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拉链，袋里装着一只阿拉斯加犬，一动不动，萧楠靠近查看，只见它的脖子上被缠绕着麻绳，四肢绷直、皆有伤口，好似被放血了，它的肉身并未完全僵硬，尚有余温，看样子它死亡时间应该1—2个小时之前，翻动狗身时，萧楠发现袋底有一封信。

　　缓缓站起身，萧楠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纸笺，四行宋体字映入眼帘，只见他直白的写道：奉劝你们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也告诉王家的人，不用在浪费心思，王浩曲的命，我要定了，至于怎么要……

　　省略号？萧楠微微一愣，他在犹豫？后面的文字，是没来由的几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有起必有终！一切很快就结束了。

　　她把A4纸递给靳墨，两人对视了一眼，正要开口时，好几辆车停在了市局大院的门口，若不是门卫拦的快，想必早已冲进来，记者们一个个拿着照相机、摄像机，打着闪光拍摄着。

　　一辆黑色宝马停在最外围的一圈，一男一女拼了命的往里挤着，推搡着想进来，女的嘴里还不停着叫嚷着‘浩曲’这两个字。

　　靳墨点头示意放行。

　　借着灯光，萧楠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珠光宝气的女人是王浩曲的母亲，她一个箭步冲到塑料袋旁，抓着袋口，半闭着眼，估计是还没看清里头装了啥，她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大约半分钟，她的哭嚎声被小声的抽泣所取代，直愣愣的看着死狗，‘噌’的站起来，叫嚷道：“这？怎么回事。”她抓着王简的手臂，梨花带雨，问：“那人不是说他把儿子的扔在……”

　　“闭嘴！”王简打断了妻子的话语，目光转移，直逼靳墨，厉声问道：“靳队，凶手都猖狂到这种程度了，你，你们难道还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吗？”

　　“王总，慎言！”靳墨一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冷言道：“警方一直都在追查令郎的下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这两个词，太重了，我担不起。”

　　“呵，你们有做事，好，那我问你，我儿子到底在哪儿？”王简用食指不停的点着，“十多个小时了，你还要我们等多久？”

　　从他的语气里，萧楠听出了无奈，爱莫能助的意味，一时沉默。

　　众人面面相觑，院内的寂静，外头‘咔嚓咔嚓’的拍照声显得格外的刺耳，靳墨闷声道：“一杰送王先生、王太太回去。”

　　“是！”沈一杰冲着夫妻两做了一个相请姿势。

　　看着王简夫妻两离开的身影，萧楠以为事态就此打住了，却不料靳墨走到大门旁，对着所有的记者说：“我们作为执法者，是不会受任何威胁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现在躲在哪儿，在未来12小时之内，我一定抓你归案！”说罢，他对着镜头，用口型的方式道：“谢斌，你好之为之！”

　　话音落，靳墨局转身离开，丝毫没给记者们留提问的机会。

　　在黑暗的角落里，一个五寸小屏幕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他看着靳墨愤怒的模样，开始沾沾自喜，举起手，瞄准靳墨，做了一个开枪的姿势，嘴角微翘，露出了一丝邪恶的笑意，也以口型的方式道：“等着瞧！”

　　收起手机，他掏出毛巾，在上头倒了些三氯甲烷，尔后，闷在另外一个人的口鼻处，直至昏迷，他才不急不缓的解开绳子，将那人强行塞进了塑料袋里。

　　整个过程，他都吹着口哨，很是悠闲。

　　朦胧的月光，洒照在森林里，微风掠过枝头，树叶沙沙作响，他拖着袋子缓缓前行……

　　走上台阶，萧楠小跑追赶，直至并肩而行，她笑道：“今晚，靳队有失大将风范，该不会是真的被激怒了吧？”

　　闻言，靳墨停下脚步，站在楼梯口的转角，嘴角勾起，打量着萧楠，道：“这个效果不正是谢斌想要的吗？”

　　“可是你说到的时间点和‘好之为之’，似乎超出了愤怒的范畴，更多的是在挑衅。”萧楠走到楼梯口，看着聚在门口的记者渐渐散去，唇角微浮，打趣道：“你猜他们的报道会怎么写，唔，凶悍匪徒激怒刑侦队队长。”摇了下头，“刑侦队队长怒留警告？”

