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夜情:
相互不背负任何责任,可以随时用一句“再见”来作为“永别”——这样的男女关系,我把它称为一夜情。而我和关允,终不过是多个一夜情而已。
委屈莫可名状。
无论怎么样亲密,哪怕也感受到他用自己的方式温柔待我、努力安抚,可我始终问不出那句:我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一个月,是这男人专心的极限;
一个月,却仍未到我容忍的极限。
比预期要长了一点,忽然不知要怎样处理了。
2009年11月23日
对于狄双羽的心情,关允大多时候是感受迟钝的,他不会明白这姑娘忽喜忽忧为何,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主动提醒自己回去看宝宝,反过来又因为这件事生气。他觉得问题出在两人年龄的差距上,他觉得两人之间有代沟。狄双羽则认为他不够用心,从来没有认真思索过两人的关系。也说不定他把这种思索当成浪费时间,不值得为之。关允很无奈地说:“我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很不会沟通的人。”
关允早上醒来,意外发现早该去上班的人居然还躺在自己身边,试着唤醒她,“你还不起床吗?9点多了。”
狄双羽眼也不睁地应道:“嗯。”
关允困惑了一下,没再多问,合上眼重新准备入睡。宿醉余威犹在,他揉着疼痛欲裂的后脑,回想起昨夜一些反常的片段,扭头对她的背影问:“你昨天是不是哭了?”
她不作声,沉默得让他不安,伸手轻触她额头。狄双羽身子一震,“干什么?”
“感冒了?”是他手凉还是她头热?
“我昨天就感冒了还不是被你弄去喝半宿酒!”
“对不起。”见到怒火他反而放心了,笑着将她抱住,“我还奇怪后来你怎么出现了。”
“不好意思啊,打扰关总了。”
他靠近,下巴搁上她肩颈之间,“还生气啊作家?不是喝多了吗……你是不是在发烧?”脸颊贴贴她的,确定了温度,“难受怎么不说一声?”
持续高烧让狄双羽整夜难以安睡,一会儿是他暖笑的脸,一会儿是他残酷的眼,忽而二人互拥相爱灵肉合一,忽而又见他与另个女子床上颠倒声色真切……似梦半醒,喜忧交错,分不清虚构还是现实。清晨稍微退热,正想爬起来洗去一身沸汗,又遭他在耳边吵个不停。狄双羽想起了昨夜的对话,疼痛在身,委屈在心,眼泪瞬间打湿了半边枕。
关允探起身,想查看她气色,却见她紧闭着眼,有泪自眼角汩汩滑落。“怎么了?”他声音里有明显心疼。
狄双羽哭得更凶。
“是不是我昨天说了什么,还是做什么了?”这顿酒醉得厉害,她来之后的事,他已经完全不记得。
狄双羽抹了一把脸,转过身看着他,“你一直在叫别人的名字……。”
他惊呆片刻,似乎就明白了她的泪,摸摸她的头,“傻妞儿,计较她干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胡乱的哄诈,他果断就承认了,只能说明,事是过去的事,人却并非过去的人。
关允撑起身子抓了根烟点燃,“我说过,我和她不可能了。”靠坐在床头默然半晌,转视狄双羽,神情严肃地说,“像昨天晚上不管说过什么,我希望你不要太介意,毕竟在一起两年多,没办法一下子就把她连人带名都忘了。你如果过不了自己这关,我也没办法。”
狄双羽咬咬牙,不做任何回应,又问道:“楚楚是谁?”
关允愣住了,这回是真的有些莫明其妙,“楚楚?我还提到了楚楚?”
狄双羽低吼,“难不成是我提的?”
“……可她就是一个普通朋友啊。”
“是你的朋友?还是赵珂的?”
关允目露狐疑,“你到底在哪知道的楚楚?我不可能喝多了叫她的名字。”
狄双羽揉着额角,“随便你要不要说,我也不想听你的这些花花草草如何如何。”
“什么花花草草。”关允忽然笑起来,“我都说了什么让你产生这种想法……楚楚是赵珂的发小儿,结婚好几年了,对她老公特别忠心,我很尊重她的。我们俩怎么可能有什么?”
狄双羽冷哼,心说对老公忠心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值得尊重的?
