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昏昏沉沉,靳墨缓缓睁开眼,双眸迟钝的转动着,周围的都是白色,耳边响着‘嘀嘀’的声音,左手边暖暖的,好像被谁攥着。
吃力的扭过头,柔和的灯光下,他远远看到萧楠趴在床沿,看着她侧脸的轮廓,糟糕的心情渐渐变得柔软,眼里流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病房里很安静,靳墨艰难而又小心翼翼摘下氧气罩,生怕惊扰到萧楠,他见她动了下,微微睁开眼,视线相触,他用干涩的嗓音道:“醒了?一直在?”
或许是病房里真的太过于安静了,他的嗓音听起来虽然带着沙哑,可传进萧楠耳里却多了几分温和,暖暖的。
萧楠并未吱声,站起身,检查着他的伤口,答非所问,语气冷峻:“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靳墨目光注视着她,神色凝重,似乎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以为她见自己醒来会欣喜不已,破涕为笑,可现实的她却是异常冷静,身体四周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犹豫开玩笑道:“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点小伤能换来萧医生细心照顾,划算!”
闻言,萧楠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眉头微蹙,却没吱声。
头顶突然一重,头皮层感觉道一丝微凉,见他艰难的抬起手摸着自己的头,萧楠心间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离别,也或许是自己将他摆在了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又或许……
她的肢体变得僵硬。
“你,你怎么了?”靳墨察觉到了异样,牵过萧楠的手,尴尬一笑,“我不是没事儿,别……”话未说完,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在手背上,他语顿了,手足无措。
“啧啧,老大,你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了。”陈天等人站在门旁,笑着打趣道。
“我给你倒杯水。”萧楠偷偷摸去泪水,走到旁边。
陈天等人把水果、营养品和鲜花放在柜子上,丝毫都没察觉到萧楠的异样,说笑打趣,一时间病房里变得热闹多了。
“案子查得怎么了?”靳墨开口问道。
众人相互对视着,吕凯笑道:“案子已经结了,谢斌……”
放下水壶,抬头望着窗外的风景,那日,抓捕行动的画面犹如影片,滚动式的在她脑海里展开了。
“所有监控,所有路口,谢斌所有能去的地方都找遍,老东西像是人间蒸发了。”‘啪’的一声,陈天将文件夹摔在桌面上,愤然站起,狠狠的踹着椅子。
突如其来的响声,引得大家抬头注视。
萧楠背靠着椅子,一言不发,继续翻着谢斌案的所有资料,揣度着,要处理的人都解决了,消防队也因为接二连三的事端,始终处在风口浪尖。
事情都结束了,积压在心头的怨气得到了最完美的释放,他不知道接下去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重心被抽离,漫无目的的走着,面对身边的嘈杂,他开始厌恶。
哪里才是最清静,哪里才是他迫切想前往的,会在哪儿?
因为心有牵挂,思绪始终不能百分之一百的集中,萧楠把文件夹放在桌面上,双手揉着太阳穴,望着谢斌的照片,‘牵挂’二字在脑海里闪过,猛然起身,大声对杜竹道:“你查一下,谢诚埋在哪儿了?”
“是。”杜竹应声敲击着键盘,借城市内部信息共享的平台,迅速搜寻,五分钟,电脑屏幕里跳出了十几个有关‘谢诚’信息条码,根据筛选法,最后锁定目标:“萧老师,在紫金山公墓,F15—27。”
话音未落,吕凯当机立断,带人出发,车子行驶过程中,他又根据公墓地形,分配任务:“一杰、晓峰,你们带人在把守住F区两个出入口,剩下的人进场搜寻,发现目标人物,立即实行逮捕。”临末了,他又嘱咐了一句:“谢斌是一个重度危险人物,大家小心行事。”
“是!”众人异口同声道。
紫金山公墓。
下车后,众人根据部署迅速布控,吕凯亲自带人进入F区,萧楠紧跟其后,慢慢靠近F15—27,果不其然,谢斌真的在。
所有人的枪口一致对准他,吕凯叫喊道:“谢斌,我们现在怀疑你杀赵武、刘刚等七人,你被捕了。”
萧楠见他缓缓坐起身,目光停留,上下打量,只见他脸色苍白,双眼通红,下巴留着胡茬,此时此刻‘狼狈不堪’一词印证在他身上恰到好处。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谢斌歪头靠在墓碑上,嘴角微翘,抬头望着微蓝的天空,一动不动。
吕凯给陈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实行抓捕。
“别过来。”谢斌一手举着玻璃瓶,一手拿着打火机,缓缓站起身,他突然冷笑了起来,激动的吼道:“我没错,是他们该死!”
