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窈看到和皓皓来到近前。

　　她一眼就看出来，和皓皓的眼睛有些发红，看她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闪避的意思，尽管他并不想让她发现。

　　她默默的拿着咖啡杯，小口的啜着冷咖啡。今天下雨，外面的温度相当低。咖啡馆里面应该是暖的，可是她不觉得暖。

　　和皓皓跟侍应生说要一杯红茶。

　　恩窈放下咖啡杯，小声的说：“和伯母喜欢喝红茶。”

　　和皓皓的目光，从小桌子那精细的木纹上，移到了唐恩窈脸上。

　　唐恩窈眼看着和皓皓脸上划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阴霾，她一把抓住了沙发扶手，借用这种方式，来克制自己的情绪。恐怕下一秒她都没有办法再支撑到沉默的情绪。她能明显的觉得自己从脚底板开始发冷，从指尖开始颤抖。

　　和皓皓直直的看着唐恩窈那对似乎射出冷箭来的眸子。

　　侍应生将热气腾腾的红茶放在了他面前。他没有去碰那杯茶。

　　唐恩窈忽然站了起来，她一把将桌上的信封抽掉，握在手里。

　　和皓皓一把拉住了唐恩窈，“你坐下。”

　　唐恩窈甩开了手。和皓皓的手冰凉冰凉的。不过她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和皓皓张开手。唐恩窈的手也和她的眼神一样的冷。

　　“你听我说完。”和皓皓仰着头，看着恩窈。那眼神里是请求，甚至是祈求了。“你听我说完再采取下一步行动——我求你了。”

　　唐恩窈站着没动。

　　周日的上午，咖啡厅里人很多，看着他们俩的架势，都以为是一对有了摩擦的情侣，探寻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玩味和戏谑。

　　唐恩窈一动不动。

　　和皓皓咬了牙。他迅速的从口袋掏出钱包来拿出一张钞票拍在桌子上，抓起恩窈的手臂就往外走，几乎是拖着恩窈走到了门外。

　　“和皓皓你放开！”唐恩窈说。

　　和皓皓站定了。

　　唐恩窈转身一肘子击过去，正中和皓皓肋骨处。和皓皓吃痛，下意识的捂住了肋部，但握住唐恩窈手臂的手，却仍然死死的卡住，不肯松开。

　　“恩窈……”他的呼声就在恩窈的身侧，“我不会松手，你听我说完……”

　　恩窈连续的肘击和皓皓，带着怒气、带着悲伤。

　　眼前多少是有些模糊。

　　她呼出的热气，模糊在了因为气温低而冰凉的镜片上。

　　和皓皓死死的拉住唐恩窈，一声不吭。

　　咖啡馆的店员叫来了保安，对着他们俩大声的呼喝，不知道这二位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恩窈一头的汗，终于看着倔强而沉默的承受着她的打击的和皓皓，咬着牙吐出了几个字：“跟我来。”

　　她下死力气甩开了和皓皓的掌握，顾不得撑伞，走进雨中。

　　“绿茶”距离海边长廊只有一街之隔。他们俩站在了长廊里。面对面的站着。海边风大，长廊的遮蔽效果等同于无。两个人站了一会儿，就觉得身子已经被冻透了。

　　“和皓皓，我这个时候确实不应该指望你‘大义灭亲’。”唐恩窈先开口。和皓皓面色早就灰暗。恩窈看着他被自己弄的起了皱的西装上衣。“正如同我曾经怀疑过我父亲，但如果他真的是凶手，我也不能保证我会去揭发他、看着他身败名裂、看着他去坐牢。”

　　风呼呼的响，携着雨。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和皓皓问。

　　恩窈没回答他的提问，反而问：“你呢，和皓皓，你来问我，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用悲愤交加不足以形容她的情绪。能对着和皓皓问出话来，她已经足够的冷静自持。“和皓皓，你来找我‘寻求合作’之前，就知道蒋晓琪对我来说的意义。”

　　“正是。”和皓皓点头。

　　“那事到如今，我们没必要再说下去了。你做你认为对的，我做我觉得应该的。”恩窈攥着手里的文件袋。和皓皓看着她，看着她手里的东西。下意识的，他猜到了文件袋里是什么。恩窈冷笑一下，说：“你想干嘛？销毁？别做梦了。我能查到的，警方稍晚也会拿到；况且我出了事，给我资料的人也不会坐视不管——你没这么蠢吧？”

　　说出“蠢”字来，恩窈更是笑了一下。她骂和皓皓，何不是在骂自己？

　　和皓皓眼睛红了，但是一言不发。

　　两个人安静的看着对方，恩窈转身。

　　和皓皓的呼吸开始急促，他堵在了恩窈的去路上。

　　恩窈不动，毫不畏惧的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她目光冰冷而犀利。和皓皓也并不躲闪。

　　她瞬间的判断，觉得和皓皓不是想要伤害她。和皓皓不会。虽然他冰冷的时常让她觉得他是眼镜蛇，但还是一条高贵的眼镜蛇。

　　“唐恩窈，我先问你一句，蒋晓琪该不该受惩罚？”和皓皓问。

　　恩窈咬紧牙。

　　“蒋晓琪该不该受惩罚？”和皓皓逼问。他青白灰暗的脸上有一层红晕，因为情绪开始激动。“唐恩窈，蒋晓琪该受惩罚。这一点你想必也赞同。我无意诋毁死者，但眼下‘亡者为大’，我想并不适用。蒋晓琪在你眼里是柔弱的可爱的需要保护的朋友，你觉得她含冤而亡极其可怜。唐恩窈，那么你换一个角度来想想——因为她而受苦的我的母亲，可怜不可怜？因为她而受苦的我的姐姐，可怜不可怜？还有，你，可怜不可怜？”

　　“和皓皓！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还是你一直都不敢承认，其实你恨她。”

　　“和皓皓！”唐恩窈不可思议的看着和皓皓。冷风吹着她的衣襟儿，“假如我真恨她，我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和皓皓看着恩窈。

　　“和皓皓，蒋晓琪有错，但最错的不是她，最错的是你父亲。如果金钱和权势是这世上最大的诱饵，能让人飞蛾扑火在所不惜，这两样东西即便造成恶果，它们本身也没有错，错的是拿这个去钓鱼的人。你可以说是公平交易、你情我愿的事情，但是别忘了你父亲还有家庭有孩子，他对家庭对孩子都有责任。蒋晓琪错了，你父亲没错嘛？”

　　“有错。”和皓皓毫不犹豫的说，“我没有双重标准。我父亲错的很离谱。”

　　“事到如今，谁对谁错有什么意义？和皓皓，晓琪，对你们有罪，但罪不至死。她的儿子……更是无辜的。”唐恩窈猛吸了一口气，“和皓皓，蒋晓琪的儿子，应该叫做，和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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