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身形颀长的男人推开门走进房间，缓缓拔出腰间别着的德国产P22手枪，从一旁茶几上摆放着的大盘子里，取下了一块柔软的布，动作轻缓地擦拭这那把枪。

　　动作温柔地就像是对待一个挚爱的女人。

　　擦完枪，他慢慢起身，周身皆是褪去戾气后的平和。他手中拿着红酒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小口啜饮。

　　这是整个城市最高的楼，这是这栋楼最高层的房间。

　　整个城市尽收眼底，光影缱绻，纸醉灯谜。

　　他喝了一会儿酒，便觉得无趣，满眼皆是淡漠。放下酒杯，他又点燃一根雪茄烟，依然不动，静静地抽着。雪茄的灰屑落在昂贵的波斯羊毛地毯上，他看也不看。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连抽烟都没了兴致。

　　索性在电脑前坐下。那是一台没有品牌和商标的电脑，纯黑色，屏幕上跳动着的满满的数据，却彻底取悦了这个没有娱乐神经的男人。

　　他勾起嘴角慢慢地笑起来。

　　残忍又冷漠。

　　上面的图片跟在数据之后一张张显示出来。图片上一个年轻挺拔的男人，牵着身边的笑得一脸温柔的女孩子。他们在一起吃饭、上班、回家。

　　他却突然抿了抿嘴角，发出来类似于冷哼的声音。

　　看来，你过得很好啊，慎微。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记得，当年发生的事情。

　　那么就等着，游戏开场吧。

　　他“啪”地一声合上电脑，心情突然变得极好，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房间里，慢慢跳起了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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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微手里拿着一大叠资料，到技术科接明晰回家。

　　明晰蹦蹦跳跳，看起来又是当初那个没心没肺的臭丫头，慎微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

　　明晰朝着顾云鹏努了努嘴：“今天鹏鹏向蓉蓉表白了，我开心啊！”

　　慎微闻言，也抬头看了一眼顾云鹏和林蓉蓉。林蓉蓉难得的一脸娇羞地端坐着，顾云鹏倒是不停地咧着嘴笑，就连平日里不太说胡的柳芸，都是满眼的喜悦。

　　慎微对着顾云鹏点了点头：“恭喜！”

　　顾云鹏的大嘴巴咧得更欢了：“多谢慎教授！”

　　慎微浅笑了一下，牵着笑得开心的明晰走出了办公室。

　　明晰一路上都乐得合不拢嘴，慎微觉得她好笑，便问她：“真的这么开心？”

　　明晰夸张地晃着他的胳膊：“当然了，顾云鹏和林蓉蓉算是我的好朋友了，他们两个能够得到幸福，我比谁都高兴啊！只可惜……”

　　明晰的表情一瞬间垮了下去，慎微便知道她是想起了陈飞。“放心，陈飞没做什么坏事，他会上天堂的，会看着他们幸福过日子。”

　　明晰却笑了出来：“我都多大了，你还拿哄小孩子的那一套来哄我。”

　　慎微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明晰，那些过去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再挽回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找到真相。”

　　明晰乖巧点头，车内气氛一时间静默下来。

　　就这样一路沉默，直到家里。

　　慎微打开冰箱，拿了一些先前买的食材做晚饭。明晰就在一边看着。自从慎微学会了做饭，明晰就很少动手，渐渐地，家里的厨房也就不大进了。倒是慎微，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每次都看得明晰鄙视自己。

　　冰箱里没有多少东西，慎微只好一切从简，两个人熬了一锅海鲜粥又炒了个青菜了事。明晰是个无肉不欢的家伙，一看饭桌上没有肉，整个人萎蔫了不少。好在海鲜粥里还有一些龙虾肉和蟹肉，便就着这些肉，吃了两碗粥，到最后摸着肚子滚在沙发上。

　　慎微把一切都处理好，就走去抱明晰。

　　明晰每次吃饱的时候是最好套话的，就像一只卸下防备的小懒猫。

　　慎微把她抱在怀里：“明晰，有些事情我没法逼你放开一点，但是你知不知道这样子强颜欢笑，比你抱着我哭，还要让我难受？”

　　明晰没有吭声，往他怀里钻了一钻。

　　慎微摸着她的发心：“以后有什么情绪，还是要告诉我，好不好？”

　　明晰仍然没有说话，却慢慢地点了点头。

　　慎微赞了她一句，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了耳边她匀长的呼吸声。慎微哑然失笑，这个丫头，根本没有他所担心的问题，继而是放松，搂着她就这样在沙发上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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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睡在沙发上直到深夜，却不是冻醒，而是一个电话，把他们叫醒了。

