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蕴初的手依旧带着凉意,但是属于他独有的暖,白星尔却是感觉到了。
深吸一口气,她把那些无用的担心悉数吞没,问他:“警方那边有没有制定好计划?我昏了多长时间?”
林蕴初刚想把目前的情况向她说明,就听见了敲门声。
罗海和郑炎彬一同进入病房,二人的神情都是无比凝重。
白星尔的心顿时揪在了一起,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林蕴初把她按下,扭头对他们说:“外面说。”
“不!别瞒着我!”白星尔摇头,看向郑炎彬,“别瞒着我。我妈她……她还……”
“阿姨目前安全。”郑炎彬立刻给予她一个肯定的回答,“你不要急,我和大海过来,是为了告诉你最新情况。”
说完,郑炎彬示意罗海给白星尔看看手机。
罗海调出了照片,举到林蕴初和白星尔的面前,上面写道:缪斯女神,我们才是艺术上的契合者,注定要为艺术献身。只可惜你的觉悟没有达到这一层面,需要我来帮助你。我已经邀请你的母亲作为艺术品的欣赏者,你若希望她平安,明晚就来找我,具体指示我会随时告知你。
这是一封恐吓威胁信。
“你们怎么得到的?”林蕴初问。
罗海叹了口气,回答:“这封信是个流浪汉送到公安局的,指名让林科长收。李子洋应该是知道你们关系匪浅,所以才用这么一个挑衅的方法,来通知白小姐。”
白星尔耳边像是有电磁波在干扰一样,根本听不出清楚罗海说的都是什么,她只看到了“平安”二字,这两个字联系着她母亲的命。
“韩队那边准备如何应对?”林蕴初又问。
这次郑炎彬主动说:“韩队找了犯罪心理专家,他们一致认为阿姨就是李子洋手中的砝码,更是他对抗我们的有力武器,所以李子洋在见到星尔之前,阿姨一定是安全的。”
林蕴初蹙眉,却是点了点头。
现在的情况确实是这样,只要李子洋一刻不取了白星尔的脸,章芷蓉就会安然无恙。
“我们能做的,只有等。白小姐能做的,也只有待命。”罗海接话说。
现在,他十分同情白星尔,觉得自己当初不该把这样的任务强加在一个弱女子身上,“韩队已经申请了特警部队加入行动,我们一定会……”
“我知道了。”白星尔冷静的打断了罗海后面的保证,“请你们一定要全力以赴。”
……
林蕴初带着白星尔回了景沁园。
他们一大早出发,再回来已经是黄昏,十几个小时之间,又是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蕴初的思绪也总是游离在外,无法专心下来,以至于杨欣仪突然冲出来的时候,他的急刹车极为猛烈。
他和白星尔都因为惯性而俯冲了出去。
白星尔的头差点撞到车体,幸好林蕴初在应急状态中,还不忘护了她一下,否则肯定会磕破头。
“蕴初!”杨欣仪哭喊了一声,跑到了林蕴初所在的车窗边。
不过几日,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下的乌青怎么用遮瑕膏也遮不住,还有那被香水掩盖着的酒气,都昭示着她这几天过得很不好。
林蕴初有几分不耐烦,也不摇下车窗,只是淡淡的看着她。
杨欣仪泪流满面,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冲着他哀求:“我想和你谈谈!哪怕只有一小段时间。”
林蕴初一早就料到她不会如此就善罢甘休,只是其背后的目的是什么,他还不得而知,所以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
转头看向白星尔,他说:“回去休息一下,我很快过来。”
白星尔看了一眼杨欣仪,想起她中午给她发的那些消息,心下戚戚,可因为章芷蓉的事情,她也没工夫自顾自怜。
点点头,她回答:“我先进去。”
林蕴初把车停进了车库,然后看着白星尔进去之后,来到了等在门外的杨欣仪身边。
“什么事?”他淡漠道。
杨欣仪擦擦眼泪,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纸,纸张有点泛黄,看起来经历了挺长的一段岁月。
“我离开你的时候,二十三岁。”她说,“我知道,你认为我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图林家在校董事会的影响,好成功申请下来offer,去美国读书。可你不知道的是,我当初怀了你的孩子!”
