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他的南辕她的北辙
郑子遇上前,猛伸出双手,将她牢牢抱进了怀里。
面对章洁那弱化成黑点的身影,郑子遇眼中漩涡急旋,冷峻的脸上已现出杀意。
五官如罩在一张陶制的面具中,在零星灯光下,纹路一点一点的扩散,逼近龟裂。
忽感到腰上缠上两条柔软的胳膊,怀里的人拉开他羽绒服的链子,整个身体探了进去。
大雪封山之境,陡然遇见暖阳。郑子遇几近龟裂的面容微微凝滞,身体也不可抑制的略僵了僵。
沈安安冰冷的小脸钻在他胸膛上磨蹭,声音模糊:“还有脊骨酸菜么?我好饿。”
郑子遇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沈安安微垂的眼睫眨动了一下,很快阖上眼睛,腻着他:“没力气说话了。”
郑子遇了然,未逼她。拦腰将人抱起来。
沈安安两只手自然绕到他脖子上,侧耳贴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有话想问他,可张了张嘴,却还是把涌到舌尖上的话咽了下去。
什么时候起,她也成了一个有话却说不出口的人。
坐在车上,夫妻相拥,争吵起来,从未有过的亲密。可靠得再近,彼此的心却是南辕北辙的。
郑子遇想的是,刘芳对沈安安说了什么,令她忽然转了性子。
沈安安想的是,章洁的话,有几分可信。对郑子遇,她是不是能开诚布公的将刚才的一番谈话都说出来。
沉默中,很快回到了小区。
沈安安先推门要下车,被郑子遇拦住。
他从一侧下来,不顾沈安安的反对,坚持要抱她上楼。
所幸时候已经不早,未碰见熟人。
他鲜少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今天可见把他吓着了。
他开门,沈安安趁着这个机会,从他身上下来。
她弯腰换鞋,郑子遇扶住她肩膀,蹲下来,扶住她小腿,示意她抬脚。
沈安安静默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将手搭到他肩膀上。
他这样好,沈安安怎么也无法把这样好的郑子遇与章洁口中有情绪病的郑子遇联系到一块。
她很担心,越是担心,越不知道该不该问他。
虽未接触过,可有句话说得好,讳疾忌医,尤其是情绪病。安安担心,贸然提问,会触发他的反感情绪。
也很心疼,心疼他是否真受过那样的折磨。
近几年来,因娱乐圈时时有艺人抑郁症爆发而丧命,沈安安多少也了解一些这方面的消息。情绪病虽与抑郁症不同,可也有共通之处。原有世界观、人生观彻底崩溃,煎熬折磨中,陷入混乱、痛苦,能挣扎重生的人,不啻于置之死地而后生。
“是章洁。”
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跟他坦白。
郑子遇脱鞋的手停了一下,将她未热过的冰凉的脚放入拖鞋内,转而又去扶她另一只脚。
他未出声。
沈安安接着道:“她利用刘芳把我引过去,跟我说了一些事。”
郑子遇已起身,解开她呢子大衣的纽扣,替她将外套摘下来。
沈安安始终看着他:“郑子遇,是你先跟我坦白,还是你听我说?”
他侧身将她的外套挂到衣架上,手头的事情都做完了,才将眼皮往上抬。眸中清明一片。
薄薄的嘴唇微掀,他问:“还要脊骨酸菜?”
沈安安就像是古代扛着撞门锤的破门战士,已一鼓作气冲到了城门口,然而站在前线指挥的将军却喊了停。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力气使了出去,却毫无回应。
无法言说那种丧气。
沈安安奔波了一个傍晚,在章洁那里强撑着铜墙不倒,在他这里,却没了力气。
她觉得累,一次是这样,两次是这样,三次四次还是这样.......
脸色有些白,她点了点头,再懒得跟他较真下去,越过郑子遇往前走,有气无力的说道:“不用了,我没胃口,什么都吃不下。”
而事实上,她简直快要饿死,牵一头牛来,也能炖汤喝个底朝天。
可她不想吃他做的饭。
她心烦、窒闷,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她要走,郑子遇却又拉住了她的胳膊。
沈安安整个人就像是被谁架在堆满了柴火的木架子上,他这一拦,瞬间就将火点着,顺着高高堆起的柴火架子,顺风怒上。
她跟个炸毛的猫一样,一下跳了起来,用力甩开他的手:“别碰我!”
郑子遇沉凝着脸,目光黑暗幽深,谁也瞧不见那幽暗底部是什么。
他说:“别闹。”
沈安安恨不得甩他俩耳刮子。
她再忍不住,再忍不住。
炮仗似的就炸了起来,两只眼睛瞪得眼珠子都疼:“闹?谁他妈稀罕跟你闹!你这个骗子!你这个神经病!我受够了!你别再拦着我!别碰我!我恶心!”
