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无处可寻

　　虽然明知道早上醒来自己肯定会滚落沙发，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苏竟心里还是有些窝火。凭什么啊，大家都是假结婚，为什么睡沙发然后掉在地上的人是自己，而那个一点也没有绅士风度的怪人却可以独占那么大一张床，可以安安稳稳地睡大觉？

　　窝火归窝火，她还是不能有什么想法，因为那个家伙一点也不介意‘变假成真’，唉，自己真是吃错药了，怎么以为他是个无害又令人心疼的同类呢？

　　同类？自己没有了爸爸，所以自以为能体会没有了妈妈的他的心情，谁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苏竟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卷起袖子，前天擦伤的地方上了乐琰的药刚刚好，昨天撞到画框上的手肘又紫了，怎么这两天她总是受伤？

　　“唉——”她放下胳膊，坐在地板上无奈地轻叹一声，随即又坐正，呵斥道，“苏竟啊苏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垂头丧气的？打起精神来！有什么了不起，早上是最重要的，一大早就没精神一整天就全费了，加油加油加油加油——”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却看到卫由希正一脸好笑地看着她。

　　见他如此，苏竟头都大了，最近这个家伙总是这样取笑，笑颜依旧动人心魂，但她已经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了，开始学会生气。

　　“睡不了床也不用这么自暴自弃睡在地上吧？”

　　苏竟张口欲反驳的话还是化作了一声冷哼，快步越过他就进浴室里洗漱。不能跟他说话，一说话就会被气死。

　　“今天晚上我们要去参加个酒会，你不要有安排！”

　　在浴室的门快关上的时候，卫由希的声音不冷不热地传来，苏竟顿了一下，还是将门在身后重重关上，以示抗议，虽然无用。

　　等她出来，卫由希已经不在了，而她也才发现此时早已经过了吃早餐的时间，在这样的大家族里，如果刚来的自己睡懒睡睡到错过早饭，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多想。

　　惴惴不安地下楼，如她所想，一个人也没有，这种时候她知道厨房一定有人，一进去，张妈果然正在准备中餐。

　　“小竟，你睡醒啦？”

　　她问得没有一丝轻视，但苏竟还是脸一红，伸手拨了拨垂下的刘海，“是啊，不好意思！”

　　“有什么关系，你们是新婚夫妇嘛，可以理解！”

　　“呃？”这是什么说法？

　　张妈笑了笑，“饿了吧，我把粥给你热热！”

　　“不用了，我喝杯豆浆就好了，豆浆温温的就好，嘻嘻。”

　　苏竟坐在桌边，接过张妈送过来的豆浆，喝了一大口，才问道，“张妈，他们人呢？”

　　“老爷出门跟他的朋友们打球去了，二少爷在书房，由希去公司了，阿福他在院子里浇花。”她边说边摘着手里的豆角。

　　“哦！”苏竟应了一声，连喝边想着，明明‘大少爷’也在家她却连提不提，昨天门口放的晚餐他后来吃了吗？

　　“张妈，大伯他从来不下楼吗？”

　　张妈看着苏竟，轻轻叹一声，“我来这里快二十年了，很少见他下楼，自从大夫人去世以后，他更是一直把自己关在楼上，有时啊，都快忘记了这个屋里还有个大少爷了。”

　　大夫人？卫希澈的母亲吗，就是那天他口中喊的‘晴兰’吗？他，也是失去了挚爱，所以才会像现在这般放逐自己吗？只画画，用画画来麻醉自己，连饭也不吃？

　　苏竟放下手里的杯子，静静地听着。

　　“还记得大夫人去世那年，他天天往外跑，整个人跟疯了似的，后来就基本不下来了，除了去参加什么画展的，老爷很担心，却也劝说不动他，只好会为他收集世界各地的各种画展，就是为了能让他多出去走走。”

　　“大伯一定很爱她的妻子吧？失去了以后，心理上接受不了，所以才会。。。。”苏竟抬眼看到张妈异样的眼神就停下来问道，“不是吗？”

　　张妈摇了摇头，“反正这些事你以后也会慢慢知道的，大少爷不爱大夫人，他们是按老夫人的遗愿成的亲，听说那之前大少爷有个十分相爱的恋人。”

