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原脱掉鞋子倚到沙发上,顺便拿了条毛毯盖在腿上。她背倚着沙发靠背,眼睛垂下来放空望着电视机。
电视机里在播放着联欢晚会的前奏,全国人民都沉浸在红色的喜悦里,一片喜庆热闹。众多主持人和现场的观众已经全部就位,后台的操作室里,导演正在紧张地监控全场。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许多人穿着红色的唐装,手里拿着大大的中国结。有镜头过来时,便将手举起来,将手在镜头前摇一摇。
清原却突然有些伤感,只觉得那些热闹并不是属于她的。所有人都那么热情欢乐,为何只有她一个人心凉如水?
从小到大,她很少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人生行至于此,她一路顺畅自在。想上的学校,从未失手,喜欢的专业,也能觉得精通。
从小向往军营,也能顺利地圆梦。
仿佛世间一切,于她来说,都是伸手可及。就连遥远的星辰,似乎只要她想要,也总能登上天梯上去。
而这一次呢?每当想起心里这段感情来,只觉得心底沉闷,压抑到难以释放。只觉得哪一天,就会要把自己闷死了。
许牧原有些不明白,妹妹刚才还生动的小脸为何片刻间就暗淡了下来,他侧过头,温柔地朝妹妹看着,刚准备回答她那个“怎样才算真的爱一个人”的问题时,却又听到她可怜兮兮地说:“哥,我好像……是真的爱上他了。”
“陆岩?”许牧原问。
清原点点头,双眼还是望着电视机的方向,声音空洞:“可是,他好像一直在疏远我,哥,你说我怎么办才好?顺其自然,还是勇敢的扑上去?”
清原说完这话,转过头来睁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许牧原,就好像他能给她答案一样。
“之前不是还相处得好好的么?”许牧原问。他的眼里有一丝疑惑,连带着想到林希和陆岩的关系,他的眼睛不自觉地灰暗了几度。
“是啊,”清原叹了口气,“可是最近却不怎么理我了,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了,我知道,他这就是在表明,他对我没有什么兴趣了……我知道这就是疏远的意思……恐怕以后再难了……哥……你说,为什么会这样?”
许牧原不大会安慰人,尤其是感情的事儿。他边听着妹妹的故事,边想着自己一团糟的感情,垂下了暗沉的眸。
许清原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清原立即跳起来抓过手机,飞速地划开屏锁,去看那屏幕上的字。
——果真是陆岩回复信息了。
仿佛只是一秒钟的时间,许清原的脸上忽然又明晃晃起来,笑意开始盈满她的眼角,一点也没有刚才低落的模样。
她冲许牧原挥了挥手机,俏皮地眨眨眼,笑眯眯地说道:“哥你看,男人是不是都这么欲擒故纵啊?”
清原就是个单纯得没有任何心机的孩子,开心的时候就会大声地笑,不高兴时就会垂着小脸烦恼。
许牧原看着她的笑脸,也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表示为她高兴。
可是,就在清原看过了信息的下一秒,身体却又突然僵硬,眼睛又迅速湿润起来。
许牧原一看不对劲,立即靠过来扶着妹妹的肩问:“他说什么了?”
清原眨了几下眼睛,眼泪就开始落下来,她声音哽咽沙哑:“你自己看。”
许牧原接过手机来,扫过屏幕上的字:“我已心有所属,虽然知道和她难成正果,但是我确实只爱她。”
陆岩这话说得模糊,但还是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拒绝的意思。许牧原立即联想到了林希,陆岩说的这个“心有所属”是指林希吗?还是另有别人?
“我最后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清原蜷缩着双腿坐在沙发上,把脸埋进膝弯里,大滴大滴掉着眼泪。
许牧原又坐过来一点儿,伸过长手臂将妹妹揽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然后用另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背。
两人就这么坐了一会儿,电视机里出现了数位主持人开始主持今年的春节晚会。
许牧原拿过遥控来,将声音调小了一些,然后继续保持拥着妹妹的姿势,声音轻柔地开始说着话。
“想一想,有十年没有和清原这样坐着聊聊天了。”许牧原自顾自地说起来,“十年前我出国的时候,清原还是个小学毕业生呢。现在都这么大了,会为了一个男生而在我面前伤心了。
十七岁的时候,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她很优秀,很漂亮,很爱笑,是我心中最完美的样子。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要不要去靠近她呢?最后,我没有努力过就给了自己答案,那就是我要出国留学去了,所以不能耽误她。
直到十年后我回来又遇上她,我才知道当年我有多么可笑。
把感情放在心里而不去倾诉,是最愚蠢的事情,清原,你比我勇敢,不管结果,至少你都努力过。”
许清原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轻轻问道:“哥,你说的是林希吗?”