　　郑局长在电话那头的怒意已经难以控制：“慎微，明晰，赶紧过来，穆婷婷坠楼死了，我们现在在馨和苑4栋，那栋刚刚盖起来的房子这里。”

　　深夜，对于慎微和明晰来说，从来都是不平静的。

　　能够睡一个安稳的觉，对于任何一个从事于与警察相关的职业的人的奢望。明晰几乎没有犹豫，就立刻起身，换好了衣服，跟着慎微一起赶到了馨和苑。

　　之前邢辉的案子就发生在这里，而当时的嫌疑人之一穆婷婷，那个妖娆的美丽女人，如今躺在地上，鲜红色的裙摆散乱，粉白色的脑浆溅了一地，触目惊心。

　　围观群众们凑在外围，有些人已经开始吐起来。那个场面确实恶心又残忍，即便是明晰这样看过那么多尸体的，都不免一阵晕眩。

　　慎微扶住她，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直直走向郑局长：“郑局长，这是怎么回事？”

　　郑局长眼中有些不忍，从地上躺着的女人身上移开目光：“刚才大概两点半的时候，馨和苑6栋有一家party散场，有人发现了尸体。大约十分钟以后警方赶到，那个时候，已经围满了人。”

　　半夜两点，眼前这些人都是从自家温暖的床铺上下来，费尽周折，只为了看一个年轻女孩是如何终结了自己的生命。人心，从来都是淡漠的。慎微皱了皱眉：“有人动过现场吗？”

　　郑局长想了一想：“应该是没有的。”

　　接下来，便又是明晰的工作。尸体被带回警局，明晰在外间喝了两罐浓咖啡以后，就直接换了衣服进了验尸间。

　　经过两个小时，明晰才一脸倦色从里面出来。

　　“尸僵才刚开始出现，从关节僵硬程度看，死亡时间在两到三小时内，也就是夜里十二点半至一点半之间。

　　尸体上并无其他伤痕，说明受害人在坠楼之前，并没有遭到虐待，因此不能排除是她自己从楼上跳下来的可能性。

　　另外，在穆婷婷的胃里，我发现了大量甲基安非他命和四氢大麻酚，也就是常说的冰毒和大麻。再从身体器官的损害情况看，穆婷婷的吸毒史，应该已经长达几个月到一年，也就是说，在我们刚刚破获邢辉的案子不久之后，她就已经开始吸食毒品。”

　　明晰的结论让在场的郑局长和慎微彻底吃了一惊。

　　如果说先前杨玉红的遇害还是个巧合的话，那么这一次穆婷婷的再次出事，明显就是冲着警方而来。背后的那个人正在用杀戮告诉警方，你们能够救活的，我仍然可以弄死。

　　在桐县能够如此猖狂的人，除了秦涛，不会再有别人。

　　慎微敛下了眉目，凝神望着明晰手中的报告。明晰会意，将报告递过去给他。

　　慎微只是简单地草草翻看了几页，便又放回桌上。“这一次的事情，我有大概百分之八十的概率确定，是秦涛做的。”

　　明晰有些忍不住：“什么百分之八十！我看这档子事百分之一万是这个人渣做的！”

　　郑局长瞪了她一眼，明晰才垂下头，嘴里还不停咕哝：“就是他嘛，除了他还有谁会这样丧心病狂，害死一个又一个！”

　　郑局长被她带着怒气和孩子气的话提醒，突然间想起了明晰和慎微的亲人，都曾经遭到过秦涛以及他父亲秦天明的伤害，语气也放缓下来：“明晰啊，这件事情，我们还要好好讨论，你以后也学着点慎微，多一点谨慎总是没错的。”

　　明晰看了一眼慎微，默默地瘪了瘪嘴。

　　慎微看着她良久，才回过神来，拍了拍明晰的脑袋：“走吧，我们一起去开会。”明晰点头，像只小动物一样，乖巧温顺地跟在他身后。

　　郑局长看了他们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缓缓展开一个暖融融的慈和笑容。

　　慎微和明晰走在前面，脚步皆是一顿。

　　回过头却见郑局长正看着他们，如同一个长辈一般和蔼慈祥地笑着，却明显有什么东西不同了。慎微和明晰还在犹疑，却被郑局长挥了挥手，叫他们赶紧去准备会议。

　　慎微还是点了点头，带着明晰走了。

　　郑局长站在两个孩子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来。而后便是坚定。这两个孩子的人生，在前半段已经足够艰难，现在好不容易能够活得幸福，他郑逸斌，就算是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算是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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