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的进行由慎微主导，主要从犯罪学的方向进行分析和破解。而明晰也坐在他身边，用检验结果给慎微提供科学性的证据。

　　“这一次发现的穆婷婷的尸体，虽然有可能是自发性的跳楼身亡，但是仍然不能排除其中有人为痕迹的这一项事实。”慎微面对着底下坐着的民警们徐徐开口。

　　明晰接了他的话：“人为的痕迹主要体现在，穆婷婷的胃里含有大量冰毒和大麻，剂量已经足以让她失去神智，并且穆婷婷有好几个月的吸毒史，所以不能排除有人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利用毒品进行谋划，今天的这一场事件。”

　　“也就是说，”慎微见明晰停下，便接下去说，配合无比默契，“有这样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利用毒品来控制被害人，并且在被害人可能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将其谋害致死。而背后的原因，如果深究下去，极有可能是针对警方。先前出事的陈飞，曾经是警局的化学专家，杨玉红和穆婷婷都是邢辉案中被洗清嫌疑的嫌犯之一，他们接连遇害，至少可以证明一件事，背后的人已经铁了心要与警方为敌。”

　　此言一出，在场的民警俱是一阵叹冷气的声音。

　　尽管他们之中，有人愤懑难平，有人感叹生命，可真当这种事情落在自己身上，毕竟还是会本能地胆怯。有一个刚进队里没多久的小警员举起了手，声音有些弱地问：“慎教授，这个意思是不是说，我们每一个警局的人，都会有危险？”

　　慎微严重划过一丝厉色，还是平静下来，点了点头。

　　小警员被吓着了，从座位上站立起来，有些焦急地扯着自己的衣襟。“可是……可是我才二十岁。万一……万一……”

　　大家都沉默不语。这又何尝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有哪一个不害怕死亡，身为自己也承认，现在有了明晰，他也怕死。可是这不是怕就能够逃避的事情。他们都是公职人员，他们本身投身于这一项事业的目的，就在于保护身边的所有无辜的人。

　　慎微抿着唇，秦涛的算盘打得好啊。人心最阴暗最脆弱的一面被他拿捏得稳稳当当。秦涛站在一个上帝视角，俯瞰着他所谓的这一群病态的人。

　　却不知他自己才是这世间最病态的一个。

　　以前在一起上学时，秦涛就已经表现出了一些相当典型的人格障碍问题，只是当时慎微信任他，加之并没有学过专业知识，只当秦涛有一些年少的偏执，如今一想，慎微便后悔。

　　明晰注意到慎微的表情，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他，眉眼弯弯地笑着。

　　慎微也是一笑，慢慢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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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微由于这一件案子的重要性，特地和学校打了招呼，退了所有课，也取消了一年的全部行程，专门在桐县公安局安顿了下来，全心解决这件事。

　　局里为了表现对这位犯罪学教授的尊重，又得了上面传达的意思，特意辟了一间原先的档案室出来，给慎微布置成了办公室。还挂上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犯罪咨询室”。

　　最开心的是明晰。

　　从郑局长告诉她这个消息起，就蹦蹦跳跳半刻也停不下来。慎微看着她那样子，也是忍不住一阵笑。“明晰，那是我的办公室，你有什么好起劲的？”

　　明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什么叫做你的？难道你的不是我的吗？”

　　慎微算是理解她打什么主意了，便有心逗她玩：“原来你也想要一间办公室啊？可是这一间是专门给我的，你要是占了，我在这局里多没地位？”

　　明晰却认真听了，仔仔细细思考了一遍他的话，点了点头：“好像确实是。”

　　慎微这一下忍不住了，开怀笑起来：“傻姑娘，跟你说笑呢。”

　　明晰仰起脑袋，咧嘴一笑：“我也跟你说笑呢！”她神态娇憨，笑意柔软，看得慎微只觉得一阵炫目。

　　他在一旁的皮质沙发上坐下，把明晰拉到怀里。

　　明晰一开始还反抗了两下，嘴里念叨着“这可是工作的地方，你这么做不太好吧”，后来慎微真的要放开了，她又扭扭捏捏坐进了他怀里。

　　明晰捏着慎微的一颗扣子：“你别看这里这一群警员看起来可窝囊了，但是呢，我了解他们，任何有关于家乡的事情，他们会比谁都冲得快。”

