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炎彬看到白星尔穿着家居服站在客厅里的时候,他的心抽痛了一下,因为他无法不去猜疑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同处一室。
感情的事情瞬息万变,也许上一秒两个人还不肯多说一句话,下一秒就变成了冰释前嫌,相濡以沫。
“林科长,打扰了。”罗海说,他也看到了白星尔。
只不过他没有多想,因为通过资料显示,白星尔父亲已死,母亲尚在病中,一直都是林蕴初在资助她。
“什么事?”林蕴初冷着脸,心里不太喜欢郑炎彬看白星尔的目光。
罗海干笑了两声,回答:“自然是有重要事情才敢来打扰林科长。韩队想让我们和你商量个事。”
林蕴初侧身,让这两个人进来了。
白星尔是真没想到来的人是郑炎彬。
这样的照面,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在里面,就好像是她在和林蕴初同居,不想让别人知道,可偏就被人给撞了个正着。
“这位就是林科长的侄女吧?”罗海是个自来熟,进来也不拘束,“这长相,难怪会被盯上!”
他以为这是个玩笑,也是种夸赞,说完就自己乐了起来,可换来的却是林蕴初的一记眼刀。
罗海比郑炎彬还要早进入局里工作,怎么会不知道“行走的冷冻室”的威力?这一下,真是被他冻的够呛。
杵了杵郑炎彬的手臂,他忙转移话题道:“你哑巴了?进来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郑炎彬还在看着白星尔,心中的悲戚难以自持,只能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对她说:“吃饭了吗?你出事以后,我还没问问你的情况呢。”
白星尔见他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低声道:“吃过了。我身体也没问题,你别担心。”
“嗯。”郑炎彬点头,然后垂下了脑袋。
罗海从没见过一向神经大条的郑炎彬这样垂头丧气,仔细想了想,他回忆起来自己似乎见过这个白星尔,而且就在林蕴初的办公室里。
当时,郑炎彬因为她,还耽误了工作的时间。
这么说来的话,莫非他喜欢她?
“坐吧。”林蕴初打破现在的局面,“韩队有什么事?”
白星尔听到他们要谈公事,就打了个招呼想要上楼,可是罗海叫住了她。
“白小姐,我们本来想先和林科长说的。”他解释道,“可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你。这事和你有关,你有知情权,姑且听听吧。”
白星尔蹙眉,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能和自己有关系?
而罗海马上就帮她解答了疑惑,直言道:“局里希望白小姐能够见义勇为,充当诱饵,协助警方把李子洋捉拿归案!”
“不行!”
白星尔还没听太懂罗海的话,就被林蕴初义正言辞的拒绝给惊了一下。
郑炎彬叹口气,早就料到林蕴初不会同意,他表面上对白星尔冷漠无情,可心里绝对是在乎她的。
既是如此,他又怎么会同意让她以身犯险呢?
“大海,我们走吧。”郑炎彬说,“局里肯定还会有办法的。”
罗海摇头,这时候也不管林蕴初的冷脸了,走到白星尔的身边,对她说:“白小姐,你知道李子洋杀害了多少的无辜女性吗?里面还有不满十八岁的孩子!如果再不抓到这个变态,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
罗海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其中有一位死者曾是他的初中同学,二人虽不是深交,但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女孩活泼开朗,为人真诚。
两年前的同学聚会上,他们还有说有笑,她高兴的宣布自己要去外地结婚了,和她的大学初恋男友,两个人领完证会一起出国深造。
可谁能想到才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她留下的就只是一具没有后背皮肤的尸体了。
白星尔见罗海的神情凝重伤感,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些感同身受。
她是经历过李子洋迫害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有多可怕呢?只要一想起那副人皮外衣,她就寒毛直立。
“局里有很多训练有素的警员可以完成这个任务。”林蕴初上前,挡在了白星尔的身前,“没理由让一个普通人来。”
“可犯罪心理专家说了,白小姐是从他手里逃走的,依照李子洋的性格,一定会……”
“够了。”林蕴初打断罗海的话,“这件事,绝对不可能。请你们立刻离开我家。”
罗海气急,觉得林蕴初不管是态度,还是思想觉悟都很让人起火!难道他没有亲手解剖那些尸体吗?他怎么会允许李子洋继续在外犯案!
“你一个人说了也不算,白小姐是成年人。”罗海不放弃的力争,“她说的话才是决定性定论!”
