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橙，别扯了，衣服都被你扯变形了。”欧阳沐凡伸手过来帮我整理领口，我“啪”地一声拍开他的爪子，抚着胸口避免走光。
“为什么让我穿成这样？还要把脸化成这样！我又不跳舞！”我浑身不自在地埋怨欧阳沐凡，我这一脸一身全是他的“杰作”。
“上台表演怎么能不化妆？跑龙套也得敬业不是？”扒拉着他自以为飘逸的刘海，欧阳沐凡对我媚眼一抛。妈妈呀，能不能让他正常点？
“凡凡，你看我的眼线是不是掉了？”和欧阳沐凡一起跳舞的女生名叫阮飘飘，她扯了扯欧阳沐凡的袖子，闭着眼睛把脸凑了过来。
“哎呀，左边的都看不到了。飘飘你坐好，我给你补补。”
接下来的十分钟格外清静，欧阳沐凡和阮飘飘专心致志补妆，我也没找他们说话，在心里琢磨着待会儿进场后怎么跟评委打招呼。
“风采之星”的复赛在我们学校行政楼的顶层举行，这里原本是老师们开会用的大会议室，可以容纳五百人。为公平起见，所有的入围选手都被安排在露天平台上等候，依照抽签顺序依次进场表演，谁也不知道其他选手的表现如何。
阮飘飘是欧阳沐凡的同学，也是他好朋友的妹妹，他俩一直在角落里核对舞蹈动作，脸上一片平静。见惯了大场面，这等小打小闹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可我就不行了，他们跳得越好我的压力就越大，担心自己拖他们的后腿。
“飘飘，待会儿我轻轻数到三，咱俩就一起转身。”
“凡凡，你左我右迈步错开，表现出那种‘随风飘散’的感觉。”
“飘飘，你起步稍稍晚我一点，这样我过去牵你的时候就刚好了。”
“凡凡……”
“飘飘……”
“凡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捂着耳朵闭上眼睛大叫，疯了！
“橙橙……”欧阳沐凡停下动作喊我。
“别管我，你们继续，我去买水。”
再被这一个“凡凡”一个“飘飘”雷下去，我怕我撑不到进场就要“沙扬娜拉”了。就连欧阳沐凡叫我“橙橙”都让我浑身一抖，汗毛倒竖。
欧阳沐凡抽到的是35号，总共50个人，这个号码不前不后算是个不错的位置。想起这事儿还真邪门，欧阳沐凡说，太靠前的号码怕评委不敢打高分，偏后又怕评委审美疲倦，所以他决定抽35号。我狠狠地鄙视他，说得他自己是欧阳半仙似的，他还真以为他说抽几号就能抽几号啊？
可事实是，瞎猫还真能抓住死耗子。当他把35号的票签给我看时，我恨不得吞了那张纸。
一瓶水喝了多半，就见大会议室的门打开，34号选手穿着公主泡泡裙走出来，抹了抹额上的薄汗。
“35号选手可以进去了。”我和欧阳沐凡还有阮飘飘都等在门边，34号选手朝欧阳沐凡点了一下头就径自走到一边给我们让道。
我不知道该把手上的矿泉水瓶子放在哪儿，拿着进去似乎不太好。欧阳沐凡收走了阮飘飘手上的空瓶，又抢走我的，顺手将三瓶“娃哈哈”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喂——我还没喝完……”
已经来不及了，欧阳沐凡这个败家子！
“橙橙，别紧张，你行的！”欧阳沐凡给了我一个坚定的眼神，害我想上厕所都得先憋着，不好意思在这时候尿遁。
“嗯。”我轻轻哼了一声，不是羞涩，而是胆怯。
“飘飘，别紧张，你行的！”
我靠，欧阳沐凡你能换句台词吗？太没创意了！
大会议室的第二排座位上坐了10个评委，男三女七，足见我们学校是多么阴盛阳衰，寥寥无几的男生中还有欧阳沐凡这样的人妖。唉，愁哦……
“各位评委下午好，我是来自艺术学院音乐系的欧阳沐凡。”
“我是艺术学院舞蹈系的阮飘飘。”
“我是文学院对外汉语系的冯橙橙。”
“我们表演的节目是校园音话《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本来说好是各自做了自我介绍之后三个人一起报幕，可我在看到吴宇的那一刻脑袋短路，傻站在欧阳沐凡身边一声不吭，任由他和阮飘飘两人说出节目的名字。
吴宇和孙晓萌都在学生会做干事，孙晓萌因为参赛的关系不能当评委。吴宇坐在最右边的位置上统计着分数，他暂时没有看到我。
