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四十一章
三号港湾位于铁西北路三号,距离伍月笙上班的地方只有十多分钟车程,这是陆领比较满意的一点。可他忽略了一件事,当时售楼所说的车程,是指开车。实际上他出了小区,转圈也找不着公交站点,估计伍月笙是打车上班的,回来还不定怎么损他。陆领很郁闷地站在道边儿抽烟,等待途经的公交车,以追寻车站。
转角驶过来一辆银蓝色XC90,远比美人更能吸引男人肆无忌惮的目光,并且这车就瘫在陆领面前,便于他就近欣赏。原来不管多贵的车子,都是会爆胎的。
车主下来看看唯一的看热闹者,绕过来踢了踢瘪瘪的车胎:“我以为能坚持进库呢?”
敢情这哥们儿知道车胎撒气儿了。陆领扔了烟挽起袖子:“给你搭把手儿?”美人落难他不一定管,好车的便宜却还是很想占的。“跟哪儿扎的这是?”
车主很无奈:“前边儿一大车落的混凝土方子,没躲开轧上去了。”
陆领表示同情:“你没下车捡起来砸它?”
车主喷笑:“马路中间儿呢。”脱下外套扔进车里,去拿备胎和工具:“不过这胎也到公里了。”整个换胎过程围绕这部价格不菲的SUV进行。拧完最后一个螺栓,车主道过谢,发动车子后,在窗口冲陆领摆摆手,油门一踩奔小区西门去了。
陆领起早学完了**,把找车站的事儿也忘了,直接拦了辆出租去收账。
雇主是一个刚创业的小公司,老板对陆领相当客气,要不是靠熟人,他也请不到全国顶尖财经大学的毕业生来帮忙,因此在谈到请陆领来公司做专职财务的时候,开出的条件非常优渥。面对这条橄榄枝,陆领还是很想衔一口的,工资方面他倒没有太多概念,只是这些天同伍月笙住在一起,对规规矩矩上下班的生活有了一定向往。然而犹豫犹豫还是给谢绝了。他的专业是注会方向,学院的就业安排是各大会计师事务所,建议他们多接触一些案例,对考试比较有帮助。始终对他考研大业不放弃的老爸对此是深表赞成的,最重要的是大哥也是这个想法。连年登选国际金融财经人物风云榜上的陆家长孙,他的话在陆领看来才是最具实用性的。
陆领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对方很能理解,又聊了一些企业建设初期的成本管理问题,时逢饭点却没尽兴,便张罗去吃东西。陆领也没推拖,他原本就是自来熟,何况早上伍月笙也没给他弄饭吃,这会儿胃里闹得正凶,大大方方地跟人出门下馆子。等电梯的时候,接到埋伏酒吧的电话,开口就急冲冲地:“你在哪儿呢?赶紧过来。”
陆领骂一句:“往哪儿打呢?我六零。”
“知道你是谁,我是伢锁,你快过来劝劝吧,埋伏要杀人,哥儿几个拦不住了。”电话那端异常嘈杂,间或爆出埋伏声嘶力竭的吼声。
陆领想起来了,埋伏最近要扩店面,找了伢锁给他做预算,其实酒吧那烂账根本不用专人来理,埋伏自己记得门儿精,只不过他也想帮伢锁一把。这会儿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也没空多问,挂上电话,抱歉地同这边解释几句,匆匆赶去酒吧。
还不到营业的时间,酒吧里头却开了锅似的沸沸扬扬。那胖子满脸胡须乱翘,双眼暴睁,手里一个半截的酒瓶嘴乱挥。这等杀伤性武器,加上其至尊的体型,几个服务生想拦又不太敢靠近,只在他转身之后把人往后拉,总算拖得住不让他出门。个个都是满头大汗,扑愣着乱成一团。陆领进门看见就是这一派热血江湖场面,上前劈手抢了那溜尖的瓶嘴,给埋伏抢愣了,定睛一看是陆领,按住他肩膀:“兄弟!来得正好,跟我去办了那逼养操的。”
陆领拨开他的手,拧着两道浓眉问道:“这大白天的他跟谁喝的?”
也没人敢搭茬儿。埋伏跺着脚:“行,我算他妈看出你们这一个个吊样了!妈了个逼的,一动真格儿的全蔫挺了。”
陆领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头:“老埋你今儿说话挺顺溜啊。”说完自己噗地乐了,被伢锁在旁边用胳膊撞了撞,狠命打眼色。他看不明白,直接问正主儿:“到底咋回事儿埋伏?你搁自己店儿里扎扎乎乎的不让人笑话!”
