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尔其实是不愿意出门的,她嘴上说着要勇敢面对,可实际心里很害怕。
怕独自一个人,怕遇到危险,更怕真的遇到李子洋。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林蕴初果断的让她下车时,她才会脸色苍白,这里除了心痛,也有恐惧。
可陈云思是她十分敬重的长辈,而且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说过要和她聊聊这类的话,所以这次的见面,必定有重要的事情。
收拾好行装,白星尔往自己的包里放了瓶胡椒水,然后出门。
……
为保安全,她选择的是人流大的公交车。
可不知道为什么,白星尔总是感觉有人在窥视着她,弄得她心里发毛。
等好不容易到了酒店,她觉得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越来越重,权衡之下,她快速闪进卫生间,然后又掏出胡椒水对着跟着她的人喷去。
“啊!”
胡椒水一点没喷出去,白星尔的手被男人给反擒住,疼得她尖叫了出来。
酒店的工作人员听到动静,马上匆匆赶来,结果男人松开了白星尔,亮出了自己的证件,严肃道:“警察。这里没事,你们忙你们的。”
虚惊过后,白星尔揉着手腕和两名便衣警察走到了安静的一处。
“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是警察。”她说。
刚才擒住白星尔的那个警察,看起来有四十岁的样子,凶巴巴的,说:“该道歉的人是我。应激反应惯了,下意识就出了手。”
白星尔说了句“没事”,这才知道自打她进了报社的那一刻开始,公安局那边就已经安排便衣在暗中保护她了。
“你们一直都跟着我啊?”
警察点点头,回答:“你下林科长车子的时候,我们的车就停在你们后面。”
白星尔一愣,意识到原来他也并不是完全没顾虑自己的安全。只是,在自己和杨欣仪之间,林蕴初的第一选择还是杨欣仪。
摒弃这个扰人的想法,她和两位便衣交代了下面要做的事情,然后就去房间找陈云思了。
“星尔,你来了啊。”陈云思亲切的笑笑,正在沏茶的动作停了下来,“知道你们舞蹈演员要保持身材,我点的这些点心都是无糖的,你尝尝看。”
“谢谢陈阿姨。”白星尔道,然后脱了外套坐在陈云思对面。
陈云思先是问了问白星尔最近的生活如何,有没有什么难处要解决?白星尔一一回答后,她也觉得再无话可说,就入了主题。
“星尔,你时叔叔可能要接受岗位调整了。”陈云思道,语气里多了几分长辈的威严,“官场上的事情,你从小到大也算是耳濡目染,懂得些里面的厉害之处。”
白星尔面不改色,可心里已经明白陈云思今天来找她的目的——避嫌。
“笑笑和你是多年的好朋友,你这孩子也是乖巧温和,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只是……”陈云思点到即止。
白星尔点头,接着说:“陈阿姨,我明白您的意思。这段时间,我不会和笑笑接触。”
陈云思微笑,觉得这孩子确实是真的伶俐,说话不用费劲儿。
可她的话里不仅仅包含了让她知道避嫌的意思,还暗含着时伟对她动感情的那个层面,只不过后者她不需要明白。
因为一旦时明安调动成功,那他们一家也不会生活在海安市。
“星尔,你不会怪阿姨如此吧?”陈云思问。
白星尔摇头。
陈云思又是叹气,再道:“若是你没有惹上什么官司,你时叔叔也大可不必如此谨慎。对了,说到官司,你那边需要帮忙吗?阿姨也是有些人脉的。”
这话是陈云思的真心话,她虽绝不允许白星尔和时伟有什么,但也不会刻薄一个女孩子。
“谢谢您。”白星尔说,“已经有律师在处理,相信很快就会没事了。”
陈云思点点头,思忖了一下,又对她说:“阿姨有个客户在英国做建材生意,准备在伦敦盖一个歌剧院。他和那边的皇家芭蕾舞蹈剧院的负责人挺熟,你有没有兴趣去那边试试呢?你英语说的那么好,一定没问题。”
白星尔一笑,如实道:“阿姨,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像那边那么顶级的剧院,我恐怕还不够格。还要继续努力呢!”