　　慎微含糊地应了她一声，手揉着她柔软的头发：“我知道，这一点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万一他们真的因为我出了什么事，你我都会于心不安吧。”

　　明晰的手慢慢滑到他的领口上，一下一下地抚，仍然未减一点笑容：“但是大家一起奋战的经历，恐怕人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能够保护自己的家乡，保护自己爱的人，也是福气，你觉得呢？”

　　慎微垂眼去看她。

　　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像两把密密的小刷子，刷在他的心尖上。明晰的皮肤是瓷白瓷白的，肤质柔软而嫩滑，慎微不自主地摸了两把。

　　“你说的也对。是我不该自己去猜测他们的想法。”

　　明晰像是得了什么阶级性的重大胜利，昂着头，一脸的骄傲自满：“是吧？你的小明晰就是这么聪明！”

　　慎微低低地笑：“是，我的小明晰就是那么不要脸。”

　　屋内顷刻间又闹作一团，笑声一片，郑局长站在门边，放下了原本想要敲门的手，静静地站了片刻以后，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手上残留的烟灰屑，粘附在门把手上，灰蒙蒙的，像是要映照出不久之后即将出现的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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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局长从警局出来，就没有回家。

　　平时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去一趟菜市场，买一些儿子和妻子喜欢吃的菜。毕竟是少有的周末。自从做了警察，郑逸斌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临时有事，搁置了家里的晚餐，选择了几块钱一份的快餐，和手底下的其他民警们一起，或蹲点，或开会。

　　家庭在他的生活里，反倒像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郑逸斌得空时，就会做一大桌子的菜，给妻儿赔礼道歉。可是这一天却不同。

　　郑逸斌走在已经暮色降临的街道上，身边没有人。

　　难得的安静让他想了很多事。从章挽云和他的过去，一直想到慎微和明晰的未来。这些孩子，与他们那时候不同了，他们现在的生活太幸福，也太无奈。

　　郑局长走了几步，想起自己的儿子。

　　和现在的妻子结婚后不久，他们就有了这个孩子。从小到大，郑逸斌在家陪着儿子的机会屈指可数，好在儿子并不认生，还是没回见到都撅着小嘴要爸爸抱。如今他也到了快要结婚成家的年龄，仍然与父亲颇为亲近。

　　想到孩子，郑局长的嘴角扬起一个有暖意的笑容。

　　可是现在，他正在做决定，几乎是一个必死的决定。他要替那两个孩子，却抓住那个满身罪孽的另一个孩子。也许是因为老了，郑局长觉得自己开始泛滥广泛的父爱。就连秦涛，他也想要去爱他，想要替他赎清罪过。

　　在慎微告诉他关于秦涛的事情以后，郑局长也恨过他，怨过他，最后想到的却是，在起初失去父亲的那一段时光里，这个孩子，是如何自己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怜悯的目光也许对于秦涛来说一文不值，可是他还是依然，走在孤独的路上，想要把他的心洗干净。

　　这一晚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多。

　　郑太太陈榕身体不好早已睡下，儿子郑裕同还坐在客厅里。

　　周围没有开灯，只有电视屏幕上闪着微微蓝光。电视节目已经全部结束了，只有一幕的蓝色调试画面。郑裕同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睡得正酣。

　　郑裕同不像一般的年轻人那样，睡得很晚。他的作息时间从小都是父母认真教育的，很科学也很健康。一般到了晚上九点半左右，整个郑家通常已经全部睡下了。

　　郑局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发顶：“裕同，起来上房间里睡去。”

　　郑裕同没有回应，郑局长只当他是累极了，便又拿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裕同，裕同，快点起来，别在这儿睡了。”

　　郑裕同仍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甚至连身体都没有移动半分。

　　郑局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走到一边打开了灯。

　　郑裕同就这样躺在沙发里，并没有任何异常，脸上甚至好挂着微笑，像是做着什么好梦。郑局长仍然不敢确定，便走进里屋去看妻子。

　　陈榕背对着门躺在床上，睡得很深，呼吸匀长。

　　郑局长走过去，拍了拍妻子的后背：“阿榕，醒醒。”

　　陈榕没有动作，郑局长心里顿时一惊，绕到正面一看，陈榕果然和郑裕同一样，正在微笑着做梦，怎么摇晃都没法醒来。

　　郑局长慌了，掏出手机就给慎微打电话：“慎微，我的家人都出事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赶紧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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