　　视线转移，萧楠见他指尖夹着烟，吞云吐雾间，多了几分深沉，背靠着墙体，两人什么都没有说，直至一根烟抽到尽头，靳、萧二人才前后回了小办公室。

　　12小时，意味着接下的时间，他们不但要和时间赛跑，还和谢斌在比快，只有抢先一步找出作案地点，进行布防，才有可能终止这场悲剧。

　　萧楠一身疲惫，斜靠在沙发上，手撑着脑袋，斜视着白板上的文字，她见靳墨将城市地图贴在白板上，地图上头已经画了五个圆圈，他又把被害人的照面分别贴在圆圈里。

　　“全市有那多地方，如果不进一步缩小范围，恐怕我们会未动先输了。”萧楠道。

　　靳墨反坐在办公椅上，头支靠在椅背上，眉头微蹙，视线扫视着照片，抽出一根烟，在指尖把玩着，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你想好怎么做了？”

　　含着烟，卷起衣袖，拔下记号笔的笔帽，专注的盯着地图。

　　她注视着他，白灼的灯光洒照下，侧脸的轮廓显得越发鲜明了，萧楠不觉看出了神，见他在白板上写写画画，修长的手指弯曲形成的弧度，举手投足间，潇洒、优雅。

　　“这几个地方已经发生过命案，我们的人一直有巡视，他应该不会铤而走险，再次选它们为作案地。”

　　萧楠提醒道：“如果他真就反其道而行，来一个灯下黑，故技重施，靳队到时候可以就真的抓瞎了？”

　　点燃烟，靳墨吸了口，回头看着她：“那萧医生有什么意见吗？”

　　他的话说的轻慢平和，萧楠想了想，走到白板前，接过他手里的笔，咬着笔帽，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了，她想到谢斌在纸上写的话：有起必有终！思忖片刻，她道：“事件所有的起因是国美大厦的火灾，谢诚被毁容，因为创伤后遗症，变得自卑、抑郁，他经受不住别人的冷嘲热讽、异样的目光，加上王涵宇等人的欺辱，导致了最后的自杀。”

　　停顿了下，萧楠用笔将国美大厦圈起，猜测道：“终结点应该在这儿。”见他略有所思的站在那儿，萧楠回到沙发旁，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边喝边想。

　　谁知瓶口刚离嘴，手背就感觉到了一丝温暖，那双大手覆盖了她的手，萧楠的心里骤然一颤，转头望去。

　　恰好和靳墨的视线相触，他脸色平静，望着那双黑亮的明眸，微笑躲开，手背和他的掌心轻轻擦过，道：“想喝自己去拿，这，是我的……”

　　靳墨却并未理会她的话，接过她手里的矿泉水，轻描淡写道：“不嫌弃！”

　　“诶？”萧楠伸手就去抢，未料到靳墨一手牵手她的手，一个转身，轻而易举的躲开了，只见她坐在沙发扶手上，得意的喝着水。

　　他？故意的吗？

　　经过刚刚那一闹，萧楠的心跳莫名加快，看着他将瓶中水喝完，下意识的摸了摸无名指。

　　拿起空瓶子，对准垃圾桶，手腕一挥，瓶子在空中画出一道弧度，落下时妥妥的掉进了垃圾桶里，靳墨双手握拳，“完美！”

　　见他露出孩童般的笑容，阳光、灿烂，萧楠居然无奈的摇了下头。

　　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靳墨抓起打火机，不时在指尖打转，低头看着国美大厦每一层的平面结构图，另一只手解开了衬衣最上端的扣子。

　　等了一会儿，萧楠见他没再吱声，走到窗边，深吸了口气，看着外头的夜色。

　　突然，座机响了。

　　接起，是沈一杰，靳墨点下免提，只听得他说：“老大，王家被人肆意破坏，我调看了他们家的监控，好像是谢斌。”

　　回身走到办公桌旁，萧楠看到靳墨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微信对话框里跳出几张图片，又听到沈一杰说：“王家楼上楼下，我都查看过了，其他房间完好无损，就客厅，东西不但被打烂了，而且墙体上被泼了红色物质，我，我闻着有股血腥味，老大会不会……”

　　“你等着，我这就让技术科的人过去。”挂了电话，靳墨走到办公室门口，唤来陈天嘱咐了几句。转身时，却见萧楠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托着下巴，好似在想什么，而另一手拿着笔不停的在纸上书写着……

　　天空渐渐放亮，今天的天气很好，晴朗，是一个适宜出游的周末。

　　国美大厦外，停着三四辆车，萧楠坐在指挥车里，看着屏幕上反馈回来的画面，周围的人真的很多，成群结队，看着人们进进出出间，始终未发现异常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接近十点半，离开靳墨预言的12个小时只有一个半小时了，参与行动的每一个警员，纷纷开始焦急，有人开始对部署产生了质疑，眼看时间越来越近，他们心中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继续观察着来往的人流，萧楠全神贯注，用呼吸调节着情绪，耳机里传来一声：“老大，这儿人那么多，谢斌会不会知难而退，不来了？”