陈云思笑笑,见这孩子知进退,懂分寸,更难得的是还明白自己的差距,知道要拼搏,心里对她的喜爱和欣赏又是多了几分。
这么好的孩子要是做她的儿媳,真是足矣了。可怪只怪她没有一个好父亲,几乎毁了白星尔未来的很多可能性。
“等找个时间,带我去看望一下你的母亲。”陈云思又说,“上次见面,恐怕都是去年的事情了。”
白星尔应是。
……
陈云思下午还有个会,把该说的都说了之后,就离开了包间。而白星尔见桌上剩下的糕点可惜,就打包带走,不想这么轻易浪费掉。
谁知道就耽误了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她再出来的时候,竟就遇见了林劲业。
他也是约了人在这里谈事情,刚刚结束准备回集团开会,没想到见到了一个让他这几天都颇为感兴趣的人。
“星尔,来见朋友啊?”林劲业稀松平常的说,眼睛扫了一下她手里的餐盒。
白星尔不怎么喜欢林劲业,可碍于长辈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便只好恭敬道:“林先生,您好。”
“怎么一见面就这么拘谨?”林劲业笑问,“你的朋友呢?把他叫出来,大伯请你们喝下午茶。”
“多谢您。我只是来见位长辈,她已经离开了,我也要走了。”白星尔如是说。
林劲业一听她现在是独自一个人,既没了那时家的小女儿,也没了江尧那个碍眼的律师,就想倒不妨借着这个机会和她“深入”了解一下。
“没关系,那大伯请你喝下午茶。”林劲业一边说,一边向她走来。
白星尔顿时紧张,立刻后退了几步,提高了一些音量道:“您那么忙,别和我这个小辈那么客气,太抬举我了。我……”
“大伯知道你惹上了一个官司。”林劲业把她的局促尽收眼底,心里有些痒痒的,“我认识一个律师,有不败战绩。大伯介绍给你如何?”
说完,他就伸手想搭白星尔的肩,惹得她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正想着要如何脱身,就听到了一稍显冷淡的声音道:“林总,大家都在等您。您可是让我好找啊。”
林劲业和白星尔齐刷刷的闻声看去,就看到了一身职业装的宁衫。
“宁总监。”林劲业收回了手,“你不是去送凯奇先生了吗?他这么快就离开了?我还以为他有很多话和宁总监说。”
这话说的意味不明,叫人不知道该往哪方面去猜。
可是宁衫的脸上却是没有任何的异常,依旧挂着得体优雅的笑容,说:“凯奇先生觉得累了,急着要走。如果有什么后续的事情,我会去他下榻的酒店,亲自找他谈。还请林总您放心我的工作。”
林劲业眯了下眼睛,显得不置可否。
转回头,他看向白星尔,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大家长,说道:“星尔,改天大伯再请你吃饭。”
说完,他就又这么走了。
经过宁衫身边的时候,他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白星尔见他走远,不由得重重的松了口气,看着手里的饭盒,都被自己捏的凹进去了一块儿。
“你认识林总?”宁衫向她走来,并且递给了她一张纸巾,让她擦擦额头上的汗。
白星尔向她道谢,说:“小时候随父母去林家做客,有过几面之缘,并不熟悉。”
宁衫点点头,也不关心她的私事,只是又说:“你最好离他远些。他这个人……”
“谢谢你的提醒,还有刚才的解围。”白星尔已经领悟她的忠告。
“别客气。”宁衫笑了笑,真的是尽显女人的风华绝代,“你找到合适的疗养院了吗?”
“找到了。”白星尔回答,“挺不错的。回来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去考察考察吗?”
宁衫又是一笑,却是没有接这话,反而说:“我也该走了,回去还要开会。后会有期。”
……
白星尔回到林蕴初的家,一颗心才算是真正踏实了下来。
有了李子洋这么一个躲在暗处的变态,她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又稀里糊涂的被劫走。
看来,她是禁不起自己出门的考验了,还是静候局里的安排,自己不要再有什么个人的举动。
……
夜幕降临,白星尔根据冰箱里不多的食材,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晚餐。
期间,她多次翻看手机,也多次想主动打个电话,可最终却都是一无所获,也是毫无行动。
白星尔想,林蕴初走时特意和她说了不要等他。那应该就是表明他和杨欣仪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不希望有人打扰。
既然如此,她还是不要多此一举,惹人生厌。
看着眼前的两道青菜,白星尔自己开动。
正吃着一半,忽然传来了门铃声。
白星尔喜出望外,以为是林蕴出回来了,立刻放下筷子就跑了过去。可刚要开门,她就停住了动作。
林蕴初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家的密码呢?
白星尔有点儿紧张,想转身去拿手求助。
可这时,门铃又响了几声,随后就听有人说:“星尔,你在吗?”
