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天，尝尽冷暖。
李芳打出去的电话再也没人接，街坊邻居看到他们绕道行走，亲戚们各种理由都蹦出来，能借的都不多。
姚安然吃完饭，挂了一瓶消炎药，就听到枕头下的电话嗡嗡的响。
李芳给姚江伟擦完身子，端着饭坐在姚安然床边，“安然，电话响了，不接吗？”
姚安然摇了摇头，电话几秒后归于平静。
“妈，你怎么才吃饭。”
“忙到现在了，你睡会吧。”
耳边有李芳沉重的咀嚼声，姚安然看不见母亲的表情，却能想象母亲疲惫无助的神情。
姚安然问：“妈，下午还要去上班吗？”
“嗯。”
李芳嘶哑的嗯了一声，姚安然的手在半空抓了抓，一手的空气，李芳伸出手握住她。
姚安然张了张嘴说：“妈，对不起，都怪我。”
李芳忽然哽咽：“不怪你，这是命。”
病房门适时被推开，姚斌提着一个小袋子站在门口，察觉到屋内的凝重，一时怔在原地。
“小斌，你来了。”李芳将碗筷放在桌上。
姚斌笑着走过来将袋子递给李芳，李芳接过来往里一看，惊讶的问：“哪来的这么多钱？”
姚斌说：“是萧哥给的。”
“他怎么拿这么多钱借我们？”李芳错愕。
“萧哥说了不用急着还，不还也行。”
“他人呢？”
姚斌指了指门外，“在外头呢。”
李芳站起来：“那赶紧让他进来，哪能白给，我给他写个欠条。”
姚安然忽然大声道：“他是心里愧疚，想着能安生过日子呢，妈，别让他进来。”
“你这孩子！”
姚斌生气的跑到门口，往外看了一圈，回头吼道：“就你嗓门最大，人都被你气走了，萧哥多有情义，你上次打的可不轻，换成别人，别人才不会帮咱们呢。”
“我要他帮了！我一看到他，心里就恨！”
“姐，你怎么这么不讲理，一切都是意外，谁也不希望发生，你不能这么敌视萧哥。”
“萧哥，萧哥，他是你哥？还是说你是他马仔。”
“行了，别吵了。”李芳呵斥一声，两人安静了，姚斌气呼呼的坐在门口的椅子上。
李芳揉了揉太阳穴，过了一会说：“小斌，等会我写一张欠条你拿去给萧云，我们不能白拿别人的钱，我刚看了下，有九万，不是小数目。”话头一转，“还有你安然，你现在是病人，不要总是情绪激动，就事论事，我也不想看到萧云那孩子，可说到底，又能怨他什么呢。”
姚安然低着头不说话，连十三岁的姚斌都知道一切是意外，可她无法原谅自己，萧云的每次出现，只会让她更谨记自己的罪。
她不原谅自己，所以也不原谅萧云。
“小斌。”
姚斌抬起头，李芳说：“以后还是少跟萧云走的太近，镇上的人谁不知道他爸那个秉性不是个好人，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件事是他在帮咱们，咱们感激，以后少来往。”
姚斌张了张嘴，看着李芳一夜间苍老的脸，终究什么也没说。
九月初，一家人天天盼着姚江伟能醒过来，姚斌一直请假没去学校，生活停滞不前。
医生最后下了诊断，姚江伟醒过来的几率很渺茫，成了植物人。
李芳在走廊外求医生，医生也无能为力，窒息的悲痛萦绕在姚家。
负荷不起医院的高额费用，主治医生推荐了一家疗养中心，建议将姚江伟转过去，也许有一天会醒过来，虽然希望渺茫，可也是医生唯一能安抚的话。
一个月后，姚安然眼睛上的纱布也拆了，因为眼角膜损伤严重，眼球呈现灰色，一眼看过去灰蒙蒙的。
医生的手电强光一直刺激她的眼球，她只能看到一点微弱的光，眼球总是涩涩的疼。
“出院后，不要让眼睛碰到脏水，消炎药维生素，眼滴药，一定要按时服用，有任何不适，及时来医院，一个月后来复诊。”
医生有条不紊的交代。
今天是姚斌来接姚安然出院，他一个大男孩听的脸白了一大圈。
姚安然握了握姚斌的手，头转向医生的方向，“医生，我以后还能复明吗？”
医生看着眼前这个坚强的姑娘，久经冷漠的心也不忍，“你的眼角膜全部撕裂，缝合手术失败，在找到合适的眼角膜时，控制好眼球，不要产生角膜病变。”
姚安然忍了忍，张嘴问：“眼角膜容易找到吗？”
眼角膜供体严重匮乏，面对如此多的角膜盲患者，角膜供体来源杯水车薪，很多人一生都只能在黑暗中度过。
一百个案例，也有百分之三十的失败几率，并不是每个眼角膜的大小形状，机体能跟患者贴合，不产生排斥。
又有谁能在捐赠之前，根据患者的要求，一一去检查？
黑市上的眼角膜更是价格昂贵。
医生叹了一声，“你不要想太多，还是要放宽心，以后有合适的眼角膜，还是有希望重见光明。”
“谢谢医生，我会保护好眼睛。”姚安然笑着说。
一路上她都在笑，没流一滴眼泪，泪只往心里流。
“小斌，你听到了吧，姐姐以后还能复明，还能见到星空，还能看着你越长越高，还能看着爸爸醒过来，看着妈妈享福。”
姚斌猛地抱住姚安然，乐呵呵的拍她，“看把你乐的，姐，你以后再管我，我一定不抵抗，你翻身做地主了。”
姚安然笑着点头，她看不见姚斌太阳下通红的眼。
姚安然回到家才知道，死者的家属三天两头来闹，今天拖了一车的人过来，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全拖走了。
李芳东凑西凑，全部家当只凑了25万，死者家属没一次性拿到70万，心里不平衡，天天来找茬。
姚安然站在乱七八糟的大厅，茫然的听着街坊们小声议论。
“太可怜了，一夜间啊。”
姚安然有多痛苦，就有多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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