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气渐渐地浓了，还未见月亮升起来。

　　丫鬟将烛火点燃，然后退了出去。跳跃着的火焰照过来，将两个人的侧影映到旁边的墙壁上，犹如古画里的人物。

　　冬天的襄阳县，空气如同冰镇的一样，即使在房间里，玳瑁浑身上下也觉得冷的不得了，不过也可能是点了太多的烛火，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等我们回到邺城，我会跟阿翁说要你做我的正室夫人。”曹丕说道。

　　他确实说过要娶她做正室夫人的事情，但那时是用这个来打消她要离开他的想法，即便是遭人非议，他也顾不得了。

　　男人为了心头好，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自己答应嫁给你就好了。”玳瑁说道，她明白自己出身卑微，在这个什么都要看身份的时代，她要是由着曹丕一意孤行，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他，至少在现在的情况看来。

　　曹操娶得几个儿媳妇都是出自名门望族，就算之前被曹丕休掉的任夫人可也是出身于任氏大族的，曹操摆明了不会同意曹丕娶一个下女做正室夫人的。

　　“你怀疑你的夫君没有保护你的能力吗？”曹丕说道，他说话的语调带着些许的负气。

　　玳瑁仰着头，注视着他：“你知道我没有怀疑的。”

　　曹丕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不能给自己喜欢的女子一个正室的名分实在是一件遗憾的事情。”他顿了顿，说道，“总有一天我立你做我的正室夫人……郭家的女儿，郭家的女儿怎么会让人随便的欺负的？”

　　“欺负？什么意思？”玳瑁不明白他的话中的“欺负”二字是从何说起。她虽然比曹丕大上三岁，却也只是稍懂一些人事，就是这点人事还是她在铜鞮侯府做事的无意中看见铜鞮侯、铜鞮侯的公子们与他们各自的侍妾的模样自学成才的。哪比得上曹丕小小年纪可是久经沙场的？

　　“一个很有意思的词。”曹丕意有所指的说道，他张了张口想解释一番，但看着她懵懂的脸，话到了嘴边终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叹了一口气。

　　玳瑁不解风情：“你为什么叹气？”

　　“我是叹，在以前“欺负”这两个字，我是做出来的，而不是说出来的。”曹丕还是暧昧的笑了笑，只不过脸上多了些怜惜之情。

　　是夜，烛火摇晃。如何他们当时有杜甫的话，恰好可以用他的一首诗做比，那就是：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曹丕说道：“你拥有我，我拥有你，这是我们的人生大事，不应该如此草率的，虽然省去三媒六聘，但是我们洞房的礼仪还是要讲究的，你看见过别人家洞房是要做什么吗？”

　　洞房？一听“洞房”两个字，玳瑁的脑子里完全屏蔽掉了曹丕所说的其他话，只剩下“洞房”两个字，然后她不禁又钻进了涩情的牛角尖里。

　　玳瑁抬起头看曹丕，灯光映照下，他一双黑色眼睛，面容俊朗，薄薄的嘴唇，玳瑁想起他的嘴唇曾经压在自己的嘴唇上，顿时她的整个脸变得火辣辣的，接着看到他宽阔的胸膛，他的两只手踹在袖子里，她想到他非常瘪的指甲……他亲过她，横抱过她……洞房？她的脑子里顿时显示出洞房的画面，玳瑁想，贴着他胸膛的时候该是什么感觉，被那干瘪的指甲划过脸庞的时候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呢？

　　“你在想什么？”曹丕见她不回答自己，看神色像是在神游，还没想到玳瑁脑袋里正打着一种歪心思。

　　玳瑁回过神来，脸上觉得更热烘烘的了，她清了清嗓子，故意装作很纯洁的样子，说道：“……没想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了？我……我没听到。”

　　曹丕拉着玳瑁的手，说道：“我们一起出去给天地磕头。”

　　玳瑁听他如此说，依言同他走出房间，在屋外朝着天地拜了拜三拜。

　　拜过了天地，曹丕又说道：“你站在那边，我站在这里，我们互拜一回。”曹丕也是成过亲的人了，按照他的这种身份也参加过不少的婚礼。

　　曹丕就这样又当新郎又当司仪的指挥着玳瑁。

　　玳瑁也完全由着他安排着。

　　拜完了，曹丕便让玳瑁跟他一起坐到房间里的床榻上，说道：“我们没有婚服，自然也省掉了却扇礼，接着……还有什么礼呢？哦，接着是喝合卺酒的，我们喝合卺酒。”

　　曹丕想到了下一步要做什么，他冲到门口，叉着腰，说道：“来人，端一壶酒再配点小菜送到我这个屋子里来。”

　　不一会儿，两个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一人布置饭菜，一人捧着酒壶和酒杯，她们把东西放下来，看了一眼玳瑁，都相视一眼，不禁暧昧一笑，心知肚明的走了。

　　曹丕坐到桌案前，回头招呼玳瑁也坐过来。

　　“是要先喝酒，还是吃完了再喝酒？”玳瑁的两只眼睛盯着桌案上的菜肴，她本来不饿的，但看到桌案上的三碟小菜，再加上她的内心里不由得紧张，一紧张就觉得整个人是空虚的，现在她觉得自己饥不可耐。