“即便是他们犯了错,你也无权审判,谢斌,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免得罪上加罪。”吕凯劝道。
“我呸,罪?我没罪!呵。”谢斌紧攥玻璃瓶,一股恨意好似冲上了头顶,怒吼道:“要不是刘刚乱扔烟头,国美大厦也不会着火,要不是消防队施救不及时,要不是赵武,我儿子也不会被困,更不会被烧的面目全非。”
萧楠注意到他说到这儿的时候,扭头看向墓碑,眼里包含着慈爱,她找准时机,劝解道:“谢师傅,千万别激动,我知道失去谢诚,您很难过,很伤心,可,你有想过谢诚吗?他那么善良……”
“闭嘴!”谢斌的心乱如麻,恶狠狠道:“善良?诚诚就是因为太善良了。”他激动的双手发颤,“李洁,一个老师,就因为诚诚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居然小题大做当着很多人的面对诚诚恶言相向,奚落他,难道烧伤的人就不能出门,不能坐公车吗?啊?”
“就算她有错,那她的家人呢?他们并没过错,你为什么要……”
未等萧楠把‘杀他们’三个字说出口,谢斌接话道:“算他们运气不好,我刚开始布置,他们就回来了,算他们倒霉。”他张开怀抱,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轻描淡写道:“不过,这样也挺好,至少一家团聚了,他们应该感谢我。”
“那王涵宇、李胜和王浩曲呢,他们三个还是孩子!”
“孩子?你们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吗?混蛋。王涵宇!”谢斌瞪视着,越说越激动,“他强行把烤焦的老鼠塞进诚诚嘴里,命令他吃下去,还要诚诚从他的裤裆下爬过。”
“还有李胜、王浩曲。他们居然要诚诚吃屎喝尿。”谢斌看向吕凯,怒吼道:“敢问,那些事是孩子会做的事吗?啊!”
他深吸口气,扭头着头,冷笑道:“他说的对,我就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们也知道什么叫痛,什么叫苦!”
说到这儿,萧楠看到他坐在原地,听得他一阵狂笑,“结束了,都结束了。”侧目看着谢诚的照片,微微一笑,打开瓶盖,直接把硫磺喝下……
最后,他抚摸着谢诚照片时的表情,萧楠久久不能忘怀。
“萧医生,我们先走了。”
思绪被拉回到现实,转身时,萧楠恰好看到陈天等人离开的背影,又见靳墨手里拿着两三张A4纸,低下头,“其实,谢家父子也是可怜人,如果不是别人恶意相对,他们也不至于走上绝路,或许,现在他们会开心幸福的生活着。”
靳墨折叠着纸张,嘴角微浮,“萧医生几时开始变得感性了,如果?在人生这棵树上永远都不会结出如果,一步错步步错。”他见她低着头,一声不吭,“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好。”
推着轮椅,她陪着靳墨来到医院的花园里,空气里混合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惬意、自然。
“我们那边坐会?”靳墨指着前头不远处的长凳。
萧楠并未吱声,只是默默的推着他走向那儿。
轮椅停放好,她帮他整理着毯子,却不想他抓住了自己的手,柔声道:“对不起!”
微微一怔,萧楠坐在旁边的长凳上,紧攥着他的手,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知道你出事的那一刻,我心里有多害怕吗?我曾经不想去得到,因为那样就不会失去,也不会再疼,可你的出现,好像打破了我的‘得失’论,我!”
“小傻瓜,我不是完好无损的陪在你身边吗?”靳墨侧头倾靠,两人的头相互依偎,他收敛起笑容,信誓旦旦道:“我靳墨,以阳光蓝天白云起誓,与你相伴相守一生,白首不离。”
闭上双眼,萧楠并未多言,只是会心一笑,与靳墨十指相扣。
在医院养了三四个星期,靳墨身上的逐渐好了。
这些天,萧楠忙进忙出,人见消瘦。靳墨瞅在眼里,疼在心里,在征得主治医的同意后,他偷偷的办理了出院手续。
走出牢笼的第一时间,他就是打车回警局,掏出手机,输入道:萧医生在办公室吗?
等了很久,靳墨都没见她回,又发了条:很忙吗,我给你点了外卖下午茶,待会就到,你记得提取!
大约等了五分钟,手机似乎半点反应也没,他不停的刷新着,过了会又发道:萧医生,我晚上想喝鱼汤,有吗?
这回,他刚发送完,就见萧楠处在输入的状态,没过一会,屏幕里跳出:哦,好!
紧接着又一句:在整理旧档,事情多,稍后找你,休息!
恩,好!靳墨简单的回道。
在途中,靳墨特意买了蛋挞、起司蛋糕、摩卡,都是萧楠爱吃的。
回局后,他更是见色忘同仁,绕开办公区,直奔法医办公室,刚到门口,他就看到她蹲着,拍着文件袋上头的灰尘,眉头微蹙,大写的嫌弃。
抬手敲门,他卡着嗓子道:“萧医生下午茶外卖,您看放哪儿?”
她边拍灰边心不在焉道:“随便吧!”觉得不对,送外卖的人是怎么进来的,那声音,抬眸望去,只见的靳墨拎起一袋东西,“你怎么?”又见他另只收拎着行李包,质问道:“你出院,陈医生同意吗?”