郑炎彬这时也走了过来,拍拍罗海的肩膀,说:“易地而处。这事可不要勉强。”
罗海一怔,看了看柔柔弱弱的白星尔,随后叹了口气,不甘心的转身离开。
林蕴初也转过了身,对她说:“不要理会,过来吃饭。”
白星尔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他为什么执意要把自己带来了。
李子洋性格扭曲,而且还很执拗,他想用自己的脸作为他作品的头,一次没得手,就会有二次、三次……
她的危险只有李子洋被抓了以后,才可以真正结束。
“两位警官稍等。”她突然喊到。
郑炎彬和罗海都是一愣,不约而同扭头看向了她。
白星尔深吸了一口气,绕开林蕴初的庇护站了出来,问道:“如果我同意做诱饵的话,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对我的人身安全又有什么保障?”
……
送走郑炎彬和罗海之后,白星尔和林蕴初无言的吃完了剩下的晚餐。
菜已经有些凉了,但是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房间里的气氛低沉,房顶的吊灯发出的亮黄色光芒,照在那些失了味道的饭菜上,仿佛是失去作为食物的意义。
林蕴初吃完饭,就直接回了房间。
白星尔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把他之前给自己夹的青菜,全部吃光。
她不是大义凛然的英雄,也不是没有脑子的热血女青年。相反,她惜命,也很胆小,因为她有妈妈要奉养,也有自己的舞蹈梦想要实现。
可是,如果眼前的问题不解决好,又何来以后呢?人海茫茫,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李子洋一天不归案,她的安全就是一个未知的问号。
而她也不可能一直躲在林蕴初的家里,被他时刻保护着。
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下去,不如正面对抗。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也算是为了那些受害者,使凶手得以公正的审判。
白星尔就这样反复的做心理建设,让自己不要去害怕,也不要退缩,争取早日获得安全的自由!
可她站起身想要收拾碗筷,退却是有些发软。
林蕴初坐在卧室里,闭着眼睛想要静静心,可复杂混乱的心绪却是怎么也无法平复。
他很生气她同意接受这么危险的任务!
可在生气的同时,他也讶异于她并不是被罗海的三言两语给感动的一时昏头,而是真的鼓足勇气去面对。
她仔仔细细的问罗海局里的部署,还有她的安全问题,每一个细节,她都是有衡量过的。
林蕴初不禁想,曾经那个依赖着他的女孩是不是再也不会存在了?现在的她已经足够勇敢,足够坚强,也足够独立。
或许确实是这样的吧。
可是他不愿意放手,他想继续为她保驾护航,让她有个平安稳定的人生。
睁开眼睛,林蕴初起身走出了房间。
厨房里,白星尔用一只手在刷碗,看起来有点吃力。
他蹙眉,走到她的身边,关上水龙头,直接牵着她的手去了自己的书房。
白星尔之前没有进来过,一直都很好奇他的书房会是什么样子的?现在看到了,她觉得像是完成了一个心愿。
三个又大又高的书架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一个宽大的木制写字台,一盘下了一半的国际象棋棋局,还有一架古董钢琴。
原来他会他会弹钢琴,白星尔不禁觉得自己又了解了他一分。
林蕴初看到她跟见了什么新奇事物的一样的打量着自己的书房,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值得她看的。
走到一旁的柜子拿出医药箱,他说:“换药。”
白星尔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有点点的血迹渗出来,也确实是该换药了。
二人面对面的坐在沙发上,林蕴初给她拆下了纱布,然后又细致的为她涂抹药水。
白星尔觉得很沙,也很疼,可又不想在他面前表现的很弱,于是就咬着牙,一点声音和表情也没有。
而林蕴初瞥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在硬抗,于是稍微加了些手上的力道。
这一下,白星尔没忍住,喊了一声。
“疼就喊。”林蕴初淡淡的说,“我已经不怕吵了。”
“本来不疼的,是你弄疼了我。”她不承认他的话,和他对着干。
林蕴初一笑,帮她把纱布绑好,又说:“疼不疼,你自己清楚。”
白星尔吃憋。
之后,二人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彼此都默契的不去打破现在的平静,可该来的问题还是要来。
林蕴初问她:“怕吗?”