许牧原没有应声,点点头算是承认。
“那你现在为何又和这个赵拟在一起呢?”清原直截了当地问。
许牧原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认真回答:“清原,有些眼见并不为实。可能这个表象,是我们难以控制的。”
本来这话已经算是许牧原违背承诺泄密了,他已经作好了妹妹追问的打算,可是清原的眼睛却倏尔亮起来,下一秒,就听到她问:“所以你说,陆岩这条信息也有可能是在说谎?有可能是因为一些‘难以控制’的原因?”
妹妹真的是单纯到令人心疼。许牧原不忍拂了她的兴,只好顺着她的话点点头。
许清原立即拿过手机来,在陆岩的信息上回复了这么一句:“没事儿,我还年轻,排着队呢。”
那会儿也正看着联欢晚会的陆岩,在收到这么一条信息的时候,心一软,差一点就要打电话给清原了。
可是,他想了想他与她之间的差距,以及埋藏在自己心底的秘密,最终还是放下了沉重的手臂。
这么美好的一个除夕夜晚,陆岩过得特别不安生。他不断想起林希那张生动明亮的笑脸,仿佛还听到她在耳边说:“陆岩,你不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心脏突然收紧。全身似要开始痉挛。
多年以前,因为无意得知事情的真相,他特地去过T市的郊区接近林希。那时候林希刚刚考上A大,而他也刚刚被A市理工大学录取。
那时候,他就在想,这个刚刚失去父母的女孩儿,为何还能如此乐观的面对一切呢?那是她的伪装吗?还是她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娘?
无意中见到林希在阅读性格方面的书籍,于是他制造了偶遇,来了一场关于“性格色彩密码”的讨论,结识以后,慢慢成了林希的蓝颜知己。
那时候的陆岩,原只是想替父母赎罪才不顾一切对林希好,可是后来,真正了解了她,却叫他如何不心疼?
多少年以来,他始终以“最好的朋友”这个身份在林希身边存在着,甚至到最后,他成了她“唯一的朋友”。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能为父母做到这样,可是,当那天林希春光满面向他介绍她已逝的父母时,他就知道,他的心再难以承受了。
就像千钧之重挂在悬崖,仅由一根发丝牵引,无论如何,这个秘密,他都守不住了。
陆岩咬了咬牙,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
春节假期一晃而过。
天气一如年前那般寒冷,雨雪天气夹杂而来,偶尔带着萧瑟的北风,让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假期就像稍纵即逝的美好时光,让人们觉得意犹未尽。
林希带着收拾和整理好的心情,从T市回到了A市的租住房里。回来的时候,她想到许牧原的新女友就住在这个小区里,有些落寞自嘲地笑了笑。
对他还有所期待,所以还想着偶遇他一面,可心底却又不希望他从别的女人家走出来。
这就是爱情的矛盾。
林希将半个月未住的屋子打扫了个遍,又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衣物一件件挂起来,才出门买菜准备填饱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
刚刚出了电梯,却接到陆岩的电话。林希立即声线明亮地叫起来:“呦,小帅哥,终于想起我来啦?我今天刚刚回来,要不要过来吃饭?”
陆岩本是作了万全的心理的准备,所以听到她的邀约,他立即就答应了。两人约在超市门口见面,一起买菜再回去做饭。
超市离林希住的小区不远,陆岩过来得也快。两人一合计,随便买了一些蔬菜便往回走。
一路上,林希不停的打趣陆岩:“喂,陆博士,过个年有没有被七大姑八大姨催婚什么的?毕竟……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过两年都成大叔了。”
陆岩有些无语,但还是扯了一抹笑容在脸上,声音不疾不徐:“我这么年轻的博士可是抢手货,不急不急,倒是你……唔……”说着还顺便朝林希身上扫了几眼。
林希自然领会他的意思,笑骂道:“别不正经,姐行情好得很!”
