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三台令
玳瑁从卞夫人的房中回来,走在路上的时候见到了甄夫人,她的脸色苍白,她身边的婢女娇娜提醒道:“夫人,您看,是魏王夫人来了。”
甄夫人这才从自己那疲惫的世界里醒过神来,她立刻精神抖擞了起来,如风吹花朵一般向着玳瑁款款行了一礼。
玳瑁友善地向她一笑,对她说道:“是甄夫人吧?”
甄夫人抬起美丽的眼睛:“夫人去哪儿了?咱们到那边坐坐。”
玳瑁说道:“我出来走走,没有去哪里。”说罢,她就要告辞。
甄夫人急切地如风一般拉住玳瑁的胳膊。
玳瑁想了想,说道:“大王已经答应允许叡儿去洛阳,你……你不必忧心。”
甄夫人听了,眼睛里有欣喜。
玳瑁笑着对她说道:“甄夫人,这回你放心了?”
甄夫人眼中的欣喜一闪而逝,她傲然地说道:“是你劝说大王改变主意的吗?不过,你别想让我感谢你。”
玳瑁微笑着说道:“随你。”
她向着甄夫人微微欠了欠身,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甄夫人在她的身后说道:“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面对大王的其他女人的时候总是这么气定神闲?难道你不会妒忌吗?”
玳瑁说道:“为什么?我并不是神,我也只是个人,当然会存有妒忌之心了,只不过,我有比嫉妒更为重要的事情。”
甄夫人垂下头,带着不甘心:“可是,我也知道他最讨厌女人相互嫉妒争宠了,我也曾劝他广纳淑媛,我难道做的不对吗?偏偏我却,却失去的如此之多!我曾经,曾经……曾经是那么的……离正室夫人之位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可是今天,我……”
说到这里,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断断续续地滴落下来,低落在脚边的草叶中淹没不见了。
玳瑁摇摇头。
想问的话已经问到,甄夫人打算离开。
这一次,玳瑁却叫住了她:“甄夫人,你等一下。”
甄夫人停住脚步,说道:“魏王夫人,还有什么事?”
玳瑁将一方布帛递给甄夫人:“甄夫人,你的诗。”
甄夫人接过布帛,看了看上面的诗句,说道:“谢谢你,魏王夫人。”她说道,“……我是在为你捡起了我的诗而谢你。”说完,她就离开了。
晚上,曹丕回到了卧房中,连日的紧张、劳累使他感到疲惫不堪。玳瑁放下书简,亲自为他脱下外衣。
曹丕坐在位子上,关切地问:“夫人,听说阿母又没有给你好脸色?”
“本来就不该给好脸色嘛!”玳瑁不以为然地说道,“阿母那么疼爱叡儿,怎么可能对他的前途无动于衷呢?”
曹丕眼神中充满了憧憬地说道:“等到你我的孩子出生了,他一定会比叡儿更受阿母宠爱,他将是天下间一个最好的孩子。”
玳瑁想不到他可以把话题歪到这个上面来,顿时脸色通红。
曹丕忽然转头看着玳瑁的脸笑道:“夫人,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孩子?自从你来到我的身边之后,我一直在盼着我们的孩子。”
玳瑁也在盼着呢,可惜就是没有孩子。
曹丕似笑非笑的看着玳瑁,在她的耳边说道:“看来是咱们还不够努力。”
玳瑁又羞又急,锤了一下他的胸膛:“你累了,快些躺好休息吧!”
曹丕佯装着吃痛:“夫人,你好大的劲儿啊,夫君又疼又累,需要夫人扶着才能去床上躺下睡觉!”
“讨厌!”玳瑁骂了他一句,但还是扶着他在床榻上躺了下来。
可是,曹丕刚一躺在床榻上就用力将还在为他盖上铺盖的玳瑁拽到了自己的身边,玳瑁想起身,但是如何起来呢,曹丕身体热热的,左手扣住她的胳膊,右手则去解她的衣襟。
两个人开始了邺城离别之后的再次相遇的好一番折腾。
一切风平浪静之后,曹丕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他拥着玳瑁,手指拂过她的眉毛,抚上她的脸颊,轻轻地叫了一声:“夫人!”
