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哭得受不住。
“你这个傻子……”
最后还是楚青痕顺着足迹找到我,派人用担架将谢长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抬回军营。那时谢长风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我看着那朵触目惊心的血花,心里难受得不能自已,一直追随在担架旁边不停地哭,哭到楚青痕嫌吵。
谢长风急需救治,方才将将到军营就被抬入营帐,外人不便进入。我就蹲在帐外继续难受地抽噎。
我自从被送上青陀山,记忆中就不曾哭过。算一算,怕是我今日将这十几年的泪一并补了回来。
营帐一次次被掀开,出来的人端着一盆血水,进去的人又换上清水。换水的次数越来越多,所有人的面色也越来越凝重。
我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别人端盆儿进进出出,痴在原地。
你有没有尝试过寻找一个人的滋味?有没有过身处喧嚣却觉得安静过?有没有等待良久,只为得到一个人死生的讯息?你若是有过,必定会如我一般,不想再尝试第二次此间滋味。
我难受到肚子抽痛。楚青痕轻柔地将我从地上半拉半抱地站起来,扶住我:“蹲这么久,脚不会麻吗?”然后他伸出手,在我面颊上拭了拭,“别哭了,啊。”
我摇了摇头,眼睛继续盯着从营帐里端出来的血水。
楚青痕扳过我的身子,“看你,都发抖了。怕就不要看了。”他将我摁入怀中,我将鼻涕眼泪在他衣服上蹭了个干净,再轻轻推开他,其实我觉得我有些对不起他的衣服。
我沉落开口:“我想好了。若他撑不过来,我就找个美丽又清净的地方将他葬了,再在他墓边搭个小屋子……”
楚青痕猛的打断我:“他不会死的。老子就不明白了,你凭什么非他不可?老子哪里比不过他?”
我不作应答,背过身去,又是一盆猩红的血水被送出来。
忽然一道生僻的男音响起:“将军已无大碍,夫人可以进去了。”
闻言我抬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比谢长风妖气更甚的脸,煞得整个夜空都妖冶了几分。且,他还是个男人。
顿时我脑海里浮现一句古语: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我说谢长风怎么又是中毒又是中箭,这么命途多舛呢,原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撩了帘子进入帐中,里头火盆烧得正旺,温暖如春,里头只有昏迷在榻上的谢长风。
听闻他已无大碍,我心中的重石终于是落了下去,但是心跳还是久久不能缓下来一些。此时此刻临坐在床边,抬起手,依旧是控制不住地颤抖。我不忍心看他胸口缠住的厚厚纱布,就是很厚,也仍然有血将其渗红。我细细地数着他略长的睫毛,将五指并入他微凉的指间。我觉得似乎是我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能够活着回来……感谢上苍眷顾,实是万幸。
因为取箭,谢长风的上衣被军医用大剪子剪开,我连忙找到剪破的衣裳,从中抽出了我送给谢长风的小手帕。小手帕的一角已经被鲜血浸红,我凝凝地望着这一方手帕,出了神。
不知谢长风是什么时候苏醒过来的,他轻咳了几声,眉眼含笑地轻声唤我。我赶紧离他近了些,将他的手掌收在双手间,听他声音沙哑同我说话:
“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再无法见到你了。在那悬崖上坐了许久,我也想了许多……咳咳……”他沉沉咳嗽,听得我眼皮又跳了跳。我赶忙倒了温水,端着杯子,小心翼翼地凑近谢长风,水有些洒出去了,他浅浅啜了两口。
我话音带着哭腔,有些不满:“你还是别说话的好。你这个样子……”说罢我忽然就恼起来了:“你身为大将军,打仗那些事儿你就呆军营里指挥就好了,有必要亲自上阵肉搏吗?你知不知道你还年轻,你知不知道我没了你会很难过?你以为你铜皮铁骨,有金刚不坏之……”
我质问的话还没说完,帐子被人掀开,刚才那个妖孽军医冷冷地朝我警告:“夫人,将军病重,需要清净。”
我回过头使劲瞪他,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来泄愤。
谢长风倒是为了撑了一把腰:“扶桑,我没事,下去吧。”
扶桑情绪不明地望了我一阵,又看了看谢长风,这才领命退下,带起一阵幽怨的风。
这扶桑真是蛾眉红唇含情眼,弱柳扶风水蛇腰。谢长风是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一个妙人儿在军营中的?还是个军医。我努力回想扶桑平如跑马场的胸,喉头明显的突起,又确认一番,他的确是个男人。
谢长风轻扯我的手,我回过神来,看见他有些无奈地对我叹气:“人都走了,还看什么?”
