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尔穿梭在地铁站之中,准备搭乘3号线,前往浦江区。
在她的四周围,可能有五个、十个、十五个便衣警察在保护她,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无法预测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乘客们,开往浦江区方向的列车即将进站,请您在黄线外候车。”
广播响起,白星尔看着玻璃门上映出自己的身影,有点模糊,却是没有丝毫动摇。
地铁车门打开,她进入车厢。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左右,不属于客流高峰,车厢里都是空余的座位。
白星尔挑了一个最靠边的位置,默默坐下,眼神空洞的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闪影,顿感回忆的侵袭。
“妈妈,好疼!我压不下去……”
“星尔乖。你不是喜欢芭蕾吗?喜欢就要坚持,不然将来会后悔的。”
“可是我好疼!”
“妈妈给星尔呼呼,不疼不疼。”
这是白星尔小时候的日常,她几乎每周都要抱怨几次。
可就是这么一个小画面,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脑海里格外清晰,清晰到她有几次产生了回到过去的错觉。
回光返照吗?她忍不住想。
“妈妈,大姐姐哭了。”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说。
小女孩的妈妈摸摸女儿的头,回答:“姐姐可能是遇到了伤心事。每个人都会有伤心事,要学会克服。”
这话令小女孩似懂非懂,她不懂什么是伤心,也不懂什么是克服,只是冲白星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看到后,回以微笑。
……
下了地铁,白星尔站在柱子旁等候下一步的指示,可半个小时过去,却始终一无所获。
正在地铁站外指挥车中监听这一切的韩队,不免也是眉头紧锁,一点儿摸不准李子洋究竟是要干什么。
“韩队,您喝水。”一个警员说。
韩队摇头,拒绝了好意,扭头看着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心底一片沉重。
“看好林科长。”他又嘱咐了一次。
警员想要喊“是”,可却突然激动道:“韩队,李子洋来消息了!”
韩队马上戴上耳机,就听里面传来:“去客运站坐大巴,齐盐镇下车,七点之前必须到。”
指示一下达完毕,李子洋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韩队马上也下达指令,让下面的人现在就赶往齐盐镇排查,看看是否有可疑人物活动。
而白星尔这边,把手机放下以后,另外一个手机也传来了消息。
她查看了一下,然后就向着女卫生间走去。
刚一进去,林蕴初就反手把门给关上,紧接着,他又取出她耳朵里的窃听器,并且把它给关了。
“把这个拿着。”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的是一枚戒指,“按这个地方,就会弹出来一个短针。在情况危急的时候,用它刺李子洋。”
白星尔有些犹豫的将东西接过去,忍不住问:“这上面有……有毒?”
林蕴初不回答,只说:“你只要保护好你自己,剩下的不用管。”
白星尔将戒指戴在了手上,可心里却明白,如果这上面涂了违禁的有毒药品,而自己使用了,那么林蕴初肯定会受到处分,甚至是判罪。
“好了,去吧。”林蕴初说,伸手准备开门。
可白星尔却又问:“四叔,你救我的那天晚上,我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林蕴初动作一顿,抬起的手放下,低声道:“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是在明天。”
白星尔低下头,笑了。
“不仅是你说了什么,我也有话要告诉你。”林蕴初转身又道,“但前提都是你今晚要平安。”
“不过几个小时而已,一定要算的这么清吗?”白星尔调皮的笑笑,“我真的很想知道啊。”
林蕴初蹙了下眉,上前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那就好好的回来。回到我身边,我会慢慢告诉你。”
白星尔鼻头一酸,毫不犹豫的紧紧抱住了他,哽咽道:“四叔,我要是从一开始就勇敢一些,会不会就少了很多的问题?”
林蕴初不语,将她拥的更紧。
他真希望就这么抱着她离开,让那些什么抓捕行动都去见鬼!可是,他很清楚,如果李子洋再不归案,她的人身安全始终都是个未知数。
嗡嗡嗡——
林蕴初的手机忽然发出了震动,是韩队打来的。
早在上面批准他今天可以佩枪的时候,韩队就千叮咛万嘱咐林蕴初,切记不可单独行动,也不要不听指挥。
这现在还没遇见李子洋,林蕴初就已经捺不住性子了。
林蕴初松开白星尔,把电话按断,并且再一次强调:“记住,危急时刻就用戒指去刺李子洋。”
白星尔点点头,却是不想连累他。
“我会一直跟着你。”林蕴初还是不放心,“那个电话只有我能打通,不会受监听,如果你……”
“四叔!”她冲上去抱住了他。
白星尔不到一米六五,而林蕴初至少一米八七,所以她只能踮起脚尖,才可以双手圈住他的脖子。
所幸的是,白星尔最擅长的就是立脚尖。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和照顾。”她由衷的说,“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好。”
林蕴初紧紧环住她的腰,问道:“我有不好吗?”