玳瑁望着他说道:“叫什么,我就在你身边!”
曹丕摇头笑着,突然想起有要紧的话,便对玳瑁说道:“阿翁出殡之后,时局一翻,称帝的事情要彻底的提上来了。”
玳瑁出口问道:“你打算要怎么做?”
“我现在已经派人去许都让刘协下禅位诏书,我不在乎这个,但司马懿他们说这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也只好由得他们了。”见玳瑁缄默,在认真的听着他的说话,他又继续说道,“另外,我还要南巡去震慑一下刘备和孙权,他们决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给我添堵。”
玳瑁出口还是疑问:“你打算南巡,会遇到危险吗?”
曹丕看见,搂了一楼她:“其实,早在丁仪占领邺城的时候,守着上庸三城的孟达就有意投降给我们。刘备如果失掉了上庸三城,就会没有北上的依托,而孙权所占领的荆州也只不过成了杨修曾经说的‘鸡肋’。”
玳瑁在他的怀中,抬头看着他:“我听说跟孟达一起守城还有一个刘封,他是刘备的义子,一心想得到刘备的赞赏,立功心切,这样的人可不好对付,你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吗?”
曹丕抱紧了她,看着玳瑁眼睛里的水光,怜惜地叹道:“不说了!我不好!我不该在休息的时候跟你谈论公事,引你担心。不说了,我们休息吧!”
次日清晨,难得的凉爽,曹丕让玳瑁收拾一下需要随行携带的东西,自去召集幕僚议事。
玳瑁打点好了东西,坐在桌案前等他回来。她一个人在等待之余不禁想起了自己与他的缘分,铜鞮侯府中初见,从五官中郎将府中出逃到江陵,而后在一个他遇到挫败的严重时刻跟了他,她自己想想也是好笑,她怎么会和他过了这半辈子了?
这天,还是夏天的季节,刘协和曹节有兴致往花园去看盛开的最后一株海棠花。一阵风吹来,花瓣纷纷零落,很凄美的样子。
刘协对曹节说道:“我昨天从花园里回来的时候,有一只鸟儿将它的粪拉在了我是我衣服上。”
曹节感到有些好笑:“什么?鸟粪怎么落在你的衣服上?哈哈……是穿哪一件衣服?”
刘协说道:“鸟粪拉在人的衣服上,人们都说会有灾难降临。”
曹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己的哥哥曹丕已经继位为魏王,随时都有取代刘协的可能,他可不向阿翁那样有所顾忌。曹节只好安慰他:“……我们这就去向三清上香,让他们来保佑我们。”
刘协端然有忧色。
曹节说道:“左慈大师正在此处云游。”
刘协和曹节刚从道观中回来,忽然见到侍卫匆匆跑来上报:“华尚书、河津亭侯等人求见。”
刘协一惊。
曹节吃痛,说道:“陛下,您把妾的手都给握疼了。”
“……”刘协茫然间回过头来,再去看那侍卫,心中不知道如何是好。
侍卫抬头看了看刘协,又重复了一遍,说道:“华尚书、河津亭侯等人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想要求见陛下。”
“陛下……”曹节拉着刘协的袖子。
刘协很快镇定一下自己的心神,向着曹节点了点头。
曹节心疼地看了一眼刘协,转身退到后面的屏风后面去了。
“宣……”一个“宣”字还未说出口,此时,穿着黑衣、头上戴着梁冠的华歆等人就闯入了,他们一步步地逼近刘协。
刘协大惊。
可见,华歆他们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他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刘协,犹如黄昏时分用目光擢住猎物的兽眼,在他们其中华歆的表现尤为激烈。
刘协立时吓得魂飞魄散:“众爱卿急着上殿,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奏报?”他问吧,还有勇气去看这些人的神情……
华歆拿着玉圭,不行简单的礼节也更不下跪,他两只眼睛瞪着汉天子刘协:“陛下资质愚钝,致使朝政荒疏,实在是有忝大位。依臣之见,陛下应效法尧舜禅位给魏王!”
