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窈站在方晓面前，停了好半晌，直到林方晓眼睛里露出疑惑的神色，她才说：“和家出事了。和音音的儿子死了。”恩窈知道自己的嗓音大概是有点儿颤抖。她只觉得有一股阴冷的凉气在背后扫荡。

　　林方晓眉尖一蹙，瘦瘦的脸上表情凝了一下，问：“死了？怎么死的？”他语气明显有些发紧。

　　“现在还不清楚。”恩窈摇头。方晓的镇定，给了她一种很强的暗示。她简短的跟方晓说明，她刚刚接到的是家里的电话。唐太在电话中催促她早些回家。因为皇甫峻的父母都不在本地，和音音又父母双亡，这个时候，身为师父师母且关系密切的唐氏夫妇该表示关怀。偏偏唐锦生最近公事缠身，唐太要恩窈陪同前往。

　　林方晓说：“我知道了。”他压了压头盔，问，“你还行吗？”

　　“可以。我先送西溪回去。”恩窈说。

　　方晓缓缓的点了点头，看了恩窈一眼，说：“小心谨慎些。”

　　“知道。”恩窈说。她看着方晓骑着车子猛蹬两下，顺着岔道口下去了……她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回到车上，跟西溪说：“我送你们回去。”

　　西溪看出恩窈有点儿神不守舍，问：“没事吧？”她看到恩窈跟方晓谈了一会儿。方晓跟她说过的话，也令她心头忐忑。

　　恩窈看看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的庹家六叔，小声说：“皇甫峻的儿子，舒儿，死了。”

　　西溪差一点儿叫出声。

　　眼前闪电一样出现了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孩。其实她也说不清到底是飞飞，还是在墓园里见过的那个舒儿。只是重重叠叠的，眼前只有那样一个小孩……西溪觉得喉咙发干。

　　“天！”她嘴巴里终于蹦出一个字。

　　恩窈脸上没什么表情。

　　西溪好半晌才说：“我跟六叔打车回吧，你是不是要赶紧回家去？”

　　恩窈发动车子，说：“不急这一会儿。”她心里也乱。在回家之前她需要定定神。她看了眼西溪，问：“去医院，还是送六叔回家？”

　　西溪这才回神，忽然更没好气的说：“当然是去医院了！”她声音很大。就是故意要六叔听到似的。恩窈拍了她一下，踩油门提速，车子又快又稳飘过了中山公园。

　　雨停了，路面上还有些积水。

　　恩窈听着那雨水成片打在挡泥板上的声音，心烦而意乱。捏住方向盘的手都有点儿发抖。

　　西溪下车的时候说：“你快回家吧，路上小心点儿。改天好好儿谢谢林方晓。”

　　恩窈点点头，说：“以后有机会的。”她侧头对站在西溪身后的六叔说了“再见”才走。

　　西溪等恩窈一走，回头找六叔。

　　她的六叔庹宗厝离她老远。

　　西溪追上去，“都到这儿了，还想溜？”

　　庹宗厝看着侄女，他一向有点儿怕这个冷面冷心的侄女，喏喏。

　　西溪扯着他，“警告你，我爸爸醒了，不准跟他说这事儿——你能不能正正经经的找个好人一起过日子？你挣那么多钱没有一点儿花在合适的地方，吃喝嫖赌你样样精通。六叔，你把爷爷奶奶气了半辈子，可别让我爸下半辈子跟着你操这样的心……”

　　庹宗厝眨着眼，小声说：“你爸可不光操我这份儿心。你比较让他费神吧？”

　　西溪顿时给噎的干瞪眼，“六叔，你若不是我六叔，我真的要动手了。”

　　庹宗厝有气无力的，“等我去见上帝之后，你尽管动手。”

　　“你有机会见上帝？”西溪立即问。

　　庹宗厝整理了一下衣服。西溪看着衣冠楚楚的六叔，情不自禁的叹气。说了句：“六叔，你去改改名字换换运气好不好？宗厝宗厝，总错总错。”

　　庹宗厝瞪眼睛，“我爹给我起的名字怎么能乱改。”

　　“我爷爷也没想到你这个名字给你这么大的心理暗示，能肆无忌惮的犯错、老让人操心！”西溪说。

　　两人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庹宗厝往里一看，问：“你男朋友来了？”

　　“什么……”西溪也看了一眼，“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朋友。”里面陪在父亲身边的是连璧城。

　　庹宗厝看了连璧城一眼，说：“看上去还算人模人样。”

　　“六叔，说句大逆不道的，您看上去更是。”西溪叹气，见庹宗厝真是挺受伤的样子，无奈的说，“我真能理解为什么奶奶拿您没办法、我爸也拿您没办法，能不能别老犯了错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我不是我爸，我不会心软哦。今天恩窈花了多少钱，我都记在账上，你快还我，不然一天涨两成的利息！”

　　庹宗厝吧唧着嘴巴，“你跟你爸爸不像，你像你妈……”

　　“像我有什么不好？像她爸爸还得了，以后会被你零打碎敲的把我们的家业也赔上！到时候我还有片瓦遮头没有？你还有地方要饭没有？”庹太从外面进来，听到庹宗厝说的，不由得开口。

　　“嫂子。”庹宗厝笑嘻嘻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庹太一脸不耐，挥手说：“快进去看看你哥哥。醒了除了问西溪就是问你了——我说着骨肉连心还真是不假，他怎么就知道你又该闯祸了呢？”

　　“您跟爸说了？”西溪急问。

　　“我不说他也猜到。还有什么事儿能让你这个时候不在他病床前？”庹太又瞪一眼庹宗厝。

　　西溪也瞪叔叔，“那怎样？”

　　“还好护士给打了针，又睡过去了。”庹太说着，见庹宗厝进去，跟西溪说：“小连下夜班就来了。我看这孩子脸都瘦了一圈儿，问他，他说最近比较累。他要去国外工作，你怎么没提？”

　　“我哪儿顾得上提这个。”西溪心虚的急忙转开话题，“您快进去吧——别跟连璧城乱讲话啊。”

　　“什么乱讲话！”庹太不乐意了。

　　连璧城出来，笑着。

　　庹太适时的离开。

　　“看样子手术很成功。”连璧城说，“我来的时候阿姨说你刚走。”

　　“有点儿事去办。”西溪看连璧城，果然跟妈妈说的似的，连璧城的模样是有点儿憔悴。她于是说：“谢谢你。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你呢？我留下来陪床，你和阿姨回去休息下好不好？”连璧城问。

　　“璧城。”西溪开口，“谢谢你，不能这么麻烦你。我……”

　　连璧城转了个身，他背对着病房，面对着西溪。很近很近的，他望着西溪，西溪就在他的注视下，暂时的失语了。

　　连璧城伸手过来，握住了西溪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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