眼多了一对黑黑的眼圈。为了遮住它们，玳瑁看见了旁边放着的胭脂，于是灵机一动，便用胭脂涂了一层又一层，以求美观一点。

　　如今别说黑眼圈影响她的美观了，整个脸都是红扑扑的。

　　曹丕发现脂粉味道果然是从她的脸上传来的，还纳闷她什么时候喜欢抹这么厚的胭脂了，看见她的脸被自己揉的红一道白一道的，这才把魔爪从她的脸上拿开。

　　他看着她这张仿佛经过战争洗礼过的脸，忍不住一笑，曹丕笑着，这一抹久违的笑容在他的脸上显现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的升出来了。

　　众人也是难得看见曹丕的笑容，甚至有人心里惊讶：这位白雪公子也是会笑的么？

　　玳瑁却欲哭无泪。她爱美如命，如今这副尊容被府上的女子都给看到了，她以后还怎么在府中做人呢？

　　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抹那么多的胭脂，看到她顶着两个熊猫眼，想必是昨晚上睡得不太好，这表明，玳瑁对自己说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他半取笑半试探地问玳瑁：“你为什么半夜不睡觉？想什么呢？”

　　当着众人的面，特别是甄夫人的面，玳瑁只有说道：“是因为奴婢胆子小，被半夜的马的嘶鸣吓到了，睡不着。”

　　曹丕听她如此自谦，不以为然地看了她一眼。

　　玳瑁低着头，眼睛的余光却还在看着他，两人相视，知道他没有生气，忍不住甜甜的一笑，曹丕这时却故意瞪了她一眼。

　　昨天晚上他把纤骊介绍给她，她送给他吃香瓜片，一起谈论水果的事情，除了那些守卫在马厩旁的护军知道之外，天下的人都被瞒在鼓里。

　　曹丕转身，走出府门，随行的护军早就把纤骊给牵来了，曹丕翻身上马，扬了一下马鞭，纤骊载着他向军营的方向跑去，卷起街道上的阵阵草芥。

　　玳瑁站在庭院里，查看着庭院里种植着的植物，曹丕说他在庭院种了葡萄树，葡萄树的叶子犹如小孩的手掌般大小，带着锯齿，她想着曹丕的描述，在庭院中分花拂柳，终于在东南角的地方找到了一株特别像他描述的植物。

　　碧绿的叶子，与其说是树不如说是藤，因为这株植物正由两个竹竿架住，跟曹丕说的一模一样，只是现在还没有长出果子的样子。

　　玳瑁看着它，觉它真是一幅可怜的样子，蔷薇花儿在烈日下开得繁盛，缠绕的藤蔓侵入了众多花草的领地，碧绿的叶子之中点缀着簇簇粉红色。而那芍药花也开着大朵的花，沉重的花萼几乎要委堕于地上；更不用说那茉莉花、红刺玫……

　　跟这些花草一比，葡萄树简直是太过于寒碜了。唯一能比得上的可能就是它的果实了，可惜还没有结果，曹丕说葡萄熟了，就会一串一串地挂在树上，这株葡萄树会是在什么时候长出果子呢？

　　阳光炽热的照下来，没有一点关照，葡萄树下没有杂草的地方显出龟裂的土地，夏天是不是要枯死了它？这葡萄树是没有人照料的吗？常常人在军营，为什么还要在府里种什么葡萄树！玳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走回去，不久就趔趔趄趄地提了一桶水过去。

　　玳瑁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舀了一瓢水，给每株葡萄树都倒了满满的水，期望它们在曹丕离去的这段时间里能喝够了水，千万不要枯死。

　　于是，从这时起，玳瑁除了每天去乐器室打扫之外，又多了一项工作，那就是给曹丕的葡萄树浇水，可是葡萄树在她的日夜浇水之下竟然越来越蔫了，刚开始虽说是看起来寒碜，但是好歹叶子是碧绿的，现在一天一天下来，叶子渐渐变得枯黄，甚而掉落。

　　玳瑁完全不明白是因为葡萄树最忌勤浇水了。

　　这一天，玳瑁正在研究着为什么葡萄树为什么枯萎的问题，忽然甄夫人身边的娇娜走了过来：“玳瑁姑娘，我们夫人请你过去。”

　　玳瑁放下瓢葫芦，跟着娇娜走，脱了丝履，走进屋子里，还未看到甄夫人，薛灵芸便迎了过来：“姐姐。”

　　玳瑁没有想到薛灵芸会在这里。

　　甄夫人见到玳瑁，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盈盈地拿出一只吉祥结，这只吉祥结，玳瑁当然认得，这是她送给曹叡玩的。

　　玳瑁结果这只吉祥结，抚摸着上面的流苏：“夫人，拿出奴婢送给叡公子的吉祥结做什么？”

　　甄夫人笑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府中的女子谁比的上你心灵手巧啊！瞧这只吉祥结，只是送给小孩子玩的，都编的如此精致。”

　　夸她心灵手巧的话，玳瑁在送的时候已经被夸奖过了，现如今她没头没尾地又夸奖起来，必然是要引出下面的话来的。

　　于是，玳瑁问道：“夫人，您想说什么？”

　　甄夫人握住玳瑁的手：“妹妹，你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吗？”

　　当然记得，她曾经不止一次对甄夫人说她并不想成为曹丕的女人，如果可以有选择的话，她宁愿尽快出府。想到这些，玳瑁看着甄夫人的眼睛，郑重地点点头。

　　“妹妹，如今机会来了。”

　　“您愿意帮助奴婢出府？”

　　甄夫人看了薛灵芸一眼，看着玳瑁说道：“我和你家妹妹倒商量出了一个主意，如果不出差错的话，你可以逃出这五官中郎将府。”

　　玳瑁精神为之一振：“怎么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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