　　“少废话，多留意。”靳墨冷峻道。

　　陈天背靠着护栏，看着来往的行人，问杜竹道：“小丫头，你上回那个IT男搞定了吗？要不要哥哥出马助你一臂之力。”

　　“别提他了，原本今天约了看电影，我说要出勤，他就立马不高兴了，二话没说挂我电话。”杜竹叹息了一声。

　　“小气，这都还没怎么着，脾气就上来了，万一将来结婚了，指不定怎么蹬鼻子上脸了？”沈一杰恰时补刀：“竹子，这种男人要不得，先晾他几天。”

　　“行了，你们也别瞎白活了，盯紧了。”吕凯适时的打断道。

　　11：00。

　　周围依旧风平浪静，萧楠拿出地图，两个问题：1、谢斌是否真的会出现？2、难道地址是猜错了？

　　她反复的看着资料，试图揣度谢斌此时此刻的心境，他那句有起有终的话，不断的浮现在萧楠的脑海里，可一时她也说不清楚。

　　11：30。

　　烈日下，布控点上的警员们用纸巾擦拭着额间的汗水，警惕的四下张望着，他们不时走动着，眼观四方，确认着是否有可疑人物经过，生怕因为自己的不留神，让谢斌钻了空子。

　　11：45。

　　萧楠盯着监控画面，神情紧张，人依旧没有出现，所有监控里，呈现除了一片祥和。

　　她心下不停的问道‘会在哪儿’。她猛然拿起矿泉水，因为瓶盖没有拧紧，水珠儿溅洒在了地图上，擦拭间，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从头捋思路，突然意识到德里外国语学校才是谢诚噩梦的源头。

　　她对着耳机说：“错了，作案地应该是学校！”

　　闻言，所有的人一脸懵然，面面相觑。

　　11：50。

　　靳墨回到指挥车内，还未开口，手机突然响起，是严局？他冷脸接起，只听得听筒那头传来：“一分钟前，119报案中心接警，地址是德里外国语学校。”严局停顿了下，命令道：“你立马带人过去，重新部署，务必将嫌犯抓回来。”

　　“是！”靳墨愤怒的将手机扔在桌上，“听着，所有人立刻赶往德里外国语学校，快！”

　　所有的节奏都被打乱了，靳墨迅速调出了学校的平面图，利用对讲器部署道：“学校一共有三个大门口，东门由吕副带人布控坚守；西门由沈一杰负责；正门由晓峰一组人负责。”

　　对讲器里传来他们异口同声的应答声：“是！”

　　“陈天，带上你那组人自由活动，分发装备，灵活应对突发事件。”

　　“明白！”

　　萧楠敲击着键盘，她将其中一个监控转换成了新闻追击报道，直播视频里，在一个教室里，王浩曲脚下垫着一把椅子，艰难的站着，身子蜷缩弯曲，她放大视频，只见王浩曲的脖颈处套着一个绳子，而绳子的另一端连着电风扇，周围绑着很多绳子，王浩曲犹如一个牵线木偶被包裹在其中，孩子吃力的叫了两声‘救命’。

　　看着视频里的王浩曲，只见他嘴唇裂开，脸色苍白，呼吸紊乱，萧楠当下做了重度脱水的结论，递了瓶水给靳墨，又嘱咐了几句。

　　12：10。

　　刑侦队和消防队同时赶到现场，他们及时布控，第一时间把看热闹的群众、记者都拦在了学校外。

　　一幢教学楼周围，站了许多警察和消防员，经过协商，靳墨和曹政委决定搜查和救援同时进行。

　　那组自由人迅速分成两两一组，掏出配枪，他们从教学楼东西两侧的楼梯，迅速展开搜寻，每个楼层两人，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从监控里，萧楠看到靳墨带着陈天护着三个消防队员来到教室门口，她一心二用，盯看着两个画面。

　　突然，萧楠发现王浩曲双腿的异样，想起前几起案件被害人的状况，她的心不禁漏跳了半拍，“他膝盖骨应该被敲碎了。”盯着视频，萧楠又提醒道：“绳子很有可能连着门窗，你们千万别乱动。”

　　手掌撑在玻璃窗上，靳墨企图观察清楚里面的状况，却发现玻璃异常的热，他下意识抬头看向空调，恰在此时，王浩曲周围的绳子犹如产生了多骨诺牌效应，迅速游走，状况发生的很突然。

　　墙体旁的绳子拉起时，靳墨发现多了几个盖子，低头望去一排罐子挨个被打开，在后门把手下垂直吊着一根火柴，画面在脑海里快速传导，他突然大喊一声：“快跑！”

