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妍握着手机，紧紧的握着，指节发白。那边的人就是她想要融化的，那边的人就是她一直想要追逐上的。

　　“顾顷泽……”那一瞬白秋妍有很多冲动，可是话到喉咙却又本能的梗在了那里。

　　“什么？”久久都没有听见白秋妍开口，顾顷泽问她。

　　“没有什么。”最终白秋妍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有些事情还是藏在心里比较好，沉默或许对他们来说才说最好的选择，那句迟了很久很久的对不起，现在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过了一会儿白秋妍才接着上面的话说，“在那边你好好照顾自己……”

　　结束了通话白秋妍还是睡意全无，她在沙发上坐了很长时间，外面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玻璃上都结了一层寒霜。

　　平安夜下雪是好兆头吧，白秋妍在心里很轻很轻的问自己，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借这个兆头幸福呢？

　　第二天吃过早饭小念拿着礼物，讨好似的一直蹭白秋妍，“妈妈，我们出去找可可吧，我想送一份圣诞礼物给她，好不好？”

　　白秋妍有些犹豫地看着他，昨晚下了雪，路面上应该已经结冰了，路太滑她不太想出去，就算让小念跟张姐去她也不放心。

　　那张小小的脸上满满都是失望，小念低声可怜巴巴的说，“不行吗？”

　　白秋妍看了小念一眼也觉得为难，最后只能说，“好，让陈叔叔陪着你去吧，我就不去了。而且早点回来，不能待的太久，可以吗？”

　　如果她跟小念一起出去了，到时候陈平就照顾不来了，她现在情况特殊，白秋妍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惹什么麻烦。

　　虽然有些失落白秋妍不能陪他去，想了想小念还是答应了，他摸着白秋妍的腹部，小大人一般的嘱咐，“哥哥要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了，你要乖乖的。”

　　说完就亲了亲白秋妍的肚子，令人啼笑皆非，白秋妍摸着他的头发笑，“外面路上滑，你要牵着陈叔叔的手。”

　　“嗯嗯。”小念乖巧的点了点头。

　　他们走了之后白秋妍抱着一杯热水坐到沙发上，连小念清脆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整个别墅异样的安静，可白秋妍却觉得心里很满足，该回来的人始终会回来了，这个家还是会圆满的。

　　张姐的话很少，远不如热心肠的杨嫂。每次看着张姐打扫的身影，白秋妍总是会想起杨嫂，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大概是没料到白秋妍会打电话，那边怔了一下才开口，之后就是杨嫂一直在说。白秋妍终于知道顾顷泽在她面前插不上话的感觉了，不由莞尔。

　　听出白秋妍的心情很好，杨嫂小心翼翼的问，“你跟顾先生最近怎么样？”

　　以前虽然很少见到他们争执，可是白秋妍跟顾顷泽的相处模式却有些奇怪，总觉得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嗯。”白秋妍浅浅应了一声，笑意却在唇瓣蔓延。

　　“那就好，那就好。”杨嫂笑呵呵的说。

　　接着杨嫂又十分热心肠的说了很多相处之道，白秋妍仔细听着也没插话。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这里，杨嫂一个人在那边应该很闷吧。

　　正说着陈平却抱着小念回来了，“白小姐，路上的时候小念少爷突然又晕过去了。”

　　白秋妍慌忙站了起来，也没时间跟杨嫂解释就挂断了电话，连忙对陈平说，“先把他抱上楼。”

　　陈平也没有多话快步走上了楼，白秋妍也跟了上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她扭身对在厨房忙碌的张姐说，“张姐，快给医生打电话。”

　　听见白秋妍的声音，张姐忙从厨房走了出来，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茫然的问，“什么？”

　　“快给王医生打电话。”白秋妍焦急的重复了一遍。

　　“噢，好，我马上打。”回神后张姐连忙去拿手机。

　　白秋妍回身，上楼打算看小念现在的情况，可是她动作的幅度太大了，眼前一片漆黑，白秋妍忙去扶楼梯的把手，可是脚下虚空一时没有站稳，竟然从上面摔了下来。

　　啊……

　　刚按下小念的私人医生电话，还没有接通张姐就听见了一阵响声，是从楼梯滚落发出的碰撞声，她转头去看，就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白秋妍竟然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身子不断遭到碰撞，白秋妍下意识捂住重要的部位，可她还是感到一阵剧痛，最后脑袋狠狠撞到了一楼的地板上，她看见一脸慌张的张姐赶了过来。

　　好疼！白秋妍的脸色有些白，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到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完全失去知觉了。

　　……

　　…………

　　白秋妍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境里她看见穿着燕尾服俊英无比的顾顷泽，贴身剪裁衬出了他的宽肩窄腰，从白秋妍这个角度看，只能看见顾顷泽的背影，挺直厚实，给人一种安全感。