埋伏死死攥着两只拳头,瞪着小他几号的陆领,没有绝对把握能在他面前走出去,终于还是发泄成一声嘶吼,腿一软蹲在了地上。
他这一嗓子,粗砺得仿佛声带上锈。整个人就像掉进陷阱里的野兽,因为没有正面的撕杀,又绝望又不甘心。令人觉得,难受的不只是耳朵。
弯下腰,推了他脑袋一下,陆领低骂:“别**这怂样,什么情况你说,哥儿几个给你兜着呢。”
埋伏仍然噙着头,胸膛激动得剧烈起伏,声音在他喉咙里费劲地挣脱出来,:“六零你说对了,哥哥我他妈的,就是人家的笑话……”
他始终没抬头,为一个女人,埋伏在兄弟面前抬不起头。
埋伏在激情迪吧认识苏亮的时候,一打眼就知道她是坐台的。他早些年就是靠捣腾小姐起家的,玩了多少年的女人,见得多了那种裤子没提上就伸手要钱的。苏亮眼睛里的贪婪,瞒不过埋伏。但埋伏认了,她贪他什么,尽管拿去,他反正上头没老的要伺候,跟前儿也没小辈儿要养活,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的。她要衣服要车要房子,他给买,她说她妈病了,他三万五万的拿钱给治,她弟上学,他一把汇去四年的学费。他给她办公务员,落编制,初中都没念完的苏亮,穿得水光溜滑跟大学生和干部子弟们一起在机关上班,论穿戴,满办公室没人比她更像样。一件衣服刚买,看见单位有别人穿,肯定再不会穿第二回……埋伏说我知道咋回事,她是穷怕了。可哥们儿有钱,这辈子缺不着她,可着她败祸,哥们儿就是屎糊了眼偏看上她这个人啊。
哪逞想他费了那么大心,这一点基本到不算是要求的回报,都捞不着。
苏亮从上礼拜起没回过家,手机一打就挂,再打就关机。打她单位电话,同事说她出差了。埋伏什么都不想,白天在家睡觉,晚上来店里看生意,二十四小时开机等着。可她就硬是什么交待都没有,直到前天早上,埋伏一出家门,苏亮从他送她的那部大红车子里下来,穿着几千块的套装,长发顺溜溜地散在脑后。他们那个女副市长,也没这个范儿。车钥匙和房产证递过来,苏亮望着埋伏的眼神圣气凛然:“我不想再靠你活着了。办工作的钱,我慢慢还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埋伏真是没想到,他曾把无数良家妇女逼成婊子,这一回逆向操作,效果竟是出奇的好。他心想,就当把以前造的孽都补在这一个女人身上了吧。老天爷不是瞎的,他抽出空来总要收拾你。
今天一早到店里,差一服务生去把车和房门钥匙给苏亮送去,那房子本来就是以她名字登记的。
车开出去不到半小时,又开回来了,东西也没送出去,派去的人说:“拉倒吧,哥。那娘们儿不值当。”
一辆奔驰送苏亮上班,那个牌照是属于本市某房产大鳄的,不少人都认识。
埋伏点了点头,把烟掐灭,给苏亮打电话,打了几遍也不接,一棒小哈啤往手边立柱上敲掉了底儿。
接下来就是陆领来时候看到的那一幕。
陆领怔怔地听了,指间的烟灰积得老长,半晌才问埋伏:“你这酒瓶子,是要去扎谁?”
伢锁气得:“你可别再跟着起哄了。”他是眼瞅着情况不好就给陆领打电话,却忘了陆领虽然能拦下埋伏,却不一定拦。这不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吗?
陆领接着问埋伏:“你要捅了那女的?”
埋伏坐在沙发里,脸埋在掌中,声音冷静了不少:“别介,六零,我刚才他妈的气头上犯、犯虎了。”
陆领把烟灰弹下去,露出比烟雾更模糊的神情:“她要躲你,干什么还在原来单位上班?不想接你电话,也不换手机号,让你一遍一遍打。脑缺儿啊?”
“她是不想让现在那个冤大头知道她有要躲的人。”伍月笙说。
陆领对这个答案失望透顶,踢着购物车上的辘轱骂骂咧咧。
伍月笙在货架上挑选,也不忘损着他:“要不然是什么?那女的还给埋伏留念相?谁这么寻思才是脑缺儿。”
脑缺儿很不乐意:“你应该知道那冤大头吧?是比埋伏年轻吗?”
