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顿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也许我这样说你会觉得我很残酷。但是事实上，这件事报警对叶秋婷没有任何好处。”

　　“为什么，难道法律就是一纸空文吗？！难道我们就任凭他逍遥法外吗？！！”

　　顾南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如果这是在国外，我强烈建议走法律程序。但是这是在国内，事情要复杂得多。第一，当晚没有证据证人，那个男人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叶秋婷主动勾引或者是你情我愿。第二，你要知道一旦叶秋婷的事情闹大，看热闹的人远远比真正关心她的人少得多。到时候，她会死在众人的流言蜚语之中。我们不能把她推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你觉得法律惩罚凶手更重要，还是保护受害人更重要？”

　　王岩听得懵懵懂懂，却还是大概懂了其中厉害。她忍不住愤愤道：“为什么，这并不公平。”

　　“成人世界里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我只是很庆幸，这种糟糕的事情没有发生在你的身上。”顾南见她始终皱着眉头，一双大大的眼睛下面有些乌青，显然昨夜没有睡好。他有些于心不忍，“怎么，昨晚没有睡好觉吗？”

　　王岩整个人靠在他的肩头，他的肩膀很宽大，让她感到很安心。她像是一直飘荡在水上的浮萍，终于找到了暂时的依靠。她握住他的手，才觉自己的手冰冷得像冰。

　　“我突然觉得好害怕啊。”

　　顾南反手紧握住她的手：“害怕什么？”

　　“明明叶秋婷的事情，我该感到愤怒伤心的。我的第一反应竟是庆幸，庆幸我不是她。其实她跟我很像，都是小地方来的，家里条件都不好，还都挺要强。可是如果我不是遇见了你，也许我现在的生活比她还要惨。你知道吗，就是因为我，大名的助学金刚好把她在最后一轮刷了下来。如果没有我，也许她今天就不会在这里。我……我就是觉得…心里很堵。”

　　顾南拍了拍她的背，“你不能这么想。这只是蝴蝶效应的一环，你不能把这些揽到自己身上。”

　　“没有，我之前觉得大家凭实力得助学金，还口口声声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现在觉得自己真是该死。”

　　“岩岩，别这么想。别逼自己。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也不曾预料到。你已经做得够多，不必再勉强自己。”

　　“大表哥来啦？”张萌萌探出半个脑袋，笑眯眯的问道。视线落在王岩身上，萌萌脸色微微变了变，顾南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张萌萌吐了吐舌，有些不好意思的又走进了病房。

　　偏巧那边护士见着王岩，又再喊她：“32床家属，你签字了吗。别耽误时间，你签了字我们才能安排手术。”

　　顾南将她的大衣裹紧，她瘦瘦小小的，缩成一团，下巴尖尖还没有巴掌大，一双眼睛带着迷蒙的水雾。

　　他的心突然软得一塌糊涂。

　　“我先去缴费，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吗？”他问。

　　王岩点头，“你去吧。”

　　“你别乱跑。”

　　“我知道。”

　　做手术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就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等。王岩不喜欢医院，这里回荡的都是一种绝望的腐臭，有压抑的哭声，长长的如深渊一般的白色天花板。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始终在鼻尖萦绕。

　　王岩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滚，突然起身冲向了一旁的楼梯。

　　所幸她早上什么都没吃，干呕了一阵，什么都没吐出来。

　　张萌萌跟过来在她背后夸张的问：“岩岩，你不会也……”

　　怀孕那两个字她咽了下去，她敏感的发觉顾南似乎有些微愠。他拿了手帕递给她，一面温柔的给她顺背，“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王岩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她勉强要靠在墙上，却靠在顾南温暖的怀里。

　　抬眼，顾南正担忧的望着她。

　　他的手变得冰冷，覆在她的前额。

　　“岩岩，你发烧了。”

　　“啊，那怎么办啊？”张萌萌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要不叫医生来，可是叶秋婷还在里面。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啊。”

　　王岩的双颊红得吓人，眼神却清亮无比，“别怕，我在这里等她出来。”

　　“那怎么行呢。你都发烧了。你也是，这么冷的天出门都不带一件外套。”张萌萌似乎陷入两难的境地，她又担心王岩，可是又担心叶秋婷。

　　顾南不动声色的抽开张萌萌挽住王岩的手，他的声音有条不紊，让人安定。

　　“萌萌你在这里等叶秋婷，我带王岩下去找医生开点药。我们就在楼下，有什么问题立刻打我的电话。记住，别慌，这里是医院，有医生和护士。”

　　张萌萌点头，“那好吧。待会叶秋婷出来我再告诉你们。”

　　王岩始终不放心，推了推顾南，“我没事，我就在这里等她出来。萌萌是个没主意的，在这儿不顶用。”

　　“岩岩，别逞强。”顾南似乎有些生气了，紧抿的下颚线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这世上不是只有你才能把事情做好。你应该相信萌萌。”

　　萌萌使劲点头，“就是就是。你快去吧。”

　　王岩想，一定是昨晚睡在大厅惹的祸。昨晚很冷，大厅又对着风口，初春的深夜还是寒意深深，可是她实在太困了，一坐下就睡着了，这一睡就是天亮。

　　她早上醒来就一直感觉精神不太好，还以为是没睡醒的缘故。

　　可是现在她只觉得忽冷忽热，脑袋昏昏沉沉的，混沌一片。

　　可是没关系，顾南在她身边，她什么都不用操心。

　　整个过程，顾南始终一言不发的陪着她检查。测体温，拿药，输液，顾南始终黑着脸。温度计一直升到了接近40℃，护士看着没精打采的王岩，忍不住担忧：“不是烧迷糊了吧？”

　　“没有，还认得美女护士。”

　　护士笑了，“小妹妹嘴真甜，待会儿姐姐轻点帮你扎。”

　　果然护士是说话不算话的，扎进去那一刻，王岩疼得眉毛都皱成一条线了。

　　“小妹妹，输完这一瓶，记得明天再来输一次。”

　　大概是王岩嘴甜，护士姐姐也格外温柔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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