　　他身边站着一个女人，穿着白色的婚纱，十分亲昵地搂着顾顷泽的胳膊，单从他们靠在一起的背影看，很是般配和谐。

　　白秋妍就远远站在人群之外，惦着脚尖努力想要看清楚那个新娘的模样，可是一无所获，那个人的面孔很模糊，白秋妍只能看见顾顷泽。

　　他的样子十分清楚的映进她的眼里，甚至神态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好了，阳光下的顾顷泽神态柔和，他看着旁边的女人，漆黑的眸子都是平时难以见到的温柔。

　　那种温柔是白秋妍无论怎么伸长手臂都够不着的，现在却那么轻易给了另一个女人。说不清是眼睛觉得刺痛，还是心里难过，她只能怔怔的站在原地望着他们幸福。

　　针扎一般的疼尖锐的刺激着神经，当白秋妍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体的疼跟梦境里是一模一样的，所以她有些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眼睛里满是迷茫。

　　“秋妍？”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响在白秋妍耳边，“醒了吗？”

　　白秋妍抬眼去看，瞧见眼前的秦俞闵她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十分迷茫的叫了她一声，“妈？”

　　秦俞闵的眼睛立刻就红了，她伸手把白秋妍眼角的眼泪擦掉，哽咽的说，“怎么样，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吗？”

　　为什么自己会流泪呢？白秋妍目光还是没有焦距。

　　“我去叫医生，马上就回来……”秦俞闵站了起来，打算出去的时候，白秋妍却开口了，“妈。”

　　“嗯？”秦俞闵回头去看白秋妍，关切的问，“怎么了？”

　　“孩子去哪里了？”白秋妍虽然在问，像是预感到什么一样，大滴的眼泪从眼角滑出，“这里空了，什么也没有了。”

　　白秋妍的手覆到腹部，她的声音十分轻，好像风一吹就散了，却那么重的砸进了人的心里，锥心的疼。

　　秦俞闵喉咙涩的厉害，她看着白秋妍，看着她期盼的目光，可眼底最深处是一种令人心疼的绝望。这个时候像是突然失去语言一样，秦俞闵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沉默良久的病房，响起白秋妍的声音，平静到让人心惊，“没有了……是不是？”

　　白秋妍别开了视线，余光却暼见了窗外的景色，雪还没有彻底融化，远处很多建筑物上还覆盖着白色的雪。

　　白秋妍掀了掀唇，声音低微，“平安夜明明下雪了……”可是为什么她还不幸福呢？

　　“没事，秋妍一切都会没事的。”秦俞闵伸手握着了白秋妍，像是想要给她力量一般，十分紧，紧的令人发疼。

　　白秋妍没有说话，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那些雪，据说是象征好运气的平安夜雪。

　　知道这个消息后，白秋妍没有大哭也没有大闹，安静的让医生给她检查身体，安静的听着秦俞闵安慰的话，一切都十分平静，平静的让人担心。

　　给白秋妍检查身体的医生，推了推眼镜对秦俞闵说，“您要是有时间就跟我出来一下吧。”

　　秦俞闵担心地看了白秋妍，然后才点了点头，“好。”

　　病房又恢复了平静，白秋妍像是毫无感知一样，眼神都没有波动。刚做完手术腹部很疼，那种疼蔓延到骨髓了，令她的呼吸都绞痛着。

　　再回房的时候秦俞闵的眼睛更加红了，她强颜欢笑的坐在白秋妍的病床，“秋妍你能不能跟妈说说话，是不是太疼，不想说？”

　　白秋妍没有回复她这个问题，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问，“小念怎么了样？”

　　小念还没有醒，秦俞闵却报喜不报忧，“没事，你爸在那边守着呢。不会有什么的，你放心。”

　　“妈。”白秋妍很缓慢很缓慢的开口，“这件事情他知道了吗？”

　　这个他，自然是指骨顷泽。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会不通知顾顷泽，可秦俞闵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突然她觉得当初那个决定是错的，把顾顷泽跟白秋妍硬是放在一起，不然白秋妍不会经历现在的痛苦。

　　白秋妍抿唇略微僵硬了片刻，她才开口，像是在安慰秦俞闵一样，“他有权利知道的。”

　　白秋妍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有任何情绪，秦俞闵看着她欲言又止，心里生出无限的悔恨。

　　“妈，你回去照顾小念吧，我一个人没事。”白秋妍对秦俞闵说，“我困了，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

　　见秦俞闵一脸为难的僵坐在原地，白秋妍说，“如果实在不放心，就让张姐来吧。”

　　秦俞闵刻意的小心翼翼让她很疲倦，也不想见到秦俞闵一脸伤心的样子，白秋妍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现在她疲于应付任何一个人。

　　对于白秋妍微微的排拒，秦俞闵心里很不好受，从找回她之后，她们之间就有一种距离感，白秋妍从来不会跟她撒娇说心事。她对白秋妍是愧疚，总是想要满足她一切的愿望，可是无论怎么做那种生疏感丝毫没有减弱。

　　现在白秋妍虽然不会表现那么明显了，但她们的关系依旧不如普通母女那么亲近，而且她现在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跟白秋妍相处了，不吵不闹的白秋妍比过去其实更加难以接触。