我就是没出息，腿肚子止不住地打颤，滚瓜烂熟的句子连不成串，有一句没一句乱七八糟在脑子里盘旋。音乐响起，我紧张地将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了事先准备的小抄。
背景音乐其实就是黄磊的《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们把歌词去掉只留了曲子，而原本的歌词由我用诗朗诵的形式朗读出来。我跟着节奏朗读着徐志摩的《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这一段校园音话是欧阳沐凡和阮飘飘自己编的，两人默契十足。欧阳沐凡认真起来真是可怕，用吹毛求疵形容一点儿不夸张，平时练习不容许出丁点儿错，否则立刻重跳。
我拿小抄的手抖个不停，生怕念错一个字：“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在梦的轻波里依洄。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她的温存，我的迷醉。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甜美是梦里的光辉。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她的负心，我的伤悲……”
旋转，相拥，泪别，陌路……
余音散去，我呆呆望着背身而去的欧阳沐凡与蹲在原地的阮飘飘。虽然看了许多次，但他们的舞蹈是真的很美，我不懂艺术，欧阳沐凡力求完美为我讲述了他们的舞蹈所要表达的情感：人生的梦想，朦胧的爱情。
在我看来，他们成功了，因为我这个艺术白痴竟然看懂了。台下的评委们没有交头接耳，各自在纸上打分。
“很不错，你们出去等结果吧，顺便帮我们叫一下36号选手。”坐在正中间的女生微笑着开口。
欧阳沐凡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阮飘飘，三人一起鞠躬下台。
“橙橙，迈左脚。”
欧阳沐凡在我耳边小声说话，我低头才发现自己是同手同脚在走路，还有点儿内“八”字……
等待结果的过程不如之前那么煎熬了，一来只剩15个人，二来紧张的心情消失一空，任务完成再无牵挂。我抓着走廊的栏杆左摇右晃，欧阳沐凡和阮飘飘笑嘻嘻地嘀咕着，其他的选手时不时朝大会议室的门瞟一眼。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第50号选手结束表演，复赛也随之落下帷幕。一个评委出来叫所有的选手进会议室听入围名单，我把衣服往上扯了扯，等着一窝蜂的人群涌进去之后再挪动。
“各位同学，大家好，首先非常感谢你们对这次‘风采之星’大赛的支持。一年一度的‘风采之星’大赛旨在发现那些有一技之长、愿意、敢于在所有人面前展现才艺的明日之星。我要说，能够坐在这个会议室里，你们就已经是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的人才，在不久的将来，你们的发展空间会无可限量。”
呱唧呱唧——掌声响起。
“当然，按照历年的规矩，最后的决赛只有20个名额，要从这么优秀的你们之中挑出20个人，对我们评委也是一个挑战。要做到公平、公正、公开的选拔，要让最后胜出的选手能够服众，这个担子实在不轻呐。”
在台上发言的这个女生是学生会的主席，英语系大四学生尹绮思，我有一次去老师办公室看见过她的照片，就贴在学生会办公室外面的墙上。齐耳短发飒爽干练，说话有条不紊，亲和诙谐，没有一点官架子。
“下面就由我来公布入围名单。”尹绮思拿出一个蓝色文件夹，里头只有一张写了字的A4纸。
“预赛第一名，古筝独奏《渔舟唱晚》。”
“预赛第二名，小品《皇帝太监酒家女》。”
“预赛第三名，男女对唱《刘海砍樵》。”
……
“预赛第十九名，魔术《谁动了我的手帕》。”
“预赛第二十名，诗朗诵《紫丁香的花瓣是春天的琴》。”
一件衬衫盖在我的肩头，我抬手整理有点走光的领口，身子仍然坐在座位上没有动。听到结果的众人有的开心有的沮丧，吵吵嚷嚷往门口散去，欧阳沐凡抓着我的手臂套进他的衬衫，掩盖了胸前的无限春光。