白星尔垂眸,诚实的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同意?”他追问,“只要你不肯,谁也勉强不了你。”
白星尔不语,心里却明白自己这么做,有那些大是大非在里面,但也有她那点自卑可笑的小心思。
她认为,如果李子洋迟迟不肯归案,她就会活在林蕴初的视线范围里,也就会再遇到杨欣仪。
她可以忍受和对抗恐惧,却是受不了林蕴初递给别的女人一个温柔的眼神。
“我去局里说明,取消任务。”林蕴初道。
“不,我接受。”白星尔横下心来,“他一天抓不到,我也不会踏实。罗警官不是说了吗?大家安排的极为稳妥,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她冲他笑了笑,希望他放心。
可这个笑容却是刺痛了他的眼,他向她靠近了几分,轻声说:“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踏不踏实?”
白星尔一愣,觉得他这话里包含了很多意思,可是她却不敢相信,怕是自作多情。
林蕴初见她不表态,最终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摇摇头,叹息道:“罢了,你要去就去。”
“我……”
“我会一直保护你。”他又说。
白星尔顿时心里发酸,也不知道该不该为这片刻的温柔而沦陷,只能咬着嘴唇,不说话。
而林蕴初却是继续说:“这是你在那晚求我答应你的。你叫我一定不要扔下你,要永远在你身边。”
“啊?”
“不记得,没关系。”林蕴初笑,回忆着她对自己的告白,“我会慢慢让你想起来。”
……
转日,在公安局的安排下,白星尔去了报社。
抓捕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让李子洋知道白星尔大难不死,并且还剪下了他的人皮外衣,好让李子洋又想报复,又想得到白星尔的脸。
局里指定是海安市有名的社会新闻报社,纪真新报。
林蕴初亲自送白星尔去的报社,并且要陪同她一起见记者,跟进整个过程。
他已经向局里申请,这次的抓捕行动,他也要参与,而且要全程陪护白星尔,了解所有的动态。
韩队考虑到白星尔不是专业人士,没有什么自卫能力,且这次能接受任务确实实属不易,就同意了林蕴初的要求。
“二位,请坐。”前台的接待小姐把他们引进了贵宾室,“主编已经交代下去了,张记者很快就来。”
接待小姐走后,白星尔有些紧张的拽了拽衣角,并嘟囔着:“这样能把李子洋吸引过来吗?”
林蕴初目视前方,淡漠的说:“吸引不来最好。”
“四叔,你也是很想把李子洋绳之于法吧?”白星尔问道,“你每次解剖的时候,肯定在心里骂他。”
林蕴初瞥了她一眼,心里想的却是他每次解剖的时候,从来不会带有任何的感情色彩,只做到还原被害者的死亡真相。
不过这次,她倒是说对了一点,他迫不及待的想让李子洋归案。
“四叔,你为什么当法医啊?”她又问。
现在的白星尔紧张的不行,就想和人多说说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可这个问题却是令林蕴初的眼中有了一丝动容,只是那微妙的感情变化,来得快,去的也快,难以捕捉。
白星尔见他不说话,想接着问些别的,这时就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还是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白白的皮肤,身材高挑,长相也颇为甜美。
她穿着看起来普通的牛仔裤和白T恤,可只要是个接触过奢侈品的人就能瞧出来这女孩穿的都是限量款。
“我是纪真新报的实习生,也是张记者的助理。我先来……林四叔!”女孩话说了一半,惊讶的望向了林蕴初。
“真的是你吗?”
她激动起来,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
林蕴初皱了皱眉头,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想了有那么几秒,随后记起了这人是谁。
传媒大亨何延成的掌上明珠——何蔓。
算起来他们之间还可以攀的上亲戚的,因为林家二女儿林新眉的丈夫何延泽正是何延成的亲弟弟。
这兄弟二人打造的传媒帝国,至今无人可以撼动。
“林四叔,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何蔓跑到他的身边,完全忽略了站在一侧的白星尔,“我是蔓蔓啊。有一年,我和我爸爸去林家的度假山庄游玩,我们有……”
“我记得。”林蕴初说,“好久不见。”
何蔓见他还记得自己,顿时脸颊绯红,心跳也不自觉的加快起来,“没想到我工作才一周,就遇见了你。这缘分是不是很奇妙?”