　　“好，那等她来了我再走。”秦俞闵也只能妥协。

　　天慢慢沉下来，安静的黑夜让一切都无限放大。病房里只有白秋妍一个人，秦俞闵回去了，张姐来了之后也给她留了足够的空间，并没有留在病房里。

　　原来她真的是不被祝福的人，很多事情都已经垂手可及，可是最后还是什么都失去了，就像很就以前那样，她总是给身边的带来灾难。

　　可是小念没有错啊，为什么要连他一起惩罚呢，他还只是一个孩子，难道真的吝啬的不给她一点救赎的机会？

　　安静的病房响起一串手机铃声，白秋妍艰难的拿到手机，看着来电显示她只是出神并没有接，睫毛微微颤抖，那种恐惧蔓延到了内心。

　　铃声在夜里显得十分突兀，对方耐心十足，白秋妍没有接他就一遍一遍的打。夜那么漫长，每一秒好像都是躺在针尖上度过的，每一声响铃也重击着心口。

　　最后白秋妍接通了电话，却没有开口说话，对方也沉默着，空气迅速凝结停滞。

　　“身体还好吗？”那边开口了，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声音，低沉暗哑。

　　白秋妍不想接电话是因为顾顷泽总是容易让她崩溃，他只要轻轻的稍微碰一下，她的那些厚厚伪装，就立刻破碎了。

　　白秋妍拼命克制自己，可是她的声音还是十分抖，“对不起，我好像把事情又搞砸了……”

　　三年的心血，顾顷泽整整了忍她三年，明明当时那么厌恶她，恨不得一辈子不见面，却因为小念跟她继续在一起，可是一夕之间就被她毁了。

　　还要再等一个三年吗，他们等得起，可是小念呢？

　　已经走到医院的顾顷泽听见白秋妍的话脚步微顿，寒冷的风不断灌入衣领，将整个身子都冻得僵硬，良久之后他才继续朝前走。走进住院部的走廊，消毒水的味道一下子就充进了鼻腔里。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白秋妍很轻很轻的说了一句，“我什么都保护不好。”

　　握着手机的手倏地收紧，在白秋妍病房不远的地方顾顷泽停了下来，“别多想，不是你的错。”

　　“没时间了……”白秋妍喃呢着，“还要再等三年吗？”

　　通过新生儿的脐带移植干细胞治疗地中海贫血的最佳时间是第一个十年，年纪越小治愈率越高，现在小念已经快要六岁了，还有四年。之前她跟顾顷泽等这个孩子就等了三年，如果三年内没有再怀孕，小念该怎么办？

　　她现在意外流产，以她现在的情况需要至少两年才能康复，谁能保证两年之后她一定能怀上？

　　没时间了，真的没时间了，顾顷泽……

　　白秋妍痛苦而绝望。

　　顾顷泽的声音十分低，在安静里夜有一种说不出的沙哑，“任何一个人有事都不是你的错……没有谁比谁重要，两个都是我的孩子。”

　　顾顷泽的话让白秋妍拼命压抑的情绪爆发了，她伸手捂着颤抖的唇，可还是有细碎的声音从指缝溢出来，在黑夜无限放大，传到顾顷泽的耳里，像一根刺一样，扎的生疼。

　　给小念做康复手术只能向后推，可是那个从未谋面的孩子却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因为这场意外被扼杀了活下来的机会。相处了七个月的孩子，不是没有感情的……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白秋妍没说话，她已经泣不成声了，像是害怕顾顷泽会听到似的，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却一滴一滴砸了下来，因为压抑她的唇都咬破了。

　　顾顷泽站在白秋妍病房门口不远的走廊里，保持一个姿势长久都没有动。静静听着电话那边细微的动静，他的脚好像定在了地上。

　　这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再说话，静静夜里有什么无声的在流淌，扯的心很疼，很疼。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却好像隔着两个世界似的。

　　漆黑安静的走廊被开门声打破，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走了出来。因为开门轻微的声响走廊的声控灯亮了，马宪从病房走出来就看见一个黑漆漆的人影站在走廊里，他吓了一大跳了。

　　那人埋在黑暗里，站姿像冰雕一般僵硬，凭借着走廊浅浅的光，他看见那名男子手里拿着一部手机，好像是在讲电话，可是半天也没听他开口。

　　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人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微亮的光让马宪看清了男子面部的轮廓，因为那人低着头，他始终看不见那名男子的长相。

　　手机的光灭掉之前，马宪突然看见有什么东西从那个男人脸上滑了下来，滴到了地面。

　　马宪一脸诧异，那个竟然在……

　　走廊里的灯暗了下来，又重新陷入了黑暗，那个男人还是一言不发的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

　　黑夜让那个男子的侧影看起来冷如冰，可是隐约又透露着不轻易示人的人脆弱。马宪在原地怔了很久，看着那个极为矛盾的男子，一时忘记去洗手间。

　　白秋妍跟顾顷泽一直保持着通话，可是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都无声的沉默着，直到白秋妍的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才结束了这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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