“恩。”靳墨点了下头,见她一脸质疑,“别不信,我没骗你。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
“行了,你的话,我姑且听之信之”萧楠归置着文件。
“别姑且啊。”靳墨得了便宜还卖乖,一直催着她打电话。
萧楠眼里只有旧档案,根本没有心思应酬他,坐在电脑前,时不时的敲打着键盘,根据时间给文件编号,她拿起摩卡喝了口。
“今晚,你打算带我去哪里喝鱼汤啊?”
“素未。”萧楠好似想起了什么,抬头道:“我原本打算今晚七点坐班车去省城的,既然你现在已经没事了,那我待会就随大部队一起走,晚上就不陪你了。”
“得,我现在倒开始喜欢呆在医院里了。”他认真的看着萧楠,“不去不行吗?”
“工作!”
靳墨满脸无奈,心知她的秉***言又止。
夜幕临近,周围的景物被夜晚的黑所笼罩,凉风习习。
下了大巴车,萧楠和其他人走进了酒店,掏出手机,指尖跃动,输入发送道:“平安抵达!”
推开房门,首先看到的一面面泛黄的墙体,水晶吊灯橙黄照耀,中间摆着一张大床整洁舒适,萧楠将背包放在玄关的书桌上,她脱鞋进屋,疲惫的解开制服衬衣的扣子,缓缓打开背包,从里头拿出一盒头疼药,扣了一粒,直接丢进了嘴里,用矿泉水送服。
她住的房间靠近街面,站在落地玻璃窗边,夜的繁华尽收眼底,萧楠坐在小沙发里,静静的望着远方楼下的车水马龙,手机震动了下,屏幕里跳出:累吗?吃饭了吗?
恩,有点!没胃口,头疼。
没胃口就去餐厅喝点汤,别空腹睡。
连日来紧绷着的神经,因为靳墨的出院松懈下来了,疲惫袭上心头,萧楠迟缓的按着输入键,迷迷糊糊间,沉沉的睡着了。
第二天。
省厅为了科普心理学,特意举办了培训班,各市各局的精英分子都征集过来了。
萧楠以导师的身份踏入了足以容纳上百名学员的教室,站在讲台前,她扫视台下,一个个坐的笔直,一身警服穿在他们身上显得格外精神抖擞,在人群里,她好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微微一怔,嘴角微浮,她开始了今天的讲课内容:微表情。
“当人类,也包括动物,在面临恐惧或是不安的时候,会想尽法子挡住自己,或者隐藏自己,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如同变色龙,它在遇到危险时候,它会用自身条件隐藏本色,来保护自己,而这个动作转换到人的身上,在心理学上,就叫做遮蔽。”
萧楠说着点动鼠标,大屏幕上出现了几张动物和人类做遮蔽动作的照片,“面对不安的事或物,很多人会选择保持一定的距离。就好比当你知道家人朋友出事,会下意识用手遮挡住眼睛,想到灾难的时候,也会下意识用双手捂住嘴巴,因为面对突如其来的恐惧,会让人不知所措。”
照片切换,屏幕里出现了一组审讯罪犯时的拍摄的照片,萧楠逐一讲解,以理论结合实践,深入浅出,课堂上的互动随着课题的展开,变得越来越活跃,大家的积极性一下子就被调动了起来。
一节课,一讲就是一个小时,在最后,萧楠总结道:“所有的人,所有的事,表面化的多多少少都会存在欺骗性,以前总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在当下社会里,眼见未必是真,耳听也未必是虚,微表情是大脑皮层潜意识里所发出的指令,是最能够真实的反应出了当事人的心理,我希望大家能在日后的审讯时,学以致用,谢谢!”
走出教室,萧楠只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微笑道:“靳队不是说来听老头老太的课程,等于是慢性自杀吗?”侧目看向他,“什么时候到的?”
“今早。”靳墨牵起她的手,坦言道:“虽然我见识过你在破案中所运用到的心理学知识,但我始终坚信传统的刑侦手段,一板一眼的调查才是王道。”
“那你还来听课?”萧楠反驳道。
“谁说我是来听课!”靳墨微微一笑,歪头凑到萧楠耳畔,小声道:“我是来看夫人的。”
萧楠冲他翻了个白眼,不再接话。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坐进车里,萧楠将包放在后座上,开口问:“去哪儿?”
“秘密,到地你就知道了。”
车子急速在道路上驰骋着,一路向北,渐渐的远离了繁华和喧闹,萧楠望着沿途的风景,心下纳闷,他带自己出城做什么?
汽车驶进了一座院落,黄砖青瓦,小径延伸,直通屋舍,两边种着各式的花草,长得极为茂盛。
屋主人站在廊下相迎,萧楠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长者,两鬓斑白,双目炯炯有神,红光满面,一袭灰色复古长衫,恰到好处的衬托着他的精气神。
他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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