我一听这话便觉得有浓浓的醋意不言而喻,便学着话本里的小士兵,朝他指誓:“将军且宽心,小的忠心天可鉴,小的定不让将军蒙羞!”
谢长风淡笑,撑着床榻坐了起来,我甫一看见,立马吓得花容失色,赶忙迎过去扶他,一面低声责备:“你伤很重,能不能少动会儿啊?”
他将我揉进怀里,大力揉捏我的肩:“真想你。”
我稳着身子,不让自己的重量有一丝压在他身上,以免牵动他的伤口。
可是,我的肩被你捏得很疼啊……
“今天为我流了那么多的眼泪啊,你难过……我也难过。”我一听这话才觉得稍微有些舒心,他好歹还是有一些小良心的。
“我和长夏的首领策马刀悬崖边对决,到底还是我赢得彻底些。长夏国没了首领,应该能消停一段时日。我就在悬崖边想啊……我大抵是命数已尽了。要是没有人来,我又无法回营……悬崖上缠绕的绿藤那么美,想必悬崖下边也是人间仙境,跳下去应该会很不错……这样一来,没人知道我的去处,说不定还能留下些传闻逸事在这世上。”我听着听着,难受得眼中水雾蒙蒙。
“其实死前,最想做的事还是再见你一面……在战场的时候,每夜都梦见你,不是恼我就是跟我闹,所以看见你,我以为我又做梦了……可是那么活生生的你,我又怎么会分不出来呢……你能来,我很高兴。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去吧,战场险恶,军纪如铁,你跟在我身边不方便。”
我使劲摇头,顿时明白他就是不要我了,一阵委屈上涌。“我不!据我所知,大月国历史上连女将军都有过,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姑娘,军中多我一个也吃不垮,扳不倒。我身为慕王妃,又是将军夫人,将军日理万机,当然少不了我这贤良淑德的夫人为他打点日常生活。再说了,你重伤在身,别的男人照顾你,多不方便啊?许多事还是需要夫人我亲力亲为……”
谢长风偏头在我颊上轻啄了一口,“那为夫就全凭夫人亲力亲为了。”
嗯,说实话,不知为何,此刻我敏锐的第六感告诉我……我大抵是入了虎口了……
营帐外有些许动静,须臾间,是那道妖孽的声线传来:“禀将军,该喝药了。”扶桑掀了帐子进来,将药碗放在桌上,候在一旁。
我将谢长风的手轻轻拿开,回头望着扶桑,他的眼神不甚友好,似乎是要让我离开。
果不其然,扶桑张口就来了一句:“天色已晚,夫人不便在将军帐中。夫人的帐子在西北方,与那个姓楚的男人在一边儿。将军,喝药吧,不然该凉了。”
我嘴角抽了抽。苍天,这扶桑果真只是个军医吗?你看这命令的架势,啧啧,再看这凛冽的小眼神,啧啧,真是不难让人觉得这扶桑公子是对我家谢长风情愫暗生……莫非小姐我这坦荡的感情路要半路杀出个拦路虎,还活生生是只雄的……
谢长风慵懒地躺回榻上,闭了眼:“扶桑,药搁着吧,帐里有夫人就可以了。”
扶桑公子的面色更加难看……
他狠狠朝我射来两道寒光,然后如个小娘子一般冲了出去。
“你看他这样……军中难道没有大彪汉打他主意吗?”我回忆了一下以前看过的话本,好像还真有文弱男人在军营被人欺凌的桥段。这扶桑公子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勾魂儿,我不禁有些为他的安全担忧。
谢长风无奈:“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悻悻一笑,奔过去端了药碗,搅着药汁儿道:“啥也没想,啥也没想,嘿嘿。将军大人,您得喝药啦!”
谢长风摇摇头:“用汤勺我喝不下药。”
我愣了愣:“那你捧碗喝?”
谢长风正色道:“夫人不是要亲力亲为吗?”
我理所当然地回答:“是啊。”
他笑得邪意横生:“那夫人不如以口渡药吧,这样才算得上是亲力亲为。”
我:“……”
我多想在他胸口戳着骂他“死相”,可转念一想,我要是随便戳那么几下,他会不会真的变成“死相”?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便端着药碗瞪他,他失笑。于是最终还是我俩各退一步,我一勺一勺将汤药吹冷了,亲力亲为地用勺子喂给谢长风……
其实闻着那药味,我实在是恶心得想吐。什么叫闻香识味,这一定是闻臭识苦。
一大碗药他悉数喝下,小姐我难以理解他全程笑意盈盈是个什么心态,好像全然不知苦味啊。
难道这药只是闻起来有些苦?
我迟疑着将剩下的几滴他不愿再喝的药汁舀起来送入嘴中,试试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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