陆岩笑笑,然后提着菜默默地跟着她走。他的心情有些沉重,他不知道今天过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只知道,就是今天,他必须向她道出真相了。
两人刚进小区大门,就看到许牧原和赵拟远远地从楼栋那边走过来。许牧原也看到了林希,还有她身边居家味十足的陆岩。
许牧原突然想起年前那条短信来。
陆岩说:“我已心有所属,明知道和她难成正果,但我真的爱她。”看眼下这情形,倒真说的是林希?明知道难成正果,是因为林希并不喜欢陆岩?
许牧原只觉得自己内心里凝滞混沌,似有强烈的不悦蓦然涌上心头。他不想和林希正面相遇,于是刻意带着赵拟往旁边的小道上走。
可赵拟却像故意与他作对一样,不仅拉着他往林希这边走,还特意伸手紧紧地挽住他的臂弯。
林希远远地看到二人的亲密,心中难受,轻轻咬咬唇,偏过头去。
已经分手的恋人,是最尴尬的关系。彼此都还有些旧情,却因为已经分手而无法再相互靠近。
林希拼命咬了牙齿,才将心脏里那不断的抽痛压制下来。
年少的时候,失去父母,她也如野草般存活了下来。年青的时候,失去爱人,又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进了屋后,林希立即挽起袖子到厨房去煮饭烧菜。
陆岩想进来帮忙,几次被林希推了出来,只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遍一遍打着腹稿。
没过多久,菜都端上来,林希和陆岩面对面坐着,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两人默默吃饭,林希忽然说:“我要到哪儿再去找个高富帅,才能打败许牧原?每次看到他,我的心还是好痛啊。”
陆岩抬起头来,看着林希灰暗的表情。
排山倒海的心疼又迅速涌过来,让他更加不忍心对她说出真相。他感觉自己会像个刽子手,在她最需要安慰和鼓励的时候,残忍地雪上加霜凌迟她的心。
“林希,你觉得这个世界公平吗?”陆岩突然反问。
林希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么一个话题,但还是顺口答道:“公平啊。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有回报。”
陆岩见林希会错了意,默默嚼了几口菜,又说:“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上天对你公平吗?”
林希这才仔细想了想,回想到父母,回想到许牧原,然后轻轻低头:“或许,有些不公吧。”可是片刻之后,她又忽然加了一句,“可是,存在即是合理。”
等了半天不见陆岩说话,林希抬头朝他看去,却又见他神色奇怪,恰如小年那天同她一起吃饭时的反常。
陆岩的脸涨得有些微红,眼睛因为激动也有些突起,瞳仁渐渐放大,眼珠里还带了些许血丝。他深呼吸几口,蹙着眉心酝酿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
“你怎么了?”林希立即放下筷子,关切地问道,“不舒服么?”
“林希,相信我,这么多年,我是真心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陆岩的话题跳得很快,让林希一时无所适从。
“我知道啊,我知道,但是,你究竟是怎么了?”林希追问。
“从前,我看过一本书,名字叫《追风筝的人》,里面的主人公阿米尔背负着多年的秘密沉重的活了很多年,我记得书里有一句话,是有个人对他说,让他回到阿富汗去,因为那里,有重新成为好人的路。”陆岩转而提起这么一本书里的故事。
这让林希更加莫名其妙,她问:“怎么,今天是准备和我讨论文学?”
陆岩没有答复她,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我也想找到一条重新成为好人的路,所以我今天一定要见你,一定要告诉你,我……对不起你。《追风筝的人》里说,盗窃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饶恕的罪,因为它盗走了别人拥有的权利。”
林希立即调侃般的打断他:“你偷我东西了?”
“我盗走了你知晓真相的权利,对不起,林希。关于你父母火灾的真相……”陆岩的声音变得暗哑,身子也有些轻微颤抖,脸上的表情更是显得痛苦不堪。
林希大惊,手中的筷子应声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她瞪大了眼睛,一颗心就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连全身的血液都加速流动了起来。
她大声质问:“你知道什么?什么真相?”
陆岩痛苦地闭上了眼,死命地用手抵住自己的心脏,缓缓说道:“林希,十年前的那场火灾,是我的父母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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