这话令林蕴初愣了一下,但却没有震惊。
“我知道你的家族是不可能同意我这样的平民嫁入,我们的孩子即便生下来,也不会在我身边。他不会同时拥有爸爸和妈妈……所以,我选择离开。”
说完,杨欣仪把手里攥着的那张纸递给了林蕴初。
“我本想独自生下孩子,可是我到了美国以后,身体不好,贫血严重。”她说到这里,掩面大哭起来,“医生说孩子先天不足,随时都有流产的可能。我小心再小心,却还是因为闪了一下腰,孩子就这么没了!”
杨欣仪伤心欲绝,扑到了林蕴初的怀里,渴望他能明白这些年她的痛苦和无奈。但是林蕴初没有回抱住她,而是冷静的拿起单子查看。
证明确实是由纽约的一所公立医院开具的,上面所写的症状也和杨欣仪说的一样,而且流产日期也是在她前往美国的第一个月。
种种迹象表明,杨欣仪确实为林蕴初流过产,可是他却不会如此轻易相信。
林蕴初和杨欣仪在一起的时候,他会严格按照她的安全期进行行为,而且有足够的措施。
自然,世事无绝对,更何况林蕴初是学医的,知道没有百分之百安全的方法。
推开杨欣仪,林蕴初的眼中仍旧毫无波澜,他问:“你告诉我这件事,想说明什么?”
杨欣仪一怔,随即是满脸的惊讶。
“说明什么?”她反问,“你说我想说明说什么!我想告诉你,我是真的爱你!即便我曾经为了利益而攀附你,我心里也确确实实有你!”
“所以?”
杨欣仪心如刀绞,喊道:“什么所以!我们的孩子死了,你一点也不难过吗?那是你的第一个孩子啊!”
林蕴初淡淡的瞥了一眼单子上医院的信息,然后将单子还给了杨欣仪,说:“我会调查清楚。如果孩子真的是我,我会补偿你。”
说完,他不留任何情面的转身离去。
杨欣仪不住的摇头,冲过去在他身后抱住了他,哭着说:“蕴初,你的心怎么可以那么狠!为什么我的话,你一句都不信?”
林蕴初不语,掰开杨欣仪的手,继续前行。
从他出生的那一天起,他所生长的环境之中,就没有一个“信”字。
所谓的大哥,可以在你背后捅刀子,找人在学校欺凌侮辱你;所谓的姐姐,可以面上冲你笑,转身就让你喝下含有大量泻药的养生汤,目的只为了测试父亲是在乎女儿还是儿子;所谓的生父,更可以不顾个人意愿,强行逼迫子女去做一辈子都无法改变的事情。
林蕴初最不会的一件事,就是相信。
但有一个人,却令他的心房打开,那便是他唯一相信的人。
……
白星尔坐在客厅里,抱着双膝,呆呆的看着窗外。
杨欣仪和林蕴初在聊什么,又是怎么聊的,已经不足以让她分神,她只想救出妈妈,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想吃什么?”
林蕴初的回归没有引起白星尔的注意,她听到这声音,身子稍稍一颤,然后道:“我想喝红豆粥,要放红枣、桂花、冰糖。”
林蕴初低头思忖了一下,便说:“我现在出去买。”
“不用了。”白星尔把头靠在了双膝上,“做不出那种味道的。我都很多年没有喝到过了,只有我妈会煮。”
林蕴初明白了她的心思。
走到她的面前坐下,他对她说:“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爱喝我煮的呢?”
白星尔无力的笑笑,问:“你会煮吗?”
“我想不难。”
“是啊,不难。可我妈再也煮不出来了。”白星尔眼泪在眼中打转,“四叔,我特别害怕。我觉得我救不了我妈。”
“没到最后一刻,你不能下任何的定论。”林蕴初抬手抹掉她眼角的泪,“我还是那句话,你既然决定了,就不要胆怯,更不要一味的担心,那都是无用功。”
白星尔点头,垂眸的时候,看到林蕴初浅蓝色的衬衣上有一点点的口红印,在他胸口的位置,正好也是他可以抱住杨欣仪的位置。
她觉得那抹红很刺眼,可却是没有精力为这件事而伤心。
“我想明天去墓地看看我爸。”白星尔道,侧过头不再面冲林蕴初。
……
清晨,浅眠的林蕴初醒的很早,又或者说因为白星尔的事情,难以入眠。
洗漱好之后,他走出房间,就看到白星尔房门敞开着,他走上前去,却看到里面空无一人!