那三个字像利剑一般扎到他耳中,钉得郑子遇瞬间变了脸色。
如跗骨之蛆,他多年挣扎欲摆脱却摆脱不得,如今终于从她口中说出来。
郑子遇眸中的光色瞬间染了锋利。
他抓住她的手腕,已失去了控制力道的理智。
他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沈安安扭着手腕要挣脱出来,又恨又痛。不是恨他,是恨自己,看到他脸色瞬间苍白,竟还生担心,恨自己刚才口不择言;痛他根本就不把她当一回事,果然被章洁说中,他们结婚了又怎么样,他们住在一起同床共枕又怎么样?哪怕有了孩子,他心里的城城门紧闭,铜墙高筑,她根本就融入不了他的生活。
“松手!你松手!”
“回答我!”
沈安安咬着嘴唇,死死瞪住他:“你要我说什么?说你有病不告诉我,说你骗婚,还是说你跟章洁根本就没离婚,你一手拿着国外的结婚证书和别人保持婚姻状态,一边又来跟我亲亲我我,玩共享婚姻?郑子遇,我真后悔!我后悔遇上你这个王八蛋!”
她说着一脚踹上去。
郑子遇未躲,生生受了她一脚。
沈安安用了力气,脚尖上都疼。他的小腿和钢铁铜铸一般。她吃痛,缩了缩脚。
在这种时候,郑子遇一只手仍体贴的扶了她一把。
沈安安刚要咂摸些他的好,她的过分来。
郑子遇却撒了手,直起身,低头看着她。
他一米八三的个头,在玄关未开灯的情况下,一低头,造成极大的阴暗与压力。
他嗓音清冷得吓人,眼色也是冰冷的。他微点头,道一声“好”,退后,拉开门,蓦的退出去,用力将那门狠狠甩上。
声音之大,房子里似都出现了震动、回响。
沈安安呆呆的望着,眼睛一下就酸痛起来。她深吸口气,将那没出息的泪意忍下。转过身,趿着脱鞋往客厅走。
客厅里留着一盏橘黄色暖灯,将内外的寒冷都区别开来。
桌上的菜早已失去了温度,在昏黄的灯光下现出静默而惨淡来。
像是在等待中失去了颜色,像是在时间里凝结成了一副凝滞的油画。
碗筷有些凌乱的丢在桌子边缘,一只盛汤的勺子随意丢在桌角上。围裙从椅背拖拉到地板上,可见当时主人的匆忙着急。
沈安安缓慢的,似电影慢动作般走过去,视线掠过桌上的菜色:锅包肉、地三鲜、猪肉炖粉条、脊骨酸菜。还有一小碗显然是开饭前垫饥用的烂糊面。
烂糊面里有她喜欢的茭白、小青菜和豌豆。青白交加,那样干净的颜色。
沈安安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
菜都凉透了,面也冷得凝结成了一块一块的斑驳.......
越来越痛,越来越坐立不住,她放下筷子,俯首撑在桌子上,放声痛哭出来。
郑子遇刚进电梯,狂躁的情绪上来,狠狠一拳砸得电梯按键歪斜过去。
按键上透明的一层玻璃崩裂,扎得他手背上都是血,他却不觉得疼。
接到郑子遇电话,人在上海的陈医生忙赶了过来。
将人带到自己入住的酒店,陈医生一边替郑子遇清理伤口,一边唉声叹气:“我早让你注意自己的情绪,按时吃药,你不听我的。非要到控制不住了才肯吃一颗。子遇啊.......”
郑子遇被繁复密网缠绕的目光落在那血迹斑斑的手上,声音嘶哑似得了一场重感冒似的。
他说:“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陈医生将清洗伤口的医用棉花丢到垃圾桶,头也不抬的忙着:“你问。”
郑子遇问:“之前的药,会不会影响到孩子?”
陈医生愣了一下,下一秒急抬头看向郑子遇。
郑子遇从陈医生手里将酒精拿过去,像不觉得疼似的,直接将酒精淋上伤口。焦灼钻心的痛,能令他挣得片刻喘息。
“陈医生?”
“啊?我在!”陈医生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声。
他蹙眉:“毕竟是新药,我得打电话问问。不过......”
他看着郑子遇,担心道:“与其担心这个,反而是你被打的那些针......”
看到郑子遇一瞬间阴暗下去的脸色,陈医生也是愁眉不展:“这世上不怕有恶人,怕就怕恶人懂得太多,行得太偏。”
而郑子遇遇上的这个恶人,那么不巧,偏偏还是斯坦福大学药理学与毒理学的高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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