关允想了想,又说:“最近是有过联系。”看下狄双平静无澜的表情,“之前赵珂跟她借过钱,她现在着急用,赵珂拿不出,楚楚就找到了我,问我能不能帮她周转一下。我觉得总算认识一场,她又不是没偿还能力,就借了她一笔。赵珂知道很生气,说她的朋友是她的事,不需要我管。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喝多了提到她,可能是被刺激到了。她好像特别着急用这笔钱,筹不到的话搞不好会背叛家庭,据说她们老板对她挺有意思的。”
狄双羽想问据谁说的,赵珂吗?忍了一忍,终是没问出口。随口一问,就得到这么多她不愿获悉的信息,不想再追寻什么了。书上说的好,知道越多,伤得越重。
原来关允所谓的“楚楚出事”是指她出轨这种事。物以类聚不是自然现象吗?你关允的朋友一个个都是养情儿找小三的,赵珂这些好友,对男人的态度又能端正到哪里去?不说过于主观癔断的话,单就实际情况而言,明知赵珂和关允已经分手,还来向关允借钱,体面女人谁做得出这种事。
同样无法理喻的是关允,口口声声说与赵珂再无可能,却连她的朋友都积极照顾,狄双羽找不到相信他的理由。并且对于自己患着重感冒跑过来见他的行为,感到非常恐慌。
葭子曾说她,“对自己不贤惠是因为你不玩了命的喜欢自己”,那么关允呢?已经爱他胜过爱自己了吗?这个心不在她身上的男人,值得她玩命去爱吗?尽管到目前为止,她并没为他做过什么,只是喜欢和想念,类似于自私的爱。可她仍是怕了,怕了自己的认真,怕有一天终于要问:我是这么的喜欢,为何你不屑一顾?
关允又为她买了提拉米苏。
狄双羽在转角茶座二楼的老位置,戴着眼镜,没有开电脑,也没看杂志,只是望着窗外车来人往,像每一个等他到来的时刻一样,表情愉悦。专注于一件事,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桌上咖啡已经彻底冷了,那片奶油叶子的形状还非常完好。
关允削瘦的身影逐渐清晰。狄双羽看清他手中透明的袋子,印有附近西饼屋的LOGO,装着棕色的提拉米苏。那家店子就在瑞驰正对面的商场里,狄双羽第一次去也是因为等关允,他说马上下楼,她等了十分钟,被身后卖相喜人的点心吸引,忍不住走进闲逛。当时已经七八点钟,货架上点心所剩不多,狄双羽取了最后一块提拉米苏,关允刚好进来,帮她结了账。她剜了一口蛋糕给他吃。他抿嘴强咽,对过于甜腻的食物不予享受,却记住了她这口爱好。每次自己心情大好,更多是她心情不好时,他会带一块提拉米苏哄她。
狄双羽就想告诉他:Tiramisù的意思是“带我走”,而非“对不起”。
这么甜蜜的东西,不该沦为你道歉的工具。
几分钟后手机如期响起,关允问:“你没在家?”
狄双羽说:“在家了啊,下午就回来了。”他有重要会议,睡至中午,就不得不忍着头痛去了公司。狄双羽将房间收拾干净,装好自己的衣物用品,包括那根不常用的发簪、写稿要抱在怀里的兔形枕头,以及洗漱间的牙刷,一并带了出来。
“回你自己那儿去了?也不说一声。”
她猜他对着敲了半天不应的房门应该有些恼的,语气却听不出。“抱歉,不知道你这么早就回来了,钥匙我放到茶座前台了,麻烦你再下楼取一趟吧。”
他叹道:“又怎么了啊?一整天连短信也没来一条。”
“您也没理我啊。”狄双羽说,“就这样吧。”
“我明天开始出差,要到下月初回来。”
“哦,路上小心。没事的话挂了。”
“你很忙吗?”
“不忙。”
“那是不想和我说话?”
“嗯。”
“你是怎么了?”
“感冒。”
“我是说你对我。如果说你现在已经烦我了的话,也可以告诉我。”
狄双羽问:“你在等这天吗?”
他否认,“不是,是你表现出来的,我才这么认为。”
就连分手,也要她来主动承担,狄双羽摇头,很想笑,“好吧,我烦了。”
“我能问下为什么吗?”
“不能。”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我是否做错了,也不知错在哪里,我只知道我一直在尽量做到让你能开心点,许多时候我推掉了许多事,只为给你留出时间。”
“关允,我从来要的都不是你的时间。”
“你要什么?”
“你是不是想听我说:‘你没错,你做得很好,只是我已经腻了’,这样你就可以安心结束一段感情,不必对我有任何愧疚?”
“我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很不会沟通的人。”
“别这样,关总,君子绝交不出怨言,不代表没怨恨,我不说,只不过因为你已经没有资格让我来纠错了。”
他提高音量,“我干什么了让你如此动干戈?”
狄双羽选择沉默,但保持风度没有挂电话。
“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另外也谢谢你陪我的这段时间。”
“不客气。那么……再见。”
我认真了,关允,再继续下去,我会想要的更多。
这番话,狄双羽没有说出。连此刻她想要什么都说不出,逞论更多?她不想给他造成错觉,以为她的分手,是强迫他许下承诺的手段。
狄双羽没有直接回家,怕关允追过来挽回,她会坚持不住。
更怕他根本不追过来,而她傻待在一个人的屋子里反复想他,翻看那些网上搜来的有关他的报道,后悔自己做品牌的时候没有多为他安排几场,搜来搜去还是容昱的照片多。
还会不受控地对比自己与赵珂,在他心中的地位。他说赵珂喜欢穿高跟鞋,他不忍心看她穿那么高的鞋子去挤公交车,每天起早开车去送她。他是那么贪眠的人,狄双羽每天上班起床,他明明醒来连眼都不愿睁。那几个大雪天里她打不到车,步行将近2个小时到的公司,回来跟他诉苦,他也没曾说过一句:那明天我送你去。这样客气的话。
怎么比?