原来是郑炎彬!
打开门,白星尔就见他穿着一身的警服,手里拎着两袋水果,正冲她在笑。
她还是头一次见他穿警服的样子,真是特别有阳刚之气和男子气概,“你怎么来了?”
郑炎彬笑笑,反问:“方便进去吗?我听底下的兄弟说,林科长不在。”
“请进吧。”白星尔为他让道。
其实,这里是林蕴初的家,她也不好说方便不方便,可又总不能让人站在外面说话,所以她还是擅自做了主。
“你在吃饭啊?”郑炎彬也很守规矩,止步于客厅。
“嗯。”白星尔应了一声,“已经快吃饭了。你吃了吗?米饭还有些。”
郑炎彬把水果放在了茶几上,回答:“我今天去开会。路过这里的时候,想起来有几个兄弟在保护你,就买了盒饭和他们一起吃的。喏,这是给你带的。”
白星尔高兴的笑笑,觉得他的到来似乎冲散了一些她的孤独。
“我现在就切一些,你也吃。”她弯腰去拿袋子。
郑炎彬下意识的阻止她,慌忙间握了一下她的手。
二人都是一愣,然后默契的松开彼此,就当做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我这就该走了。”他先说道,“你不要忙,一会儿自己慢慢吃。”
“晚上还要工作吗?”她问。
“是啊。”郑炎彬笑答,可却带着几分苦涩,“我也想多出一些力,好让你安全无忧。”
白星尔一愣,心里难过,低头唤了一声:“炎彬,我……”
郑炎彬爽朗一笑,开怀的说:“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喊我名字呢!挺好听的!以后要多叫啊!”
白星尔还想说什么,可郑炎彬却是抢先道:“我先走了,你早休息。”
说完,他就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开。
白星尔追过去送他,却又在郑炎彬关门之际,听他用很小的声音说了句:“他能给你的保护,其实我也能。”
这话听得白星尔心酸不已。
……
过了凌晨,原本一直在听着楼下动静的白星尔,终于是忍不住眼皮打架,马上就要将将睡去。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密码锁发出了声响,林蕴初回来。
白星尔顿时睁开了眼,披了件毛衣,就穿鞋跑了下去。
“四叔,你回来了!”她按耐不住那一点点的心安和雀跃。
林蕴初点点头,换了拖鞋之后,将大衣随手的扔在了沙发上,然后就疲惫不堪的坐了下来。
白星尔蹙眉,走到了他的身边,还没说什么,就先闻到了那股浓烈的香水味,还有烟味和酒味。
“这么晚,怎么还不睡?”林蕴初闭着眼问,抬手掐了掐自己眉心。
白星尔看着此情此景,自然是无话可说,原本的心情也是一落千丈,只道:“现在就睡。”
她转身离开,却又被林蕴初给叫住了。
“你今天擅自出去了?”他的语气里有几分不满和责备,“你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白星尔心口顿时憋了口气,闷声道:“我去了,也平安回来了。我先上去了。”
“站住。”林蕴初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后,“你这是什么态度?是觉得自己的命是儿戏,还是脑子不灵光?”
白星尔回身,冲他笑了笑。
客厅留的那盏小夜灯很昏暗,所以只映出了她的笑颜如花,却没有投射到这笑容背后的隐忍和心痛。
他昨晚说了那么多感性的话,让她一度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微妙了许多。可不过一夜,他就把她扔在了马路上……现在,他也不知道在外面如何的狂欢,回来之后还这样的质问自己。
他凭什么?
“我的态度很明显,就是我的人身安全,我来负责。”她说,“用不着别人操心。”
林蕴初眉头一皱,不悦道:“你又在耍什么小孩子脾气?我和你说的话,不是玩笑。”
“我知道啊。”白星尔音量提高,“我说的话,也不是在同你玩笑。还有,我今天知道了有便衣警察在保护我,所以我觉得我也没必要住在这里。明天我就搬走。”
林蕴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便衣保护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你不要这么天真。”
听到这话,白星尔冷哼一声,回击道:“是吗?可我不是照旧一个人在大马路上拦车,然后再回来。”
林蕴初一阵语塞,反问:“你怪我对你的安全大意了?”
“没有。”白星尔马上否认,“你有你的事情,我无权干涉。所以,也请你让我离开。否则你这样在我身边,李子洋也不会上钩!”