“小尔。”他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小尔!”他跑到了练功房。
没有她的踪影。
林蕴初快速下了楼,将整个房子翻了个遍,都没有看到她。
站在客厅中央,林蕴初周身的寒气迅速升腾,掏出手机,他打开APP,锁定白星尔的位置。
屏幕上的定位显示令林蕴初不解,可他顾不得分析,直接就跑出了景沁园,沿着庄园的道路向目标靠近。
终于,在拐角处,他看见慢吞吞移动着的白星尔。
握着手机的手一紧,林蕴初快步走到她的身边,大力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大吼道:“你去哪了!为什么要乱跑!”
白星尔的手腕被他抓的生疼,就好像是要脱臼了一样,解释着:“我没有乱跑,是去找花店了。而且,我留纸条了。”
林蕴初一愣,完全没有看到所谓的纸条。
原本急迫的气氛有所缓和,二人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也都不约而同看向了林蕴初脚上的拖鞋,都被他给弄得都是灰了。
“我们回去吧。”白星尔说,把手从他的手腕里给挣脱出来了。
林蕴初呼了口气,转而说:“不是去花店吗?花呢?”
白星尔一笑,回答:“太贵了。还是等一会儿离开这片区域,去一家路边的普通花店就好。”
林蕴初蹙眉,和她肩并肩的回去了。
……
今天的天气,万里无云。
这样的好天气,让白星尔想到了白毅下葬那天的天气,正值六月中下旬,海安市最热的时候,日头特别毒。
没有人给白毅送葬,整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下葬仪式,只有白星尔一个人在场,也只有她一个人在吊唁。
她还记得,远在津华市的沈建业叔叔去世的时候,她为了感念沈建业没有在白毅倒台后落井下石,而特意坐了连夜的火车赶去参加葬礼。
葬礼上的人特别多,全都是沈建业昔日的部下。
白星尔早就到了,却是不敢上前,躲在一处看着沈建业的儿子儿媳接待着一拨又一拨的来宾,她除了觉得悲伤以外,也觉得这才是一位死者该有的尊严。
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人总要做些什么。可白毅死前就是一无所有,死后更是一无所有。
“确定不需要我和你去?”林蕴初跟她一起下车的时候,问道。
白星尔摇摇头,抱紧了怀中的花束,说:“不会耽误很多时间,我还要准备晚上的……”
“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林蕴初不想听后面的那句,“我在这里等你。”
白星尔微微一笑,向着墓地深处走去。
她的心情无比沉重,因为她做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今天有谁牺牲了,她的余生都不会再有任何的可能,她不想到了那个时候,无法面对自己的爸爸,又或者是再也面对不了自己的爸爸。
所以,今天这一趟,必须来。
白毅的墓地在最里面的位置,骨灰盒旁边还有一个位置,是留给章芷蓉去世之后,合葬用的。
买这墓地的钱,数目不小,都是林蕴初出的。单单是凭这一点,白星尔觉得她就应该感激林蕴初一辈子,并且要报答他……
思绪就这样七零八落的,白星尔好像是在不自觉的总结以前的生活似的,生怕遗忘掉什么。
眼看马上就要走到墓碑前,她深吸一口气,加快了步伐。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白毅的墓碑前居然放了一束百合花!
这怎么可能呢?
白毅早就是众叛亲离,除了自己,再也不会有人愿意和他染上一点关系,他们都唯恐避之而不及!
立刻四下搜寻,白星尔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谁的身影,结果一个体态优雅的女人就从那边的阶梯处,缓步而来。
她留着齐肩的秀发,五官精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知性的魅力。
白星尔皱了皱眉头,觉得眼前的女人有几分眼熟。
“你是白部长的女儿。”女人语气肯定,并不是在猜测。
白星尔还在努力回想这个女人到底是谁,迟疑着开口:“你……”
“梁雨桐。”女人伸出了手。
原来是她!