林蕴初没接这话,只是说:“有公事在身,还是先处理公事。”
这一盆子冷水扣下来,令何蔓略显尴尬的“哦”了一声,然后便注意到了一直默默无闻的白星尔。
“你好,我是何蔓。”
她笑着伸出手,可却是在心里有点儿抵触白星尔,许是因为她的长相太出挑。
“你好,何记者。”白星尔礼貌道。
何蔓又是一笑,有几分轻蔑意味,但也没和她多解释自己的身份,只是打开了文件,把张记者和她说的事情布置了下去。
期间,她偷瞄了好几次林蕴初。
几年不见,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充满成熟魅力的男人,更具备了让每个女人为之倾倒的资本。
何蔓万分欣喜,能在这时候遇见他。
……
在纪真新报办完事之后,林蕴初又带着白星尔离开。
临走时,何蔓还主动约令林蕴初下次一起吃饭,那神情是完全不掩饰的迷恋与追捧。
这对于作为天策传媒集团唯一继承人的她来说,还是头一遭。
在过去的二十一年岁月里,何蔓始终站在金字塔顶端,接受别人的仰望和膜拜,还未曾有什么人可以得到她的青睐。
林蕴初,是她的例外。
可相对于何蔓巨大的心理跨越,林蕴初则依旧维持一贯的冷漠,不做任何回应。
上了车,林蕴初和白星尔准备回去。
这一路上,白星尔一直呆呆的看着窗外,一言不发,哪怕林蕴初盯着她的目光已经很明显了,也没有让她回神。
纪真新报是天策传媒旗下的报社,而天策传媒的董事长何延成是个风云人物,以前和白星尔的父亲打过交道。
所以,白星尔隐约有些印象,那就是何延成的女儿,叫何蔓。
就连这样的天之骄女在林蕴初面前都变成了一个求关注的少女,那其他数不清的女人又会是何种反应和态度?
白星尔觉得自己根本就是黯淡无光,一辈子也不可能入的了林蕴初的眼。
可她却又是总不死心,因为一个杨欣仪就心痛的要死,其实稍稍一想,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惦记的是空中楼阁啊。
于她而言,皆是虚妄。
“想吃什么?”林蕴初忽然说,“在外面吃完再回去。”
白星尔回过神,低头看着自己交缠在一起的手,说:“不要破费了,我来做吧。”
“你的手能做饭?”他反问,“你要是不愿意做决定,跟着我就好。”
白星尔无言。
不一会儿,眼看就要到餐厅的时候,林蕴初的手机响了。
由于法医总是接到突发任务,为了可以第一时间接收消息,林蕴初就习惯把手机放在车载支架上。换句话说,这来电显示的名字,车里人都可以看见。
是杨欣仪。
林蕴初没有犹豫,启动蓝牙耳机,接通了她的电话。
“在外面。”
“……”
“你在哪?”
“……”
“知道了,马上就到。”
挂断电话,林蕴初把车子停在一边,然后转头和白星尔说:“我有事要处理,你叫计程车回去。”
白星尔僵硬的点了下头,拉开车门下去。
关门前,林蕴初对她又嘱咐了一句:“要吃午饭,不用等我。”
白星尔又是点头,走到一旁打了一辆计程车。
林蕴初看她离开之后,自己也发动车子调转了车头,完全没有看到白星尔脸色的苍白。
……
又一次回到林蕴初的家,白星尔不再觉得别扭,只感到无尽的孤独和伤心。
她上了二楼换衣服,在经过上次杨欣仪出现过的那个房间时,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冷战,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是鸠占鹊巢。
在这个空间里似乎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盯着她,也在提醒她,那个男人从不曾属于她。
这个认知令白星尔觉得柔肠寸断,连再次迈步的力气都没有。
到了此刻,她再次对自己的未来感觉到无比迷茫,因为她知道林蕴初一天不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她就不可能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可她怎么能让他消失呢?
或许,等这次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该消失的那个人,是她。
……
简单喝了点儿粥,又搭配着吃了些青菜,白星尔收拾好厨房就回到房间里,安静的躺在床上。
脑子里有点儿乱,可是却又对某些事情很坚定。
她想赶紧把李子洋的事情处理好,再协助江尧完成徐菲的案子,然后她就申请调到别的剧院。
只是章芷蓉那里,可能不太好安排。
她心里急躁,翻了个身,正好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随即它就震动了起来。
白星尔起身去拿手机,并且接通了电话。
“喂,你好。”
“星尔,我是陈阿姨啊。”陈云思说,“我有件事想和你聊聊,下午定了万顿酒店的下午餐,你过来找阿姨,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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