说完这番话,她一脸决绝的转身就往楼上走。
林蕴初看着她的背影,默默握紧了拳头,说:“随你便。”
白星尔脚步一顿,咬着牙把眼泪给逼了回去,然后继续走。
……
转日早晨,白星尔顶着红肿的眼睛醒来。
为了避免以这样的形象和林蕴初照面,她在房间里练了功,用冰敷了眼睛,然后才收拾好自己的那个小包,下楼。
本以为她还要被林蕴初的冷漠伤一番,可原来他根本就不在。
白星尔觉得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但更多的还是释然与放松。
她和她之间,没有必要闹得那么僵。
紧了紧手里的包,她留下了一张纸条,然后就向着门口走去,但此时,门突然开了。
白星尔一愣,随即就做好和林蕴初当面告别的准备,可进来的人不是他,而是杨欣仪。
今天的她穿了一件灰色的长款大衣,腰带随意一系,却是很好的勾勒出她腰部的玲珑曲线,衬得她女人味十足。
而在她的身后,是两个28寸的大行李箱。
“已经在给我腾地方了?”杨欣仪笑道。
接着,她就把两个箱子拉进来,并且关上了门,一副跟回了自己家似的的样子。
“你做什么?”白星尔忍不住问。
“做什么?”杨欣仪笑了起来,“就是你看到的啊,搬家。搬回自己的家。”
白星尔觉得难以置信,可是看着杨欣仪的模样,却不像是在开玩笑。
“蕴初没和你说吗?”杨欣仪拉开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红本,“他把这栋房子送给我了。你可以看看,这是房产证。”
白星尔身子一抖。
她很想接过去仔仔细细的查看一番,可她很清楚,看与不看结果都是一样的。
“恭喜你。”她克制所有的情绪,说了这么一句。
杨欣仪扫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回道:“谢谢。”
白星尔情难自处,真是无法再多呆一秒,于是和杨欣仪说了一声,就要马上离开。
可是杨欣仪拦住了她。
“白小姐,我记得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可是有好好畅谈的。”她笑着说,嘲讽意味明显,“你还义正言辞的告诉我,不要嘴巴那么毒,说话要注意分寸。可事实呢?”
白星尔看着她,想想这段时间自己和林蕴初反反复复的交往,确实也觉得自己变成了她口中的“下贱”模样。
“看你的表情,我想你也是心里清楚了。”她又变成了一副大度的模样,“既然你要走了,我也不妨再和你多说几句,全当我作为过来人,给一个小妹妹上上课。”
说着,她踩着高跟鞋走到了客厅中央,然后张开了双臂,像是在拥抱这里的一切,甚至是空气。
“知道这里有我和蕴初什么样的记忆吗?”她问。
白星尔咬着嘴唇,不言语。
早在杨欣仪自信满满的登堂入室的那一刻,她就没有了任何的还击能力,更何况她本来就没有那个资本。
“第一次的记忆。”她自问自答,“在这里,我们第一次体验到男女之间的那种快乐。从早晨到晚上,就像连体婴一样,不懂什么是分离。”
嘴里传来血腥味,白星尔咬破了嘴唇。
“其实,我懂那种感受。”杨欣仪又向白星尔靠近过来,站在了她的身后,“蕴初这样的男人,没有一个女人会不动心。更不要说他在你最困难的时候,还出手帮了你。可你也总该明白,你和他,绝无可能。”
“你说的话……”白星尔艰难的给出回应,“我听到了。祝你在这里有愉快的时光,我先走了。”
“不许走!”
杨欣仪粗鲁的拽住白星尔的胳膊,甚至还故意用指甲抠破了她的皮肤。
“我没把话说完,你不能走。”她如此说,眼中多了几分凶狠。
白星尔被她抓的吃痛,用力的甩开了她的桎梏,冷声道:“如果你和他真的相爱,没必要一一告诉我。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你可以留着慢慢品味。”
“呵!”杨欣仪不屑一笑,“倒挺会找词的。看来,你不仅仅有这么一个好脸蛋,还伶牙俐齿。”
“我怎么样,都和你无关。”
说完,白星尔立刻转身离开。
杨欣仪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对她喊:“你连做他的床.办都不配。即便做了,你又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白星尔的心像是被搅碎了一般,烂成了泥,却还是要被人随意践踏。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就在这个房子里,她就曾亲眼看到杨欣仪和林蕴初如何的纵情忘我。
但最可笑的是,因为林蕴初,她竟然在她心死的地方住了两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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