可是,人要想折磨自己,神佛也挡不住。
狄双羽给吴云葭打电话:“出来吃火锅。”
吴云葭说:“莫非是想拿红油汤底当流泪的借口?你那么能吃辣,火锅是辣不哭你的,要不咱去吃日料吧,多挤点芥茉。”
狄双羽哽咽道:“你蹭个饭咋这么话啊?”
见到她之后,吴云葭话更多,“我靠,你这大包小包的,逃难吗?”
小云云直接不客气地抓过兔枕头,“小姨我想要这颗兔子头。”
狄双羽挥手,“拿去吧。”
吴云葭给女儿拉开椅子,诱导她道:“你现在就是要你小小阿姨的头,她也会批准的。”小声又说,“到家藏好了,等她回魂肯定又朝你要回去。”
小云云鄙视道:“怎么可以这样。”
狄双羽百无聊赖地搅着芝麻酱,“商量好了点菜,我饿死了。”
两只小锅很快咕嘟翻花,狄双羽忽又想起这一个月来共餐几十次,关允到底没带她吃过一顿火锅。提起来他还会怪她不知足,说“我都尽量赶回去陪你吃晚饭,以前很少和赵珂一起吃饭,更别说孙莉,这些年和她吃的饭都数得过来……。”他总是用对别人的凉薄烘托对她的温暖。但凉薄就是凉薄,好像那句著名的“我一路哭着走来因为我没有一双鞋,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有人没有脚”,别人怎样的,我仍没有鞋子可以暖脚不是吗?必定不是所有事都可以靠乐观来解决的。
胃里揪痛,想是整天没进食的恶果。狄双羽随便拿了一碟菜品倒进锅中,小云云伸筷子夹了个空,扁扁嘴看向妈妈,“我想吃香菇。”
吴云葭说:“到你小姨锅里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小姨,很欢快地发现,从见面到现在,狄双羽都没给她提到关允那货。当然她也不会单纯地认为这就是一种好现象,看狄双羽那副死不起活不起的表情就知道事儿有多糟了。
捉奸在床?还是他主动赶人?又或者两人大吵一架?动手了吗?小小肯定不会吃亏,她跟易小峥学过空手道……看看她不大不小那一包衣物,估计是从他家出来后,连自己的窝都没回去过,对着这只流浪猫,吴云葭又实在说不出落井下石的话。
隔壁一对情侣谈论影片话题,狄双羽抹抹嘴说:“小姨待会儿也带你去看电影吧。”
小云云先是雀跃欢呼,马上又自觉地转向吴云葭,“可是我明天还要上幼儿园。”
吴云葭赞许地点头。“你也给我早点回去睡觉,”话是对狄双羽说的,“看你那脸色儿就知道又熬夜了。”
狄双羽犟道:“吃这么多谁睡得着?”
“你不好少吃点?”
“再说也太早了……要不去做个手再回吧?”
吴云葭亮起五指,“昨天刚涂的指甲油。”
狄双羽说:“姐做的不是指甲……。”想是跟她解释清楚那家店专做手足皮肤护理,还是直接拉去省事。
犹豫的这工夫,一直关注两人对话的小云云接道:“是寂寞。”
吴云葭当时就喷了。
狄双羽也佩服道:“这孩子以后要么成大事儿要么惹大祸。”
和关允结束的事,狄双羽到最后也没提一嘴,但葭子肯定猜到了,不然不会连威逼带利诱地让自己去她家住。狄双羽这天也很有坚持,非回自己家住不可。吴云葭无奈,“那我回去给云云拿件衣服吧。”
狄双羽受不了,“我还能自杀了不成?你就踏踏实实回家睡觉吧,瞎折腾什么。”
吴云葭问:“你踏实得了吗?”
狄双羽语塞,半晌方道:“困了就踏实了。”
吴云葭只好点头,“好吧,别想太多了,一觉的事儿。”
可谁都知道这一觉有多难。
狄双羽打上车错报了地址,从关允家的地址脱口而出那一刻,泪腺就像移植过来的一样不听话。直到过了瑞驰,才想起要和司机纠正目的地,话又怎么也说不出口,付了车资,背着昨天刚买的上网本,拎着一包衣服,站在关允家小区门外,眼泪终于算是止住了。
夜风透骨寒,足以把没干的泪珠吹冻成晶,狄双羽吸吸鼻子,抹一把泪,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背后却有车灯蓦地明亮起来,伴着不甚自然的刹车声。
“上车,狄双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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