　　“……”曹丕问道，“你饿了？”

　　玳瑁老实地点点头。

　　“那我让厨房再做几个菜送来！”曹丕一脸怪她为什么不早说她饿了。

　　“不用，不用。”玳瑁反手握住他的手。

　　曹丕用温和的口吻说道：“好，那你先吃吧，吃好了，我们再喝酒。”

　　玳瑁似乎是真的很饿，竟然这些小菜全都吃下去了。

　　曹丕坐在她的旁边，看着她一口一口把菜都给吃了，不由得问她：“看来你真的是饿了，还要不要再端些吃的来？”

　　玳瑁摇了摇头：“我是觉得菜好吃，很合我的口味，还有我不舍得浪费。”

　　曹丕笑了，他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玳瑁，一杯留给自己，说道：“本来是一只瓢葫芦分成两半来饮的，现在我们没有瓢葫芦，就用这酒爵来代替喝合卺酒吧。”

　　“好。”玳瑁点了点头，举杯就要饮。

　　曹丕连忙拦住她：“不对，这样喝不对。”

　　“那要如何做？”玳瑁停住手，问道。有话早说，幸好她没有饮下去，如果饮下去了，岂不是为了进行这个礼仪还要她再倒上一杯酒喝？她可不喜欢喝酒的。

　　曹丕扬了扬自己的酒杯，示意玳瑁先看自己是怎么操作的，只见他把自己的酒喝掉了半杯，放在桌案上，然后他指了指玳瑁的杯子，玳瑁会意，学着他的样子也喝了半杯自己的酒。

　　玳瑁给他看自己的半杯酒：“好了吗？”

　　“你将你的杯子拿起来，给我喝。”他自己端起自己的杯子，向玳瑁的嘴边送过去。

　　两个人很快完成了合卺酒。

　　玳瑁放下杯子，稚气的问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此时的玳瑁完全就像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亦步亦趋的遵照着曹丕的吩咐来做一切的事情。曹丕看着她此刻乖巧的模样，全然没有此前的不驯，想想也是感到好笑。

　　他站起身来，拉着玳瑁重新到床榻上坐下来。

　　“愿为晨风鸟，双飞翔北林……”曹丕忽然感慨得吟诵道，这是他在清河的时候所做的一首诗里的诗句。

　　玳瑁以为这也是曹丕要她按照做的一部分，也随着他念道：“愿为晨风鸟，双飞翔北林。”

　　曹丕一听见这话，不由得要把这当成是誓言，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微微的热气竟慢慢地袭上来。他低头，将自己腰间所配的一块玉珏取下来，像交付一颗心一样的交到玳瑁的手上。

　　他说道：“带着。”

　　玳瑁将那玉珏接到手中，摸索着将它挂到自己的腰间，抬眼去看曹丕的时候，曹丕已取出她为他所编织的同心结。

　　房中摇摇的烛火中,曹丕终于看清楚了这只同心结是何模样。是用五彩的丝线，如缠绵的情意交织在一起。

　　“愿为晨风鸟，双飞翔北林。”曹丕又发出一声轻喟。

　　曹丕把同心结放到玳瑁的手，示意她为自己戴上。玳瑁对着他微微一笑，弯下身子，认认真真地把那同心结挂在他腰间的带扣上。

　　她抬起头看他，手里还拿着同心结，曹丕大睁着双眼，有些错愕地注视着她，两个人离得太近，除了对方的眼睛，也看不到其他。

　　曹丕伸手拂开玳瑁因刚才行礼时而弄得比较乱糟糟的头发，玳瑁的依赖感忽然油然而生，忍不住依偎到他的怀里去。

　　曹丕把她的头放在他的臂弯里，他俯下脸亲吻她的额头，然后问她：“你怕不怕？”

　　玳瑁脸红着摇了摇头：“不怕！”

　　曹丕的嘴唇便去亲吻她的眼睛，接着是脸颊，最后落到她的嘴唇上，玳瑁不知不觉中松开拿着同心结的手掌，她伸手抚摸着曹丕的脸颊，纤纤的手指一路滑到他的后颈上，她心中想用自己二十五年积累下来的深情回应曹丕，只是她缺少经验，不知道该如何做。

　　饶是她如此青涩，反而更激起了曹丕的兴趣。他感到好玩，感到有趣，他熟练地解开她的衣襟，后来他的手伸过去，引得玳瑁不由得一阵战栗。

　　“是不是有些小？”玳瑁想到他有那么多的姬妾，自然是见多识广了，不由得感到有点自卑。她忍不住发问。

　　曹丕笑笑，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别说话。”他握住她的腰，往她的胸口上吹了口气，玳瑁忍不住煞风景的笑了起来。

　　两个人在床榻上缠绵着的时候，房里的烛光还在燃烧着，可是他们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兀自感受着与对方纠缠时的情意。

　　玳瑁在微微的喘息中想：她原本是要想着嫁给一个普通的男子，和他过着一种粗茶淡饭的民间生活的，绕了一个大弯；最终她仍是逃不出曹丕的手掌心。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命运，这到底是她的命运还是她的心中所愿呢？

　　愿为晨风鸟，双飞翔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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