梁雨桐,中国唯一一个曾表演于巴黎歌舞剧院芭蕾舞团的舞蹈演员,是所有中国芭蕾舞演员的梦想与骄傲。
如果白星尔没记错的话,她今年有三十五岁了,在四年前宣布退出芭蕾舞团。
“梁、梁老师!”白星尔觉得难以置信。
梁雨桐亲切一笑,回答:“这个称谓不错,看来我们会很有缘。”
白星尔一时间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看着她,希望她能多说些,比如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可梁雨桐没有多解释,只是弯腰把刚才放下的花束摆正,她因为要接个电话,下手的动作有点儿匆忙了。
“我和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她淡淡道,“至于是什么,我以后告诉你。现在,和你父亲说说话吧。”
梁雨桐当真是说走就走,没有再多说半句,白星尔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实在想不出她和自己的父亲能有什么渊源。
这个插曲过去之后,墓碑前只剩下白星尔一人。
她定了定心声,将花束放下,然后跪在墓前,诉说她身上的发生的事情,以及她要面对的事情。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
之前满心满肺的痛苦和悲伤就那么累积在身体里,等着可以宣泄的那一刻,可真到了这一刻,反而是平静。
“爸,希望你在天之灵可以保佑我,保佑妈妈。”白星尔最后道,“让我们可以继续相依为命下去。”
短短二十分钟,白星尔几乎交代了她能交代的所有,而后毫无遗憾的离去。
回到车上,林蕴初没有问白星尔什么,默默调转车头,向着公安局的方向驶去。
他刚才有看到梁雨桐。
没想到她居然回国了,这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却也是情理之中。
……
重案组会议室里,韩队已经成立了专门的小分队,今天全天候待命李子洋的案子。
昨天见过的张警监也在,见到白星尔的时候,微微颔首示意。
“白同志,那个办公室是给你休息的。”韩队指着一个房间说,“一旦收到李子洋的任何联系,请务必马上呼叫我们。”
白星尔点头,在林蕴初的陪同下进了办公室。
刚关上门,白星尔就想起了什么,转身对林蕴初说:“刘东来被抓,那淳淳和刘姐怎么样了?”
林蕴初走到一旁坐下,跟她简单说了一下淳淳的情况。
白星尔真没想到淳淳小小年纪,却居然得了人格分裂这样的精神疾病!她曾经到底经受了什么?
“丈夫和孩子应该都是受妻子的影响。”林蕴初解释,“妻子的性格太强势,而且掌控欲极强,对处于工作压力和学习压力里的两个人来说,都是致命的。”
白星尔点头,算是明白其中道理,但她还是不能想象到好好的一个家,居然会变成了这样。
只是,她选了那么多家教工作,偏偏进入了这个家庭,不知道是自己太倒霉,还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噔噔噔——
敲门声传来,一个警员推门探头道:“林科长,您的申请上面已经批了。不过,韩队说要和你谈谈。”
林蕴初没有抗拒,很配合的随警员离开。
白星尔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心里七上八下,可又似乎比昨天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要镇定。
大概是真的接受了吧。
“星尔。”
林蕴初走后不久,郑炎彬进来。
“快到中午了。”他语气上扬,想尽量把气氛搞得不那么低沉,,“局里的伙食一般,要不要出去吃?我请客,林科长也跟着去。”
白星尔笑笑,回答:“我还没吃过局里的饭,尝尝也不错呢。”
郑炎彬对于她的拒绝并不意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墙壁上的钟表,他极力想维持的气氛,到底是绷不住了。
“你不要害怕。”他说,“特警队的同事们都是神枪手,弹无虚发!那个变态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已经被击毙了。”
“嗯。”白星尔应道,“谢谢你,炎彬。”
“我能做的,不也就是这些吗?”他耸了下肩膀,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颓废,“对了!我还能做这个!”
说着,他就掏出来脖子上的护身符,并且摘了下来。
“这是我妈给我求的,跟了我七年,我一直戴着。不管我遇到什么坎儿,最后都会化险为夷。”郑炎彬毫不犹豫的把护身符套在了白星尔的脖子上,“我把它送给你,你这次也一定是会逢凶化吉!”
“这个不行。”白星尔作势要摘下来,“这个意义太重了,我不能……”
“就当是借给你的。”他笑着说,“等你把阿姨救出来以后,你再还给我,好不好?”
白星尔看着他诚挚的目光,一如他们初识时的一尘不染,她心里感动不已,紧紧握着护身符,郑重道:“我一定会还给你!”
郑炎彬又是爽朗的笑笑,只要能给她一点力量,哪怕一点点,他都会觉得很满足。
“你真的不考虑出去吃吗?”他见气氛有所好转,就想再多陪陪她,“我不骗你,局里的伙食啊,特别咸,而且……”
话没说完,白星尔的手机就发出了响声。
郑炎彬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一点点收敛,最后只剩下了紧张与害怕。
可白星尔在这一瞬间,得到却是解脱。
该来的终于来了,她也不用再提心吊胆,更不用东躲西藏,只要过了今晚,一切都会有一个结果。
只是,章芷蓉的命,她是一定要保住的,而自己的,她会拼尽全力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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