伍月笙嗤笑一声:“模样岁数什么什么的都是其次,主要是钱,要是不冲这一点,她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婊子。你不用瞪眼儿,再没有比这个词更恰当的了。你不想想,她为什么要上班?在家待不住,大可以上酒吧去帮忙,干什么非得让埋伏给她办进机关啊。有事业心?她用那粉饼儿,比普通科员一个月工资还高,开个马六招摇过市,生怕当不了出头鸟,事业单位可不是这么混的。”
陆领听明白了:“她一开始就盘算拿埋伏当跳板了。”
埋伏那种人也算是精,玩了一辈子鹰,反被鹰啄眼,只能说,自己愿意的。伍月笙可没功夫替他穷发愁,自己这儿还头大着呢。她和陆领被召回陆家吃饭,陆妈妈打电话让他们路过超市买点芥茉回来配虾吃。货架上这么多牌子,到底要选哪个好。“你们家平常吃哪种啊?”
陆领还是刚知道芥茉有这么多牌子,他平时吃的都是倒进小碟里的,装模作样选了半天:“就是……那种绿的。”
伍月笙一把抽下他手里的那一支:“废话,黑的是鞋油。”
陆领嘿嘿笑:“白的是牙膏。”
伍月笙左右看看,手里的芥茉挤出一点。
陆领不安地看着她:“让人逮着给你扣押。”
伍月笙举着手指给他:“尝尝是不是你家常吃的。”
“我靠,不尝!”
“那不行,我冒着被扣押的危险。”
“就这个吧,芥茉除了辣还能尝出啥味儿来?”陆领用购物车隔开两人,把她推着往前走。佐料区就挨着冷藏区,促销人员在煮饺子供顾客免费试吃。
陆领二话没说就要过去支持人家工作,被伍月笙给拉住了,指着促销旁边:“你看那是谁?”
甜甜蜜蜜一对情侣,女的用牙签扎了个饺子,自己咬一口,点点头,喂给男的吃。两人吃完,拿了一袋边走边看。
离得越来越近,陆领屈着眼睛才看清:“伢锁?那女的谁啊?”
虽然做了公主卷,但那独特的浅咖啡色头发,伍月笙可是一眼就认出来:“说了你别哭啊,你可能和埋伏一样遭遇。不过你更惨,爱人竟然和你最好的兄弟搅扯不清。”
陆领听不懂说的哪国话,却听到了佟画的怒气冲冲:“那女的可真不要脸,埋伏哥对她多好。”
伍月笙心想,谁说女人守不住秘密,其实大秘密都是男人对女人说出来的,埋伏这点儿事,出不了明天就人尽皆知了。
佟画还在义愤填膺,伢锁已经看到陆领他们,脸色稍微有点变化。
“你们俩……”要不是伍月笙之前的那番话,陆领一定会冒出“你们俩怎么在一起”这样的问题来。但伍月笙不知道这迟钝的家伙要说什么,提示性地在他后腰上捏了他一把。陆领痛得一躲,把话说完:“……怎么跑到这边儿来买东西?”
佟画朝伍月笙露个略显僵硬的笑,仍然有点害怕她。
伢锁则是根本笑不出来。
陆领倒是没那么心思变化,问伢锁:“我走之后埋伏回家了吗?”
伢锁摇摇头:“在小包间里躺着,估计也没睡着。”
伍月笙说:“让他忧郁几天,什么年纪了还受那种女人的惑。”
佟画脱口附和:“就是,那苏亮是个什么玩意儿啊。成天见我面儿唠的,除了化妆品就是衣服鞋子,不怎么骚好了。”她因为伢锁的缘故,近期在埋伏那儿待的时间长一些,与苏亮接触也相对较多,骂起来滔滔不绝的很是具体。
“嗯。全身上下就自己最不值钱。”
“还成天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呢。你不知道她一去酒吧,皱皱个眉头,妈呀别人都是农村的,人家政府上班的,老高贵了。”
“那你没问问她红头文件从头到尾能念全的有几份吗?”
“切,她念全一份儿我吃一份。”
陆领和伢锁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相互看一眼,追上去。
伍月笙要买几个厨房的粘钩,佟画跟在一边,无目标地挑选着,嘴里仍在贬低着苏亮的不是,突然摸起一把最大号的剪刀咔咔空剪。伍月笙心动地看着她。佟画咬着牙:“她不最得意自己那头发吗?我给她绞了去。”
不是花了她啊?跟自己预料的不一样,但也足够伍月笙眼发亮:“我知道那男的别墅在哪,六零你有苏亮号码吗?”
陆领掏出手机:“有。”
伢锁忍无可忍:“都给我消听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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