　　其他几个人不明就里，也来不及多问，分别向走廊两段快速跑去。

　　短短几秒钟，‘砰’的一声下，教室里顿时火光四溅，陈天只觉得耳朵一阵嗡嗡作响，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了，翻身时，却见自己被靳墨死死的护住了，他推搡了几下，叫唤着：“老大，靳队，别玩了，你……”

　　只觉得手掌沾染了什么，湿漉漉的，红色，血？

　　又见靳墨半天没有反应，立刻背起他，一路狂奔，大声喊叫着：“来人，快，救护车，医生，救人啊！”

　　在一片慌乱中，靳墨被抬上了救护车。

　　因为爆炸的强烈震动，监控视频有两三个出现了信号错误，萧楠心下不安，推门而出，恰好一辆救护车从眼前驶过，她拨开人群，寻找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为什么会没有？

　　双耳好似自动屏蔽了外界的声响。

　　她一把抓住其中一个警员，问：“靳墨呢？”

　　看着那人嘴巴一张一合，萧楠似乎意识到了问题，心慌、紧张、害怕多种情绪顷刻间笼上心头……

　　医院手术室门口。

　　大家都没有说话。

　　陈天愤怒的将矿泉水瓶砸在地上，骂骂咧咧道：“混蛋，害完一个又一个。等抓到人，我非先狠揍他一顿不可。”

　　“你要暴力执法吗？”严局站在门口，板着脸，“干嘛，一个个都伫在这里干什么，不用做事了吗？知不知道外头现在有多少事等着你们去善后，啊？”

　　“老大还躺在里生死未卜，严局，你未免冷血了。”陈天吼道。

　　“陈天！”严局厉声道：“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众人一静，萧楠微微低着头，手指在衣间不停的摩挲着，她缓缓站起身，抬头看着手术正在进行的指示灯，开口：“大家别围在这儿，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他？”扫视众人，后半截话未说出口，她就直接离开了。

　　解剖室。

　　木讷的换上术服，萧楠走到解剖台前，双手撑着边缘，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平复着心情。

　　“你没事吧？”靳墨出事的消息，张斌也知晓了，他犹豫的问道。

　　“开始，记录！”

　　托起头部，左右挪动，因为爆炸，王浩曲已是面目全非，表面伤，根本无法判断，她平静道：“被害人男性，年龄17岁，身高170，他的头部、颈部并未出现骨裂现象。”她拿起柳叶刀，划开手臂被烧焦的皮肤组织，“桡骨断开。”

　　按照顺序，萧楠平时会查看膝盖，可她今天没有，而是剖开了王浩曲的胸腔，“五脏六腑并未有出血点。”打开胃部，却发现除了有很多液体外，并无其他的食物残留，她稍稍迟疑了下，为什么他还会出现脱水现象？

　　胃部液体取样后，她划开膝盖的皮肤组织，淡定道：“膝盖骨被敲碎。”

　　死者所有的体征和之前的几起案子几乎相同。

　　摘下手套，萧楠依靠着柜子，一动不动。

　　“尸检报告，我来弄，要不你先回办公室歇会？”张斌见萧楠半天不知声，停下手里活，看向她，叫唤道：“萧医生，萧医生？”

　　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确定没事？”

　　拿起书面记录，萧楠看两行漏一行，精神始终无法集中，紧握着笔，深吸了口气，试探平复，匆匆看完记录，她签下名字。

　　走出门口，一个警员恰好和萧楠撞上了，只听得她说：“萧医生，王浩曲的家属来了，严局说让您安排认尸。”

　　“行，这事交给我了。”张斌恰时的打了圆场。

　　萧楠冲着张斌，勉强一笑，转身走了，可没走几步，说：“尸检报告……”

　　未等她把话说完，张斌打着OK的手势，“安了，我会搞定的。”

　　靳墨的办公室。

　　天色渐渐变暗，她一直攥着手机，边等消息，边望着白板上的信息结构图，蹙眉思索，可心好似被什么东揪着，始终静不下来，他轻轻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一声敲门声，是杜竹，她捧着一个盒饭走了进来，小心翼翼道：“萧老师，要不您先吃点东西？”

　　“谢谢，放那儿吧！”萧楠转身望着窗外的景象，不知道在想什么，发着呆。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你老是发呆？”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抬眸时，萧楠却发现办公室除了自己，再无其他人了，微微一怔。

　　手机震动了两下，小窗口里显示是郑以果，萧楠立马点开，一行字映入她眼球，那一刻，她崩盘了，所有的情绪袭击上心头，只见她双手环抱着自己，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悄悄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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