　　“张妈，大妈她不叫‘晴兰’，是吗？”苏竟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说‘大妈’会好一些，那位已经不在世的大伯的原配夫人，虽然他不曾爱过。

　　“不是，我记得她叫佩珊。”张妈想了一下说道，这么多年一直没听人叫过，她都快忘记了。

　　苏竟秀眉轻拧，难怪他那天不停地呢喃着‘你在哪里’，“后来呢，那大伯爱的那个女孩呢？”

　　“不知道啊，听说找了很久也一直没有消息，唉，这人啊，得到一些东西他就得失去一些，如果想成全老夫人的遗愿，就得失去毕生最爱的人，不能十全十美啊！大少爷他找了一年，什么头绪也没有，就，就成了现在这样，成天成天关在屋里，饭也不好好吃，比我刚来那会老了很多，也瘦了很多，看着都让人心疼，但他就这样不听劝，变着法地折腾自己，希澈看不下去也离开家搬到外面去住了，如果不是由希在家住，老爷一个人真是孤独啊！”

　　张妈沉浸在往事之中，神色甚是惋惜，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笑望着苏竟，“小竟，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女孩，老爷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来了这才几天，家里的气氛也好了很多，我是下人，什么也不懂，只是看着老爷他的脸色好了，真是谢谢你！”

　　说完她又察觉自己的话有问题，笑道，“看我老太婆糊涂的，这里以后是你的家，我怎么谢起你来了，呵呵！”

　　“张妈，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对他们很好！”

　　“好有什么用，我啊，也在这里做不了几年了，由希和希澈也是我看着长大，如今他们都长成帅小伙了，我也为他们高兴，由希也娶到你这么好的女孩，我也就放心了，倒是希澈，从小性格就内向，一年到头都不怎么听到他说话，这搬出去以后，回家还能跟老爷聊聊天，也好，只是怕他一个人在外面不会照顾自己的三餐，听说他一工作起来，没日没夜，身边又没个人照应，唉，可他就是执意不回，我也没有办法，刚开始那会儿，我腿脚还麻利的时候，早上炖的汤趁下午有空还会给他送点过去，现在老了，希澈也不让我那么干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能娶了好媳妇。”

　　“张妈，没关系，如果你以后有炖好的汤，我帮你跑腿啊！”苏竟笑道，试图让她不那么难过。

　　张妈端详着苏竟秀气的小脸，面上渐渐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拍拍苏竟的手，“好，一定！啊，我这老太婆光顾着说话，饭都忘记做了，你去忙吧，听我唠叨怪没劲的，饭好了我再叫你。”边说边将苏竟推离厨房。

　　苏竟见她情绪有些激动，又见她如此强烈让自己离开，知道不想让自己看到她的失态，于是很听话地离开了，而且在这里，她的确什么也帮不上。

　　为了母亲的遗愿而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爱情，去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心会有多痛？可以放手去爱的时候，佳人已不在，完全无处可寻，心会有多痛？

　　苏竟觉得自己有一点点接触到大伯的内心，那里黑暗、冰冷，满是痛楚，只为当初一个并不值得的承诺，是的，并不值得，她甚至都能想像大伯和大妈，他们婚后的生活有多么了无生趣，所以他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容人亲近吧？

　　走到二楼的时候，她还是习惯地往左边看了一眼，冷却的早餐仍在，她忍不住慢慢走过去。

　　清晰地记得大伯昨天早上的警告，但又无法视而不见，就算什么也做不了，她还是想进去看看，看看他在干什么好，被他再轰出来也没关系。

　　站在门口，还是伸手敲门，没有人应声，但是她知道里面有人，想了想，再次推开那扇门。

　　和上次一样，除了窗户透过的光线更亮一些，什么都一样，那些画被扶起，凌乱地堆放在一起，用黑色的布盖着。这里没人，他应该在里屋，苏竟壮着胆子大步向里面走去，显然已经做好被骂的准备。

　　推开门，苏竟看到里面的情形，惊呆了，愣了一下才急忙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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