曹真也恭敬洪亮地说道:“请陛下禅位!”
刘协面如土色。他简直是措手不及,随时他一直处在被杀或被退位的边缘,怎么想不到曹丕仅仅只是继任魏王才几个月便要他退位了,局势已变。他望向屏风后的皇后,看向左右的小黄门,最后目光落在那帮劝他退位的群臣身上,不知如何是好。
华歆趾高气扬,不给他留一丝帝王的威严,他恶狠狠地说道:“刘协,这汉天子的皇位本来就不是你的,是当初董卓霸京师之时擅自废了你的兄长,让你坐上去的,所以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统。如今魏王曹丕功盖天下,四海归心,你若是将皇位禅让与他,把朝政交给他,必然是顺应天命!不然……”
刘协定下心神,想了半晌。
从小就聪明的刘协,难道不明白,此时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他自从接替了哥哥刘辩,在风云诡谲的历史洪流中,如一局棋,从何皇后、董卓、曹操,到如今的曹丕,他一直处在那个被江军的一方,不管是醒着还是梦中脖子上都悬着一只发光的利刃,他只能紧咬牙关等待一个天助他的机会。而曹丕这个敢于为了世子之位而害死兄弟的人,难道不敢为了皇位而杀死皇帝吗?
刘协平静地说道:“爱卿说的甚是,朕尸位素餐已久,早就想把这皇位禅让给有能力的人了。”心中早就暗骂曹丕不要脸一百遍了,更是痛骂这些道貌岸然的“忠于”汉室的忠臣。
华歆便说道:“还请陛下下禅位诏书。”他笑了,又补充道,“陛下务必把禅位诏书写的言辞恳切一些。”
于是,第一道禅位诏书很快从许昌飞到了远在谯城的曹丕的手中。
曹丕拿着那一封诏书不住地叹气。
玳瑁端着茶水走进来的时候,发现曹丕还在对着诏书叹气,拿在手里的毛笔还迟迟不肯落下。她以为曹丕是在对上庸三城的事情烦恼,对曹丕说道:“怎么了?有什么为难的?不是已经和孟达取得联系了吗?”
曹丕啜了口茶,将诏书拿给玳瑁看。
玳瑁看完了诏书,疑惑地说道:“这封禅位诏书有什么不妥吗?”
曹丕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诏书不妥,而是我等来了诏书还要辞一辞……”
“啊?”玳瑁问道,“干嘛要辞?”
曹丕说道:“这是规定。”
“什么规定啊?不懂!”玳瑁哼了一声。
曹丕耐心地解释道:“凡是‘禅让’、‘劝进’,一定要连辞三下的,你忘记了那天华歆、陈桥他们给我连上了三次劝进表,前两次我都义正辞严地拒绝了,最后一次才同意的。”见玳瑁在回想,就接着说道,“‘禅让’跟这个事一样的,就是要天子第三次下禅位诏书之时,我再同意,这样就表现得自己是无可奈何的,真的不是为了皇位而是为了百姓、为了国家社稷才勉为其难接受禅让的。明白吗?”
“真够麻烦的!”玳瑁心中却想,做这种事的人果然是要脸皮厚。
“给我磨墨!”曹丕执笔,“看我一封比他更为言辞恳切的辞禅表。”
玳瑁一笑,为他红袖添香,不多时,一篇辞禅表就完成了,曹丕吹干了布帛上的墨迹,拿给玳瑁看,他的神色又得意了起来:“看看,只有你的夫君才会写出这么好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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