“没有。”白星尔笑着说。
……
白星尔按照指示,在七点之前到达了齐盐镇,当时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在车站旁等了一会儿,李子洋又一次作出了指示,让白星尔坐上路边的电动三轮车,前往一公里外的还迁房。
这一片还迁房,是二十层到顶的小高层。
镇里特意为百姓改善居住环境而打造的,只不过项目启动不到半年,现在只有一栋楼盖到了十八层。
白星尔站在这栋楼的下面往上看去,黑夜之中,它身如怪兽,让她联想到了十八层地狱。
电话再一次响起,李子洋对她说:“我知道你带了警察。”
白星尔身子一抖,抿着嘴唇不说话。
“没关系。”李子洋笑着自说自话,“越多人欣赏我的作品,我越求之不得。不过,作品还没有完成,那就不能公之于众。”
“你想怎么样?”白星尔咬牙道。
“你自己上到十八层来。”李子洋的声音骤然变得充满警告意味,“如果我看到了除了你的另外一个人,我就把你妈妈从十八楼扔下去。”
白星尔吓得差点儿掉了手机,立刻抬头看去,便隐约可见顶层那里凸出来半截东西。
虽然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可是白星尔确信无疑李子洋的话,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做,章芷蓉就会被摔成一滩泥。
“我知道了!知道了!”白星尔冲着上面大喊,“我一个人上去!你千万不要冲动!”
李子洋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韩队的声音也透过白星尔耳朵里的窃听器传来:“白同志,不要慌。我们一定会保证你和你母亲的安全。上去以后,拖延时间。”
白星尔重重的呼了口气,找到了施工人员用的简易电梯,升到了十八层。
期间,林蕴初通过另一个手机给她发来消息,告诉她:我就在你身边。
因为这句话,白星尔恐惧不已的心得到了很大的抚慰,以至于电梯停在十八层的时候,她没有半分犹豫的跨出了那一步。
今晚的气温很低,高处更是能最先感受到风的威力。
空荡的十八层里,地上很是凌乱,有工人做工留下的衣服帽子,也有水泥沙子,还没有被封上的各个窗户,让冷风肆无忌惮的来回流窜,那阵阵呼声如同魔鬼的低吟。
白星尔向里走去,终于在最空旷的一个地方,见到了李子洋,以及被绑在一旁的章芷蓉。
“我已经来了,你快放了我妈妈!”她喊道。
李子洋慢悠悠的拆下口罩和帽子,露出了那可怖恶心的脸,笑着对她说:“我对阿姨不好吗?我见天气这么冷,还给她盖上了东西。”
白星尔握紧双拳,看着章芷蓉的身体被一个脏兮兮的麻袋完全罩着,真恨不得和李子洋拼个你死我活!
“缪斯,”李子洋活动了一下肩颈,“你知道吗?如果从一开始你就顺利的成为我的作品,后面的这些波折就不会有了。你的好朋友徐菲小姐,也不会死。”
白星尔吓得瞪大了眼睛,双腿开始发软,“你、你说什么?”
“她从网站找人买迷幻药。”李子洋解释道,“恰好我有。这药的威力你也尝试过,不是吗?”
白星尔恍然大悟!
时笑就说她和时伟去看酒店监控的时候,发现徐菲去了洗手间,等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原来徐菲当时就是去和李子洋交易了!
“缪斯,说到底,我也帮你解决了这个麻烦,不是吗?”李子洋又道。
白星尔皱眉,随后说:“别为你自己的罪行开脱。”
“不不不。”他晃了晃食指,“你不懂人言可畏的力量,那是一种无声的杀戮!可以摧毁人的意志!她四处散播你的负面消息,让你受到诬蔑和诽谤,这还不够让她去死吗?”