“橙橙，走吧。”
“我要上厕所。”
“那我在楼下等你。”
明明不看重结果的，可是我的心里还是像搁了一块儿大石头一样沉甸甸地堵着。关上厕所隔间的门，我蹲在地上拼命伤心。我知道最伤心的人肯定不是我，飘飘一句话没说地走了，欧阳沐凡在楼下等我，他们谁都比我付出的努力多，谁都会为没有进决赛而难过。
“恭喜啊晓萌，你的诗朗诵太棒了！”一个女生的声音。
“谢谢。”孙晓萌的声音。
“嘻嘻，偷偷告诉你哦，我给你打的最高分哦！”
“谢谢。”
“哎呀，没事啦，就凭咱俩的关系，我肯定要支持你进决赛的。”
“这么多评委看着，光凭关系没有用的。”孙晓萌的语气里透着不悦。
“那也不一定哦，其实你的诗朗诵跟其中一个节目的分数是一样的，都是9.20分，我趁吴宇不注意，把你的9.20改成了9.26，嘻嘻，怎么谢我？”
孙晓萌没有接话，那个女生自己顺了下去：“那个节目是两个人跳舞一个人念诗，是个校园音话，尹学姐给了最高分，不过被我的最低分给拉了下来。”
“为什么？”
“没为什么啊，不喜欢呗。那个念诗的女生没有脱稿，是拿着纸念的。再加上穿着暴露，你是不知道，吴宇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她。哼，男生都是视觉动物，我最讨厌这种仗着有点儿身材就恨不得露给全世界看的女生。同样是诗朗诵，你看你穿得就很正式，这才是真本事，不靠露肉那种下三滥的手段。”
我一直等着孙晓萌和那个女生走远了才从厕所隔间里出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欧阳沐凡的衬衫遮住了本来暴露在外的锁骨及若隐若现的沟壑。掏出口袋里的小抄，轻轻揉作一团扔进垃圾篓里，洗洗手出了厕所。
我想去梦云湖走走，欧阳沐凡没有异议陪着我一起。其实我想跟他说一句对不起，听了厕所里那个女生的话，我知道是我拖了后腿，若没有我的加入，也许欧阳沐凡和阮飘飘是可以进决赛的。
“橙橙，我今天跳得好吗？”欧阳沐凡坐在草地上，扔了个小石子儿到湖里，石子儿在湖上飘飞两三下才进水。
“挺好的。”
“你今天的诗也念得很好，比你的《一棵开花的树》更棒。”
到了嘴边的“对不起”因为欧阳沐凡的夸奖而没有出口，我不想说，可不可以不告诉他事实的真相？我真的背不起“老鼠屎”的罪名……
“橙橙，帮我再念一次，我还想再跳一遍。”欧阳沐凡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
“现在？”我不敢确定地问他。
“嗯。”
没有音乐，没有伴奏，我的诗，他的舞，我们在梦云湖边诗舞相和。不由自主的，我回忆着阮飘飘的舞蹈动作跳起来，欧阳沐凡的眼睛一亮，顺着舞步走过来搂着我的腰，我们深情凝望，我们无奈诀别。
“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欧阳沐凡缓缓开口，软软的嗓音温柔多情，让这首诗所诠释的情感悠然升华。
“你也会背这首诗？”跳完舞，我和欧阳沐凡促膝坐在草地上。
“很吃惊吗？你才让我吃惊吧，竟然会跳这个舞。”
“自己瞎跳的，你别取笑我。”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我刚刚真是撞邪了。
“以非专业的角度来看，还不错。”欧阳沐凡非常保守地给予了评价。
“不用你说，猴子打架就是我这样吧。”
“哈哈哈，差不多吧。”欧阳沐凡很欠揍地笑了出来，我扯了些草屑扔他，被他躲过去了。
“我只听音乐伴奏念诗怕跟不上你们的舞蹈节拍，所以练习的时候自己试着跳了跳，数着拍子念的。”躺在草地上，我觉得心里的烦闷好了一点。
欧阳沐凡没有出声，我也没有看他，闭着眼睛深深呼吸着泥土与青草的混合香味。
“橙橙，你身材真好。”
我睁开眼，发现欧阳沐凡侧躺在我身边一只手撑着头，两个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我胸口看。
“好你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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