听到这话,白星尔浑身寒毛直立,她摇着头问:“你、你……你该不会是因为我而杀了徐菲吧?”
李子洋轻笑一声,说:“有这部分原因吧。”
白星尔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心中愧疚不已,她没想到因为自己的缘故居然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好了,该说也都说了。”李子洋道,“这里足够高,四面也空旷,特警队的人无法用狙击的方式消灭我。可我想,他们很快就会上来的。所以,你不用想着拖延时间了。”
白星尔看着他,心中的恐惧渐渐被恨意占据,她咬牙道:“你知不知道徐菲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你那么残忍的杀害她,你会下地狱的,你一定会!”
“哈哈哈哈哈!”李子洋放声大笑起来,“地狱?你现在不就是在地狱吗?你陪我一起下!”
说完,他亮出匕首,架在了章芷蓉的脖子那里,命令道:“去那边的桌子上挑一样,了结自己吧。”
白星尔看到他又威胁章芷蓉,也顾不得李子洋话中的问题,只是喊:“别伤害她!我按照你说的做,全都按照你说的做。”
一边说着,她一边走向桌子那里。
其实,凭借白星尔的头脑,只要她稍微一想,就该发现今晚的李子洋,目的根本就不是要取走她的脸,而是单纯的只要她死。
否则,他为什么会在明知道已经被警察包围的情况下,依旧要展开行动呢?这里面有很多很多的问题,多到迷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白星尔在桌子前站定,拿起了一把匕首,转身问李子洋:“我怎么会知道我死以后,你就会放了我妈妈?”
李子洋不屑一笑,反问:“你有别的选择吗?”
白星尔拧眉,看着安静坐在那里的章芷蓉,心想这一天多的时间,她肯定被吓坏了。要不是自己的疏忽大意,她也不会遭这样的罪。
想到这一点,白星尔举起匕首,想着只要不往要害位置刺下去,她应该就可以再拖延一些时间,方便特警们围攻上来。
闭上眼睛,她做好准备接受下面的疼痛。
但就在她双手抬到最高处的那一瞬间,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好像是一道惊雷划破了整个上空。
林蕴初脱掉了大衣西服,只穿着西裤和衬衣,气喘吁吁的站在不远处。
他的衬衣已经湿透,是爬楼梯上来造成的,而紧随其后的特警们,也用攀岩的方式到达了十八层。
原本的局面,在瞬间被改写。
林蕴初依旧用枪指着李子洋,然后侧步走到了白星尔的身边,用另一只手将人拉到了身后。
“放下刀。”他冷声道,“否则这一次,子弹穿破的将不是你的右手,而是你的脑袋。”
话音一落,特警们的枪也都指向了李子洋。
可是他丝毫没有畏惧,反倒是哼哼唧唧的笑了起来,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把匕首,再次架在章芷蓉的脖子上。
“缪斯,你不管你的妈妈了吗?”她问道。
白星尔想要冲出来,可却被林蕴初给拦下了,只听他又说:“你的匕首还没挥下去,你就已经死了。”
“是吗?”李子洋反问。
他将匕首向着章芷蓉靠近了几分,刀尖已经扎进了麻袋。
“不要!”白星尔惊恐的大喊,“不要伤害我妈!李子洋,你已经跑不掉了,不要再伤害无辜!”
“跑?”李子洋又一次反问,“我有说我要跑吗?只是……”
后面的话,他是在说给自己听,又或者是给远方的人,在场的人都没有听到。只是那种深深的悲伤与不舍,哪怕是在他这张已经扭曲不已的脸上,依旧可以看到。
林蕴初愣了一下,立刻喊:“快抓住他!”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李子洋向后的窗户跑去,纵身一跃,便从这十八层楼跳了下去。
夜晚的冷风更加肆虐了,宛如一把把利刃在一刀刀划开李子洋的皮肤,可他不怕疼,只是死不瞑目而已。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震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在楼下待命的兄弟已经传来消息:李子洋当场死亡。
“就这么结束了?”一个特警说了这么一句。
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准备了那么久的抓捕行动,最后是以这样的形势告终。纵然他们知道李子洋是单枪匹马,并不会有什么火拼的情况发生,可是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变态杀手居然选择如此了结自己,还是超出大家的预想。
“妈!”
白星尔没去想太多刚才的事情,反正李子洋的死是他咎由自取,更是罪有应得。
她冲到章芷蓉的身边,一边往上拽起麻袋,一边安慰道:“妈,没事了!安全了!我带你回去,不要害怕。”
可当麻袋揭开的那一刻,白星尔的尖叫简直足以刺破人的耳膜。
林蕴初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按在了自己的怀里,盯着那个无头的的躯体,心道李子洋果真不简单!
“林科长,这不是一个人。”一位特警率先查看了情况,“这应该是个服装模特,被人给拿掉了头。”
吓得浑身发抖的白星尔,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可以说有喜出望外,但是很快,她也就更加忐忑不安。
拽着林蕴初的手臂,她哭着问:“那我妈呢?我妈在哪里!”
林蕴初又看了一眼那个模特,觉得事情确实比想象中要复杂很多,可随着李子洋的死,一切也只能算是暂且告一段落。
转过头,林蕴初淡淡一笑,抬手捧住她的脸,以示安慰,回答:“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带你去。”
……
白星尔直到见到章芷蓉的那一刻,才终于明白了林蕴初口中的planB,之前由韩队提出来的野营诱捕计划,只是planA而已。
这一切的幕后策划,都要归到这位张警监的身上。
他在听到了韩队向他汇报planA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了planB。
只不过当时的张警监也都是猜测而已,可凭着多年的侦查经验,以及对李子洋犯罪性格的分析,他当即决定把身处在疗养院的章芷蓉掉包成为一个化过妆的卧底女警。
没想到的是,这个planB如此之快的就启动了。
张警监在第一次见到白星尔的时候,就跟她说她是案子的关键,有些情报会告知于她。这话其实是说给林蕴初听的,因为根据韩队的反应,林蕴初在对于白星尔的事情上,欠缺大局意识,不利于团队协作。
故而,那个所谓的给章芷蓉洗澡的“护工”被杀害,也不过是场戏而已。
白星尔听的是云山雾绕,也不明白这里面的真真假假,但只要看到章芷蓉安然无恙,她就可以什么都不去考虑了。
“妈。”她紧紧握着章芷蓉的手,“妈,妈……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章芷蓉安静的坐在轮椅上,依旧呆呆的看着某处,可眼中似乎又藏了很细微的情绪,像是担心,也像是害怕。
一旁的林蕴初看着白星尔露出喜悦的笑容,心中也才是真正安定下来。
默默离开病房,他看到张警监站在不远处走廊之上。
走到他身边,林蕴初敬了一个军礼,然后说:“素闻张警监胆大细心,如今看来,还真的是如此。”
从出现以来就不苟言笑的张警监,眼下却是放松的靠在了墙面之上,笑道:“凭你的职位,敢这么和我说话的,也就只有你小子了。是不是觉得当年我特意邀请你去中央公安部工作,你就了不起了?”
“不敢当。”林蕴初淡漠道。
“不敢当?”张警监从口袋里掏出了烟,可马上又意识到这里是医院,便把烟放了进去,“我看你不是什么都敢吗?带有违禁药品的毒针也敢往外送,是不是不想干了?”
林蕴初没有说话。
张警监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不禁庆幸当年没有把这么一个人招为自己的部下。
他就是一匹狼,无人可以管束。
“以后做什么事情,不要感情用事。”张警监还是好言劝说了一句,“凭你的能力,我这个职位都不是你的终极目标。”
林蕴初一笑,对于他的后半句并不上心,只是针对前半句说:“如果我没有顾全大局,今天你们不会用她做饵,也不可能见到李子洋。”
张警监一愣,不由得背后一紧,低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佩枪申请通过开始。”他说。
李子洋的这个案子,韩队对林蕴初早有不满,认为他只顾白星尔的安慰,不考虑其他。
既是如此,又怎么会在他申请佩枪时,这么顺利就通过了呢?特别是韩队还找人盯着他,这更加把事情弄的欲盖弥彰。
那就是他们并不担心人质的问题,只怕自己因为白星尔破坏计划,无法活捉李子洋。
“这么说来,咱们警方在你眼中,依旧无能了?”张警监的语气里带了些许不满,“你过于傲慢了。”
“傲慢?”林蕴初不卑不亢,完全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压倒,“如果你在乎的人要去面对生死考验,你会怎么做?”
张警监皱眉,沉吟了一会儿,反问:“你对阿毅的女儿动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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